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色》唐豆DouDou

5、第 5 章

　　做他们这一行的，项目一紧急，加班是常有的事。庆典结束后，唐笑又马不停蹄地投入进了新项目，早出晚归，不过每晚睡觉前还是照例腹诽一遍大导演言而无信，只字不提还U盘的事。
　　要不是工作忙得焦头烂额，自己可能又没定力地要先出动了。
　　刚走出机场的叶谦连打了2个喷嚏，老赵笑话他怎么去国外出了半个月差，回来就水土不服了。
　　叶谦笑笑没接话，只觉得清川的冬天格外阴冷，脑海里浮现出一张热气腾腾的小圆脸，脸上不自觉带出了暖意。
　　挂了那通电话的第二天他就出国了，头几天行程密集，晚上休息又隔着时差，他就没顾上联系唐笑。
　　等过了几天想联系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有点不确定当初那通电话是不是像他所想，有可能对方只是单纯地拜托一件小事罢了。
　　叶谦在出租车上打开相册里存的庆典照片，划开一张工作人员的大合照，团队就她一个女孩子，合照时被老赵他们拱到了C位，刚好就挨在他旁边。
　　摄像师嚷嚷着：“出画了出画了，往里靠点。”他退后半个身位给两边的人让出位置，这样借了位，照片里小姑娘就像半倚在他怀里，丸子头勉强够到他的肩膀，朝镜头笑得很灿烂。
　　还有几张“失败”的大合照，是她被旁边的人挤着往里退时，崴了下，不小心踩了他的脚，正一脸惶恐地和他说对不起。
　　当时，正撞见她惊慌的眼神，他原想问有这么怕我么，手却先下意识抚在她的后背，稳住了她将倾的身形。手心仿佛还有毛衣柔软温热的触感，怕冷的叶导握拳又张开，像是从掌心又生出了暖气。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导演纳入过冬计划的“小火炉”唐笑，这会儿正颓颓地瘫在沙发上用力擤着鼻涕，鼻头已经擦破了，再柔软的纸巾也如同砂纸一样，奈何鼻涕源源不断。
　　忙得昏天暗地导致免疫力极速下降的唐笑，还是没扛住寒流，昨晚在家烧到了39℃，几经挣扎才爬起来吃了退烧药。
　　现在烧是退了，但整个人头晕脑胀、四肢发软，只能请了病假在家疯狂喝水。
　　可能是感冒药造成的反应迟钝，看到叶谦说要来送U盘，唐笑停顿了足足有1分钟，聊天框里的字打了又删，开心、委屈、郁闷在心里过了一个遍。
　　过了那天的劲儿，加上两人大半个月都没来往，唐笑有点犯怂。自己往人大导演旁边一站，怎么看怎么是个土包，憋着嘴没精打采地打字。
　　“我今天没上班，不在单位。您要不快递过来吧。”
　　“为什么没上班？”看到唐笑的回复，叶谦才发现自己有些不淡定了。
　　唐笑一脑门子情绪可算找着了一个发泄口，生病了更想找个人示个弱，撒个娇，手指飞快地在键盘疾走，按了发送。
　　“发烧了 T_T”
　　接下来的剧情发展，魔幻得唐笑都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自己烧傻了。
　　她还是那个她，但自家厨房里正在煮粥的那个叶导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叶导了。
　　听到门铃响，她还以为是外卖到了，直到拉开门看到叶谦杵在她家门外，面无表情但眼神躲闪地说：“还U盘……还有探病。”
　　他一大导演大驾光临来她的病？别人不知道还以为她是给叶谦打工的，比自己的正经老板还关爱员工。
　　叶谦走到哪儿，唐笑的目光就追到哪儿，她试图把现在这个卷着袖子淘米的背影和在音控室第一次见到的背影重叠起来。可能是因为他今天穿的是毛衣，现在又围着她樱桃小丸子的围裙，脚上穿的还是她爸的毛拖鞋，整个人看起来陌生但又熟悉。
　　叶谦手上在忙，面上看着冷静，实则却不那么淡定。
　　唐笑清瘦了些，圆乎乎的脸都瘦出了下巴尖儿，整个人没精打采地蜷在沙发里。从刚才开门见到他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如果一开始还有点惊讶，现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拿眼睛盯着他。
　　拿不准唐笑的意思，叶谦一时也不敢转身走进客厅。
　　本来就烧得糊里糊涂的唐笑，现在更被这个状况搞得血糖直往下掉。脑子已经转不动了，面对合作伙伴的逻辑思考能力、语言组织能力也掉得七零八落。
　　心里像有个洞，痒痒的，挠又挠不着，只想不管不顾地抓下一大片。
　　不管了。这里可是她的主场。
　　“叶谦。”
　　插座闪出火花，也要把插头推到底。
　　叶谦被这不平凡的一声镇住了，顿了一下才转身。
　　只见唐笑抱着一个加菲猫抱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身后，两双大眼睛都直勾勾地望着他。
　　他还来不及消化这声“叶谦”，就听小姑娘用带着鼻音的声音软软糯糯地说，
　　“原来你那么喜欢我啊。”
　　很慢地眨眨眼，像是肯定了自己的说法。
　　当从唐笑同事那儿要来地址的那刻，他就知道，还U盘、探病是多么拙劣的借口，这场眼色游戏今天到底是要被小姑娘占了上风。
　　但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将了他的军。
　　话是霸道的，声音是软糯的，眼神是坚定的，但小姑娘好像紧张地没在呼吸。
　　叶谦笑出声，自己30几岁的人了，怎么还和一个小姑娘磨磨唧唧玩眼色游戏。
　　上前一步，伸手捂住那双直白的让他心慌的眼睛，轻轻拥住小姑娘，抽掉碍事的抱枕，让手心扑闪的睫毛落在心口，覆在她耳边，柔软的碎发荡了个秋千。
　　“嗯。很喜欢的。”
　　唐笑想起读书的时候参加运动会，800米最后的冲刺她真的是把自己扔了出去。已经记不起是哪个同学在终点接她，耳边只能听到自己呼呼的喘气声，有一双手紧紧稳住了她，然后跌进了一个清爽灼热的怀抱。
　　呼，得救了。
　　以后她的字典里对“奋不顾身”的注解要再新增一个冬日感冒版本。
　　“我吃亏了。”
　　“嗯？”
　　唐笑蹭开挡在眼前的手，额头抵着叶谦柔软的毛衣，深吸一口气，埋进怀里闷闷地说：“爱抽烟的中年男导演。”
　　……
　　唐笑虽然还是恹恹的，但眼睛里已经恢复了神采，“叶导的厨艺竟然也那么好。”尽管嘴里嚷嚷着烫，但坚持不去餐桌上好好坐着吃，盘腿赖在沙发里，正挑着粥里的虾仁。
　　叶谦从被堆得看不出本体的茶几上抽出一本厚杂志，递到唐笑膝盖上让她垫着，挨着腿边坐到了地上，看她吃得一脸餍足，忍不住打趣，
　　“刚才喊叶谦不是喊得很顺口么。”
　　“嘻嘻嘻，叶谦、叶谦、叶谦叶谦叶谦叶谦……我可不跟您客气。”叶谦心里欢喜，但不好意思也跟她一样亲昵，仰头喝水压下耳朵发烫的热度。
　　唐笑吃了一会，突然把碗往茶几一推，关了电视，强行扳过因为电视骤然黑屏还愣神的叶谦，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凶狠”地质问：“说！你肖想我多久了。”
　　叶谦没料到还有这一出，但毕竟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错愕片刻，一本正经地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吧。”慌乱又倔强的小小身影在他的视线里横冲直撞。
　　唐笑腾地从沙发上跃起，一脸不可置信，十分痛心地指着叶谦控诉道：“想不到啊，想不到。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垂涎本姑娘的美色，不过点头问好的功夫，你就你就……”说着就一副掩面泫然欲泣的样子。
　　叶谦忍俊不禁，帮她理了理飞起的刘海，虽然手势有点僵硬，“好啦。先吃饭。”把碗塞回唐笑手里，还是不要告诉她“真相”了。
　　唐笑看到叶谦笑，这才装模作样地深深呼出一口气：“你看你，终于笑了，这才有点刚被表白的样子嘛。”
　　其实刚“表白”那阵，唐笑一说完勇气就全用完了，叶谦如果再晚一秒答话她就要打哈哈糊弄过去了。
　　以往不是没有过搞砸的经历，她一头热地相信“直觉”扎下去，最后看走眼。朋友不是说她太心急把人吓跑，就是说她看男人没眼光。
　　如果说一开始唐笑是欣赏叶谦作为导演的才华和领导力，后来感动于被他击中要害的关心，决定性的瞬间则是刚才叶谦毫不犹豫地走向了她。
　　唐笑说，她在等一个同类，一个和她频率相同的同伴。
　　短短几个小时，叶谦一颗心被他的“最佳女主角”拿起又放下。没有了那层职业形象格挡，她的有趣可爱像融化的糖，甜香全挥发在了空气中。虽然唐笑的理直气壮会把他堵得哑口无言，但见好就收你还只能夸她乖巧。
　　见识过她客客气气、一口一个您的样子，叶谦知道，他能这样让着她，是因为她珍惜他。
　　平静久了的生活被另一个滚烫又鲜活的生命注入生机，他向来相信最原始的直觉——看见她，走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