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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鲜儿被送到简家的时候,已经害怕得无法从马车上站起来了。

      简一手里握着她递进来的大令牌,上前搀扶她,小声说:“别怕,先进来。”

      梁家派来的人笑眯眯地看着简一扶她进去,转过头便交代小厮:“马上回去报给莫管家,简家人认的是令牌。”

      中庭里,是听说有人带着大令牌过来而匆匆起身的简明游。

      在海州,手上有天行简大令牌的只有他们兄妹俩和季衍,无论是他们两人中谁给的大令牌,都必定是出了事。

      鲜儿到了屋中,一看见简明游,突然便跪着哭了起来,怎么也劝不住。

      “简公子,您快去梁家救人吧!”

      简明游赶紧让人扶她:“姑娘,你慢慢说,是谁在梁家?”

      “另、另一位简公子!”

      “……”简明游姑且猜到过这种可能:“是那位,简公子,给你的大令牌吗?”

      “对。”鲜儿抹了把泪:“他把这个给我,悄悄跟我说,到简家见到一个比擦了粉的姑娘还白的公子,就让他去救人。”

      “……”

      简一咳嗽了一声,上前道:“公子,我马上带人去吗?”

      简明游却未答。他打量了一下鲜儿:“姑娘,你这璎珞是哪来的?”

      鲜儿觉得奇怪,这简家的公子怎么都爱问她璎珞的事儿?她就又说了一遍:“是今日,我娘在一个小娘子那儿买给我的。她说是男人跑船带来的货,随手卖一卖。”

      简明游沉吟片刻,又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那简公子为什么没同你一道回来?”

      鲜儿实话实说:“是那个梁家少爷,说要带他去看……看如何管教一个婢子,他就留下了。”

      “你见着那婢子了吗?”

      “没有。”鲜儿被这么一问,突然回忆起来:“她的声音……好像鳞娘……”

      *

      梁荃的卧房极大,但看着也规规矩矩,怎么也不像能一夜送人去见佛祖的样子。

      但姓莫的也没必要骗她,简晴舟索性耐着性子等着。

      起初,简晴舟只想在门口抢了鲜儿就走。但在看见季衍的那一刻,她忽然有了底气,让她下了另外的决心:她要探一探梁家这个魔窟。

      街坊间流传梁荃常常打死婢女,并非空穴来风。光是简晴舟知道的,就有一年前一户船工家的女儿在街上被梁家抢走,从此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一开始。简晴舟还求过简明游帮他们上梁家要人。可还没等他们上门,这户船工一家便从海州消失了,连上一季的工钱也未结,只留下去外地投亲的真假不明的传言。

      简明游在海州代表着整个简家,他的一举一动都必须先为简家着想;而简晴舟自认不同——她认定的事,就一定要追究到底。

      只要季衍带着鲜儿走,她就能有更多的机会——

      “简二少,请。”

      简晴舟听着窗外的声音,顿时愣住了:季衍为什么还在这里?!

      没等她想清楚,门闷声而开,梁荃背后站着一个神色平静的季衍。

      她一时间连自己伪装的身份都忘了,被梁荃怒喝了一声:“瞎了还是傻了?!跪下!”

      简晴舟竭力不让自己的目光落在季衍身上:“少爷……少爷息怒。”

      梁荃还要说什么,却被季衍打断了:“梁少,我看您这么骂,也累。”

      梁荃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颇为客气地向季衍拱了拱手:“简二少说的是。”

      “那,”他又看了一眼简晴舟,带着些赏玩般的眼神,“梁某可就等着简二少赐教了。”

      简晴舟愣愣地看着梁荃关门出去,屋里只剩下季衍和她二人。

      “你——”

      “春宵一刻值千金,小娘子唤我一声也值百两银。”季衍竟然笑眯眯地看着她:“这般金贵,可不许叫旁人听了去。”

      简晴舟:“……”

      她咬牙切齿地:“季衍你疯了!”

      季衍却是看着窗外人影一晃,立刻把跪在地上的她拉起来:“西面窗外有路,快走。”

      “鲜儿呢?”

      “拿着令牌送回简家去了。”

      简晴舟诧异道:“这么顺利?他们真就送回去了?”

      “不大可能。”季衍言简意赅:“所以快走,晚了就——”

      “你快走吧。”

      季衍拉她的手停顿在半空,只听简晴舟说道:“梁家这座院子平日可进不来,既然进来了,我多看看再走。”

      季衍先是有点不敢相信她说了什么,随后紧皱起眉:“简晴舟,你别胡闹。”

      “你才是别胡闹!”

      简晴舟像是被点着的炮竹似的,压着音量却压不住怒意:“你装什么简公子管什么闲事!当这个王爷还嫌死得不够快吗!”

      这话说得并不客气,季衍却听到的是另一个事实:原来她都知道。

      那天简明游故意掩过了海匪的事情不提,但简晴舟其实早知道那不是什么海匪,而是针对他的追杀。

      “我是简家人,只要亮明了身份,他们不敢怎样。”简晴舟定定地看着他:“但你不行。”

      季衍此行并未大张旗鼓,回程也是因为一道密旨,但对方却能在海上正好截下他的船队,必然是沿途安插过眼线。

      梁家势力在海州乃至江陵盘根错节,个中关系不能不令人在意。

      季衍说不过她,却也不打算松手,猛地上前一步:“不管你有什么道理,我来这就是为了——”

      咔!

      一声极轻的响动,简晴舟和季衍都顿住了声音,低头看向脚下。

      那块编织着精美的异国图样的地毯,就在季衍刚刚踩上的地方旁边,露出了一条透着微光的缝隙。

      *

      “二公子,人手都按您的吩咐安排好了。”简一向简明游低声道:“什么时候动手?”

      与梁家绸缎坊一街之隔外,简明游皱着眉,他其实也没有答案。

      简明游心里明白,虽然在海州人人须敬简家三分,但梁家也不是轻易能招惹的:梁家如今的靠山乃是江陵府长史,梁绎。

      梁绎历仕两朝,官场沉浮三十载有余。季衍封王于江陵后,梁长史自称“应为送老官”,然而深植江陵多年的根基仍然能让他与季衍分庭抗礼。

      就连季衍在海上遭遇“海匪”一事,都难说与梁长史有无关系。

      既然送走了鲜儿,他们二人应当不至于无法全身而退。简明游暗自希望,季衍只是叫他来上个保险。

      “等着。”

      除此以外,他只能等。

      而他所等的那两个人,正望向地毯下推开的那块地板,里面似乎有些深度,顺着台阶,黑洞洞的不见光。

      季衍直觉知道此事不可轻举妄动:“我们先出去,明天叫人——”

      啪的一声,他身边亮起一个火折子。

      “刚才厨房里顺的。”简晴舟对着他难以置信的脸解释道:“别拧了,你拧眉毛真丑。”

      说完,她便先一步走了下去。季衍叫也叫不住,更不可能放任她,只好跟着下去。

      简晴舟见他跟下来,便问:“你和梁荃说的什么,他就这么放心你和我两个独处?”

      过了五六级台阶的功夫,才听见季衍回答:“我说我会一种房中奇术,只消让我们安静呆上一刻,就能让你……”

      他没说得下去,简晴舟先是愣了愣,随后想起了那些被她嫂子没收的话本子——而后憋红了脸:“你你你——你怎么不说一个时辰呢!”

      季衍下意识地哼了一声:“花一个时辰那还算什么奇术?”

      说完,他看见回过头来又羞赧又愤怒地瞪了他一眼,季衍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他先是觉得自己奇冤无比:不过是为了救急,空口白话地学着说了几句促狭话而已,他可是清白男儿身!

      就着跳动的火光,季衍看见简晴舟耳尖泛着红,连着低头看路、衣领下露出来的一小截脖子都是红的。

      于是他又觉得十分释然:原来简晴舟还是知道自己是个姑娘家的。

      季衍还想说什么,简晴舟脚步却一顿,他堪堪刹住脚步,才没往她身上扑下去。

      “到头了?是什——”

      话到一半,季衍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一切,半个字也说不下去了。

      他曾经听过萍水相逢的旅人向他讲述,天竺经典中有八寒地狱,其中阿吒吒地狱百般寒苦,凡入者唇舌冻僵,发出颤声听似“阿吒吒”。

      在他们面前,随手扔掷在地上的绳索、鞭子和各种可怖刑具沾满血污,数名衣衫褴褛的女子手足缚于壁上铁链,口中发出痛苦的呜咽,犹似地狱众生相。

      季衍感到自己在发抖,但他很快发现不是。

      是简晴舟不知什么时候拉住了他的袖子,如同赤足行走在数九寒天,止不住地颤抖。

      地上是早春三月,地下却是恶寒地狱。

      *

      “公子,墙上的人来报,那个姓莫的管家突然点起了家兵。”

      “管家?家兵?”简明游皱了皱眉,突然心里一个激灵。

      梁绎昔日在中都时有一心腹仆从,据说是他从一次剿匪中保下来的,其人眼歪口斜,却是能将自家兄弟放血三日而亡的穷凶极恶之徒。

      而这个人,曾被称一声“莫三爷”。

      “盯住他。”简明游厉声道:“但凡他们动作,立马挡下!”

      这一边,莫管家低着一双眼,阴恻恻地看着西院正屋的院门。门里灯影摇晃,却听不见半点声响。

      “少爷呢?”

      一个小厮忙上来答:“少爷多饮了些酒,在侧屋里躺下了。”

      莫三心中低叹了一声。当年梁绎保他,送了他幼子出中都,他心甘情愿为梁绎舍命。

      梁绎幼年失怙,幸有长兄如父,又不幸其兄早亡,留下一个梁荃是梁家独苗。梁绎虽然痛惜他一事无成,却也不得不百般念他护他,便将莫三派来海州随侍。

      如今梁荃着落到这个凶戾却蠢笨的样子,也不知梁绎作何感想?莫三怅然笑之。

      旁边的兵丁不解其笑,屏声静气,只听见莫三阴声说道:

      “入此屋中,凡见活人,非死不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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