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色》唐豆DouDou

4、第 4 章

　　唐笑最后还是趴在控台上对付了2小时，等赵哥他们一到，又抓着人家捋了一遍节目流程。
　　张总监曾在早会上对她们一再强调：“要把每场活动当作自己的婚礼一样用心。”唐笑正好相反，她对自己很随便，关连到别人才会十分慎重，有时甚至会“慎重”到出现轻度恐慌。
　　开场前30分钟，观众陆续入场。站在台侧等候的唐笑，心里跟擂鼓似的，哗哗翻着手里的流程表，手心全是汗。她一刻不停地做着深呼吸，企图压下从身体内部不断涌出的恐慌，不让它们蔓延控制身体。
　　老赵刚去舞台调整设备，回来就在音控室广播，“哈哈哈，唐笑那小丫头紧张得脸都白了，多大点事儿。”
　　叶谦早上一来看见唐笑还穿着昨天那一身，就知道她熬了一宿，昨晚那种不上不下的感觉此刻又催着他脚步凌乱。
　　“唐笑。”她看了下手心亮起的信号灯，是刚才叶导给的对讲机。
　　“听到。”
　　“第一时间回复我。”
　　“好。”唐笑从侧台探出头，看到叶谦一如往常站在控台后面，生了根一样的稳。距离太远，唐笑看不清他的五官，对讲机里不是温柔细语，声音甚至比往常还要严厉冷硬几分，但没来由稳住了她的颤抖。
　　也是很后来了，唐笑听赵哥说起这场活动：“一开始大家担心你一小姑娘现场会慌，反馈不清前线状况，但2个节目下来，大家心里就都踏实了。”
　　唐笑有些心虚，当时的恐慌还蛰伏在身体某处，仔细回想，她只是让自己的思路和语调跟上叶谦的节奏。他镇定自若，她就不慌不忙；他发号施令，她就从令如流。可能是他的稳，稳住了她，而她的稳，则给了团队信心。
　　当然，活动当天的唐笑没顾得上做这番深度剖析。庆典一结束，全身的疼痛即刻翻山倒海袭来，尤其是折磨了她一礼拜的牙疼。
　　走进诊所，唐笑猛地想起，自己的U盘还在音控室。
　　活动结束，她就忙着在外围撤场，只在音控室门外和大家打了招呼，那匆匆一瞥也没见到这两天一直和她隔空喊话的叶导。
　　庆典圆满结束的兴奋感驱使着疲惫状态下迟钝的思考力，昨晚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在眼前飘忽不定，两人几次为数不多的接触轮流上映，清冷的声线不断重复她的名字攻击着此时脆弱的精神力。
　　如果有人呼喊你的名字几十次、上百次，那么第一百次之后的每一次，是不是就是渴望着的每一次？
　　她对叶谦是有好感的，不仅仅是对编出《清川引》、导出《天井》的叶导有好感，更多是被寡言但总能掌控全局的叶谦吸引，尤其是他表达温柔的方式——成为团队的方向和支撑。
　　现在这种局势不明的“战况”，冷静自持的大导演，谨小慎微的职场新人，两个各有屏障的人，几次眼色起落，明明灭灭的直觉让唐笑当下做出了决定，迂回暧昧，她也不要错过。
　　“喂。”电话很快接通，细微的电流声麻滋滋地直往她耳朵里钻。
　　“叶导，我是唐笑。刚才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和您道谢。”唐笑一开口就后悔了，太过官方。
　　“不用客气，应该的。”叶谦还是那个听不出波澜的叶谦，话音落，有关车门的声音。
　　“那什么，叶导，我的U盘……落在音控室了。”唐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在“熟稔抱怨”和“公事公办”之间找到平衡点,不说后话，在这儿停顿。
　　医生示意她躺倒，继续在一旁准备器械。电话那头安静了好几秒，唐笑看了眼屏幕，确认还在通话中。
　　叶谦良久的停顿，唐笑的不催促，彼此似乎都了然此刻的留白不是因为讯号不好掉线。
　　“……你等一下，我就在音控室门口。”
　　“不要挂。”刚从音控室下来坐进车内的叶谦，一脸坦然地无视副驾驶上眼睛都瞪直了的老赵，迈着大长腿下了车。
　　唐笑琢磨着那句“不要挂”，意识像漂浮在填满了气球的房间，撞一下就不知道散去哪儿了。最后，只觉得这牙椅的高度真是完美契合人体工学……
　　地下车库到音控室的路不长，3分钟的距离被叶谦硬生生走成了10分钟。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唐笑有开口的意思，真的只是安安静静地“不要挂”。
　　老赵对唐笑的评价是机灵、开朗、能力强。这是她身上很强烈的性格特色，但凡和她接触过的人都能感受到她到对工作专注，待人真诚，热情有度，是一个挺招人喜欢的工作伙伴。
　　而在叶谦看来，人物的魅力远不在于让人看见华丽，而是吸引人追踪她的真实，不管是突破无聊审美自顾生长，还是在矛盾中强烈挣扎。
　　在他们这个抬头低头都和“人”打交道的圈子，唐笑是一个能让对方感到强烈真实性的人。
　　可能是她工作时全力以赴到接近一种诚实的天真，可能是她耍“小聪明”时的毫不掩饰，可能是因为一点小失误她就自责到快要崩溃——虽然她试图用所谓的职场形象阻挡人走近她，就像仅三天可见而叶谦显然被划分到工作关系的朋友圈。
　　叶谦看她刻意模仿前辈塑造职业形象，工作时严谨且计划性极强，一不小心又露出天真本性，落入他眼里的意外不断，越发好奇起全部的她。
　　接到唐笑电话，那样亲近熟稔的口吻在工作“有求于他”时不是没自然流露过，而现在这一通“小题大做”的电话，更像是来问责昨晚那句“过分”的关心。
　　叶谦自认在人物揣摩上是专业出身，没想到视线处理并不高明，早早在对方那儿漏了眼色。
　　游戏开局了，着迷的瞬间都有迹可循。
　　电梯只有2层，很快就到了。开门的一瞬间，他听到有绵长的呼吸声顺着电流，轻轻浅浅地从耳廓荡进身体，好像绕了曲折繁复的一大截路，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如果这时候有人进来，就会看到叶大导演舒展着大长腿靠在控台上，一只手悠闲地在桌面打着节奏，拿着手机一言不发，但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消下去。
　　电话那头有一个柔和的女声响起：“唐小姐，唐小姐？”
　　唐笑猛地惊醒，睁眼的瞬间已经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在和叶谦通话过程中睡着了！
　　“叶…叶导？”唐笑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只眯了一小会儿，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喂？刚在电梯里，信号不好。”叶谦此刻心情很好，就起了逗弄人的心思。
　　“U盘是红色的吗？”
　　“嗯！在音控室吗？”
　　“在电脑上插着。我先收着，回头有空拿给你。”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快递……也行吧。”拜托不要答应！后半句唐笑几乎是挤着牙缝说出来的，谁都听得出来有多不情愿，叶谦憋着笑，放了个大招。
　　“回头我拿给你。你继续睡吧。”
　　……
　　唐笑挂了电话，生无可恋地躺在牙椅上，任人摆布。
　　原来是长了2颗智齿，这段时间太忙了，没休息好就发炎了。但因为这是第一次发作，医生建议她先不处理，等下次疼得厉害了再来医院拔。
　　唐笑封印了刚才丢人的部分，回想叶谦耐人寻味的几句话，十分赞同医生给的专业建议——先不处理，等下一次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