《陌桑花开》久狸儿

4、第四章

　　常青莲没想到事情急转直下，心里暗叫一声不好。
　　老夫人明了儿子心意。这些年常青莲如何对待那一对子女，她也清楚，只是都是些不成器的东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见儿子不悦，忙出声道，行了，别吵了。把她们带下去用餐吧，好生伺侯。几个奴仆急忙上前将陌桑和春儿带到偏厅用饭，大厅里又恢复了平静。大家都安静吃完饭，再也没人出声。
　　饭后陌仲海起身回了书房，常青莲要跟上，被老夫人用眼神制止。
　　陌仲海交代了随从贺成几句，转身进了书房，随从邓东明将一杯茶轻轻地放在老爷书桌边，安静地退到一边。两盏茶的功夫，贺成返回，详细述说了陌桑的近况。陌仲海的眉头越拧越紧。想不到，看似温柔贤惠的常青莲，竟如此对待嫡女。虽说是个傻子，但也未免太刻薄了些。想不到他陌仲海的女儿，竟过着饥寒交迫的日子。这样他以后有何面目去见如玉？
　　见老爷看向自己，邓东明急忙上前。东明，你去老夫人那里一趟，让他费心处理一下桑儿的事。银钱上的事，让老夫人看着办。东明应声是，出了书房。
　　第二天，陌桑和春儿刚洗漱完毕，老夫人的大丫头明珠和陌府二管家李成便推了院门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小丫头，手上拿着些什么。春儿急忙迎上，明珠姐姐安好，李管家安好。明珠先出声，春儿，老夫人体贴大小姐，让李管家过来看看你们住的房子，看看要怎么修整。另外，老夫人拿出些体己银子，给大小姐准备了衣衫和首饰。春儿闻言大喜，急忙半蹲谢礼，谢谢老夫人，辛苦明珠姐姐和各位姐姐了。又转向李成施礼，辛苦李管家了。
　　中午，院子里便热闹了起来。叮叮梆梆的，修屋顶，修院门，彻院墙。男丁进院子，大小姐得回避。明珠将大小姐和春儿带回了老夫人的院子里呆了半天。春儿是乐得合不拢嘴，只苦了陌桑，装傻充楞，散乱着头发，摘着花草，嚼着草叶，疯傻了半天，累得小腿抽筋。
　　晚上回了院子，院墙已然修整，院门也改头换面。一个木头牌子挂在院门上，桃园居。春儿得意地说，以前那个牌子掉下来了，让我劈柴烧了。进了房间，新床新桌椅，新窗花，新茶几茶具，虽说不上名贵，但至少是完整的。特别是床上的新铺盖，最得她喜欢。陌桑没有洗漱，直接钻进新被子里，睡了个饱。等到春儿端水进来，自家小姐已与周公在饮酒喝茶了。春儿又点了油灯，去另外两间看了下，还算整洁。一间是她的房间，一间是库房。库房空空如也，只有两个旧柜子。自己的房间也很久没住了，她也懒得打理。关上门，轻手回了小姐房间，安静睡下。
　　次日，陌桑起了个大早，只见春儿正在抠墙壁，陌桑忙制止。你家小姐现在还要靠救济过日子吗？春儿忙摇头。陌桑呵呵一笑，不久的以后，咱们就可以大大方方的进出了。你就等着瞧好吧。陌桑弹了个响指。春儿看着自家小姐如此自信，如此利落，忙跳起来，知道了小姐。小姐永远是最厉害的。她家小姐只是在餐桌上略施小计，就让老夫人和夫人乱成一团了。瞧瞧这一屋的桌子椅子，新床新被子，咋来得那么容易呢？
　　春儿正欲给小姐端洗漱水，听得院门一声轻响，有脚步声过来。陌桑急忙抓乱了还没整理的发丝，跟着春儿出了房间。只见夫人常青莲带着张嬷嬷和大丫头秀儿走了进来。春儿忙向前请安，侧身将三人让进了屋里。夫人没有坐下，只是站在门口看了房内的摆设，内心愤愤不平，想不到赶她不成，反倒还让她捡了个大便宜。这傻子何时才能折腾死。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朝身后的仆人摆了下头。秀儿急忙上前，将手里的首饰盒放在茶几上，边打开边说，这是夫人给大小姐准备的首饰，还请大小姐经常佩带。常青莲看向躲在春儿背后的陌桑，缓缓道，你好生呆着吧。能吃就吃，能睡就睡，不象你兄长洵儿，还得天天吃药。说完，常青莲转身出去，两个仆人急忙跟上。
　　春儿将几人送出院门，回了房间。见自家小姐拿着个银簪子在首饰盒里戳来戳去，一副不屑的样子。春儿上前细看，过了时的金步摇，褪了色的珠花，几个圈口很细的银镯子，几个金豆子和银豆子。看来，夫人是把大小姐当小孩哄了。
　　陌桑扔下簪子，春儿，你全部拿去吧，应该可以换点糖果吃吃，省得碍你家小姐的眼。春儿应承了一声，收了起来。陌桑叫住正欲去的春儿，你去打探一下大少爷的病情。继母那几句话，在她脑海里回想。原主的兄长，现在也是自己的血亲，如果可以，自己还是能为他医治为好。只是，现在傻子的身份，该如何处理？陌桑琢磨着，在房间里来回思考。看来，得找个契机让自己变聪明，不然，一切都不好开始。陌仲海也不象她想象中的那么愚昧，看来得取得他的信任，自己才能在府里出入。唉，太难了。怎么偏偏是个傻子呢？陌桑敲打着自己的脑袋。
　　一柱香的功夫，春儿就回了院子。陌桑正在给草药浇水，见到春儿脸色不好，扔下手里的水瓢走了出来。开口问，春儿，你这是怎么啦？谁欺负你了？春儿抹了把额头的汗，摆着手说，没有，没有谁欺负春儿。走到桌边，倒过一碗水一口喝下，抹了下嘴道，我去问过大少爷院里的李嬷嬷，说大少爷前段时间还可以在院子里活动一下，最近咳嗽加剧，连房间门也不少了。陌桑问，大少爷经常咳嗽吗？春儿点点头道，在春儿的印象里，大少爷好象没有间断过。李嬷嬷说，大少爷最近还感觉腿脚无力。春儿想了下，突然道，哦，对了，夏郎中说过了，大少爷每年这个时候咳嗽最厉害，尤其得注意。
　　陌桑在心里分析了一下陌洵的病情，要是能亲自去把个脉就更好了，现在是春暖花开，一般体弱的病人只会在冬天加剧。春暖花开？陌桑念叨着，眼角瞟到了院里的几颗盛开的桃树。陌桑转向春儿，大少爷院里种花了没有？春儿道，没有。只有桃树和梨树，什么花草也没有，大少爷只有一个黎嬷嬷和环儿姐姐在照顾，平时汤药很花时间，因此只有几颗树。环儿姐姐？陌桑问。春儿点头，环儿姐姐比春儿早进府一年，和黎嬷嬷一同服侍大少爷。
　　哮喘？对，一定是哮喘，花粉会导致哮喘更加厉害。陌桑有些小兴奋，话脱口而出。春儿有些莫名，小姐，哮喘是什么东西？陌桑点了一下春儿的额头，是个不是东西的东西。天生的弱症，再加上哮喘，肯定会浑身无力。哮喘严重甚至会致命呢。陌桑心里有了些眉目，只是有待最后确认。
　　又一批药材被奶妈李嬷嬷悄悄地递了进来。经过几天的努力，熬出了十五盒养颜膏。春儿沮丧地系着包袱，感叹道，要是没有夫人院里的那些人经常干扰，我们可以做出更多。上次大山哥带去了六盒，就给了我们六百两。听说外面现在这个养颜膏是有价无市。听着春儿的碎碎念，陌桑也有些头疼。有了银子才可以做更多的事，自己现在有手脚被束缚的感觉。自己一天没死，终是夫人的一颗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内心不由得感叹自己兄长的病，是福是祸也不一定。要是没有一身的病，只怕也没命活到今天。
　　晚上春儿假装闲逛找人唠嗑，只是奴仆们见是傻子院里的，都远远避开。春儿佯装伤心到了奶妈李嬷嬷处。李嬷嬷正和另外一个婆子家长里短，见是春儿，故做不喜往里间走，春儿说着，李嬷嬷，是春儿哪里得罪你了，你怎么一见我就走？嘟囔着跟了上去。李嬷嬷回身推了春儿一把，趁机将一个盒子塞到了春儿的袖里，嚷着，没空同你扯些没油盐的话，你走，你走。春儿在心里偷笑，感叹李嬷嬷也是老成精了，装做生气转身就走了。
　　春儿回了院子，进得里间，见自家小姐正在纸上绘着什么图案，细看下，是个美人脸。春儿喜滋滋地掏出盒子，打开。陌桑用纤细的手指夹起，纹银俩千两几个字跃入眼帘。春儿紧张地问，小姐，是多少？陌桑放下银票，伸了两个手指。春儿嘴唇哆嗦，俩千两？突然又捂住了嘴，吓得四周乱看，唯恐被人偷听了去。发财了发财了，春儿颤抖地抱住了盒子，春儿明天就让大山哥买进多药材，从今天起，春儿晚上都不睡觉了，熬更多药膏。陌桑用毛笔点了下春儿的鼻尖，小财迷，这个多了就不值钱了。以后就一直按这个量，半个月十五盒，保持每天一盒的量，限量出售。春儿挠着脑门，不解地问，为啥要限量？那不是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不挣？陌桑但笑不语。现在跟春儿讲市场经济，无异于对牛弹琴。
　　清水园。陌雨坐在妆镜前，镜子里映出一个瓜子脸，肤色白皙脸。夏儿将养颜膏打开，放在镜前。陌雨手指轻轻沾了点，细细抹在脸上。这张脸比上次过敏前更细腻白皙了，吹弹得破。陌雨看着欢喜，嘴角浮出一丝得意的笑。这瓶养颜膏可是她在娘亲面前死缠乱打数日，娘亲拗不过她才给买的。辗转还托了关系，不是一般人可以买得到的。这府里除了她陌雨才配享用这上等的膏脂，那些无用的庶妹，那个傻子，跟她提鞋都不够。陌雨在鼻孔里冷哼了一声。
　　想起傻子，陌雨斜眼看了眼夏儿，那傻子死了没？夏儿低身回答，还没呢，真是命大。听说身子越来越好了，经常在院里跑动。前几天夫人身边的秀儿还说晚上那院子里有食物的香气飘出，后来观察了几天，也没见异样。大厨房里只是给她们一些普通的吃食保命，春儿还得在自己院子里种些青菜添补。
　　陌雨听完，拿起唇纸抿了一下，粉色的唇更衬肌肤似雪。陌雨满意的站起，拂了下衣衫，那我们去看看她咋还没死。
　　桃园居，春儿正在院里拔草，陌桑在里间做唇膏。现今的时代，男尊女卑，夫人小姐们四手不勤，五谷不分，更注重外貌，也更舍得花大价钱。任何时候，爱美是女人的天性。女人可以不吃不喝，但必须化妆。而漂亮的唇色，往往能让整张脸更加生动。现在的唇纸，颜色单一而不持久，个把时辰就褪色了。陌桑将大红，粉红，浅红，和纯白的几种花叶研出汁水，加了一点薄荷汁，一点点蜂蜜，然后将油用小勺在炭火上加热，又加入块状的蜂蜡，加热至熔化，缓缓倒入装着各色花汁的小盒子里。小盒子就象个小调色盘，是张大山拿着春儿给的图纸去外面托工匠做的。很快，盒子里的汁水慢慢凝固。陌桑看着盒子里各色的唇膏，露出满意的微笑。汗水顺着额头滑入眼里，陌桑用手胡乱地擦了一把，手上的花汁混着汗水，整个脸马上五颜六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