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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3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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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来暑往,很快到了年底。
除夕下午,路上飘着小雪,薛简走到一家速食店。
“先生,您来点儿汤圆么?我们店今年推出了新品十二生肖汤圆。”
薛简在柜台前看了一会儿,问:“今年又不是鼠年,为什么只有老鼠汤圆了?”
“其他都卖完了,买这个不是哄孩子就是哄女朋友,就剩老鼠的不好卖。我们少会儿还得做,您等一等?”
“就这个吧,您给我来两斤,我女朋友胆子大。”
店家大喜过望,过秤之后又多给他装了几个。
“先生这么帅,女朋友得多漂亮啊。”
“谢谢。”
“哈哈哈,瞧您,脸上都美出褶子了……”
薛简回到家,意外收到了许懐的邮件,她说她已经能站起来,正在柏林学钢琴,和主治医师的儿子谈恋爱。他们志同道合,一样对音乐充满热爱,生活像诗一样。时隔多年……真的是时隔多年。他怀着轻松的心情回复说:“我和曾葭也很好,祝你新春愉快,身体早日康复,万事大吉。”退出页面后,他才发现电脑自动登录的是曾葭的邮箱。
曾葭迟迟未归,电话也没电了,薛简不放心,套上羽绒服准备出去找,这时小区门口传来三声狗叫,曾葭顶着一头雪花小跑进来,和急忙跑出去的他撞了个当堂红。
他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问:“你没出意外吧?”
曾葭选择坦诚:“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是林隽总是找我的茬,今天还利用我们副总骗我和他吃饭……”
“你和他吃饭去了?”
“没有,你别生气,我发现他骗我就跑回来了。他该不会喜欢我吧?”
薛简想了想,说:“应该不会,他有女朋友,虽然……”
曾葭只见过年糕一面,没什么具体印象,粗粗觉得她是小家碧玉型的,挺衬林隽。她对林隽更反感了,有女朋友的人大过年请她吃烛光晚餐,不守夫道。
“虽然什么?”
提起这件事,薛简对林隽有些愧疚,他说:“林隽喜欢一个女人,但他不记得她的样子了,年糕冒名顶替才成为他女朋友。”
曾葭略微有点吃惊:“他连心爱的女人都认不出来吗?”
薛简也感到很神奇,这几年来,全家都知道林隽对当年那个女服务员惦记之深,这份深情让他时常心软,为刻意隐瞒的卑劣感到惭愧,甚至萌生过介绍他们认识的念头,但是转头林隽居然能把人认错,年糕和曾葭根本没有一根头发丝相似,他错认的根据在哪里?
“我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但我没告诉他。”
曾葭想了想,劝道:“我奉劝你别多事,福祸相依,这是林隽自己的事。而且以你俩的关系,你就算说了,他说不定认为你在挑拨离间。”
薛简说:“但我是为了私心……”
这个说法倒让曾葭意外,她玩笑道:“你有什么私心?难不成她喜欢的人是我呀?”
“……”
曾葭捂住脑袋,说:“我今天累死了,你先去做点吃的让我垫垫,然后咱们包饺子。嗯,我先休息会儿。”
她捧着本书倒在沙发上,薛简凑过去看了一眼,没看懂,便问:“你在读什么?”
“随便看看,论先秦的,讲荀子的霸道。”
“荀子是谁?他很霸道吗?”
“……你做饭去!”
二十分钟后,薛简扔了她的书,把她按在餐桌旁。
她这么大人了,还保持学生时代的毛病,一看书就什么都忘了。
薛简舀了一个汤圆,说:“我原本想买两斤小羊,但是卖完了,不过我看小耗子也不错,你尝尝?”说着就把勺子送到曾葭面前。曾葭一看,浑身寒毛直竖。她从凳子上跳起来,抄起一旁的酱菜盘子把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砸了。热汤呲溜一下喷在薛简眼睛里,他怒道:“你干什么呀?”
他去灶台洗了洗眼睛,回来看见曾葭倚在博古架上瑟瑟发抖,把檀香炉抖落在地。他伸手抓住她,焦急地问:“你怎么了?”他看了看洒落一地、栩栩如生的汤圆,再看看脸色灰白的曾葭,想起了店家的话,“丫头,你该不是也害怕老鼠吧?”
曾葭使劲儿摇了摇头:“你自己吃吧,我不饿。”她转身要走,脚踩在滑不溜秋的汤圆上,险些摔倒,她避之不及,一下子跳出好远。她灌了两杯冷水,然后蜷缩在被窝里。
今天是年夜,阖家团圆的日子,她却离开了家。不知究竟在什么情绪的催化下,她竟拨通了母亲的电话。傅妈正在包饺子,身后鞭炮声响彻云霄,每一句话里都是喜庆。
“妈,您最近还好吗?”
傅妈说:“哎呀,能有什么不好的。你学校食堂有饺子吃吗?”她在努力使自己显得像一个母亲。
曾葭说:“妈,我毕业一年半了。”
傅妈一愣,问:“你怎么没告诉我?工作还好吧?”
“挺好的。妈,我有些心里话跟您说,我,我做了一个梦……”
傅妈打断她:“我也有话跟你说,你弟弟今年没回家,你知道不?”
“知道,他中午给我打电话,说是签了一个广告。”
“你一定知道岑潇吧。我前不久去看海子,听说这个人在男女关系方面有些不正常。你能不能把他借给我们的手术费还给他,然后让你弟弟别和他来往了?”
曾葭觉得母亲杞人忧天了,劝道:“妈,性取没有那么容易被影响。小海一人在外打拼,有个朋友互相照应是好事。而且我也没那么多钱。”
傅妈说:“那就算了吧,你好好过年。”
曾葭忙说:“妈您先别挂,我话还没……”
“妈,我做了个梦,我被一群坏人捉住了。他们把一只又脏又臭的老鼠塞进我嘴里,用胶带把我的嘴巴封住。老鼠活蹦乱跳,四处找出口,朝我喉咙里钻,它咬我的舌头,尾巴扫我的牙床。我把它活活咬死了。他们还不肯放我……我疼,我出不了声,被我咬碎的老鼠,毛和肉绊在一起,卡在嗓子眼里。他们撕开胶带,只剩下半个老鼠头在我嘴里,我把它吐出来,它的耳朵还在跳,我真的看见在跳了。妈,您跟我说说话吧,妈……”
回答她的是嘟嘟嘟的盲音。
曾葭擦了把脸回到客厅,薛简歪在沙发上,显然在等她出来。
曾葭坐到他身边,说:“我做了一个噩梦。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对你发火的。”
“什么梦?”
“不告诉你。”
“傻丫头,怕我笑话你啊?”薛简也不再多问,他挺直了腰,认真地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做这种梦了。”
“嗯,我知道。”
“你吃饭了吗?”
“我把地上的汤圆捡起来吗?”
他们简单吃了点东西,便套上围裙一起包饺子。
“对了,我刚才不小心替你回了许懐的邮件。”
“她给我发邮件了?”曾葭有些恍惚,“她说什么?”
薛简大概复述了邮件的内容,曾葭笑问:“你还会想起她吗?”
“有时候会,就是郁闷,我本以为我和她会永远在一起的。”薛简一边搅饺子馅,一边回忆。“有一年夏天,我陪许懐去海边玩。她捡了很多贝壳,笑得特别漂亮,好像她的世界都被五颜六色的贝壳点亮了。中午我们在酒店休息,下面吵吵嚷嚷的,她睡得不安稳……”
曾葭接话:“你关上了窗户,贴心地遮住她的耳朵。你看着她的脸,觉得一辈子那么爱着她护着她特别满足,没多久你就向她求婚了。”
薛简惊问:“这你也知道?”
这事是娃娃告诉曾葭的,她有另一套说法:“我和薛简一起出去玩,酒店底下有人拉小提琴,我听得正陶醉,他把我的耳朵给堵住了!真扫兴。”
她不无感触地说:“你们的确该分手。”
客厅里电视开着,春晚开幕式的钟声悠悠飘扬,曾葭从薛简手里夺过饺子皮,说:“挺好的,咱们明天各吃各的就行。”他包的饺子软趴趴的,质量太差,估计一下锅就会成片儿汤。
“……”
曾葭把他打发旁边烧水,说:“我要跟你说一说明天的忌讳,你好好听着。”
“你去年说过了……”
“你去年还吃饺子了呢,今年不吃了吗?行,我不说了。”
“别,我没说不爱听,但是你真糊涂了,明天是……”
“初一啊。”
“……行,你说吧。”
曾葭被他弄愣了,朝墙上的挂历看了一眼,确认今晚是除夕,心道他搞什么鬼。
“明早起床不许掀床单,不许翻箱倒柜。在地上捡到钱不许问我,自己装起来。吃到你包的饺子,不许说坏了,要说挣了。也不要老是饺子饺子的,明天这叫元宝。还有啊,明天不能生气,咱们也不能吵架,不然接下来一年都要吵架。邻居拜访送瓜果来,不能拒绝,也不能让他们空手回去,东西我都备好了,在茶几上。任何金属制品不要大咧咧地朝外面拿,也不要大喊大叫要梳子……说起来,我梳子呢?我今天找了一早上。”
薛简说:“我昨晚洗澡用了用,不小心掉马桶里了。明天我赔你一个。”他盯着电视瞧了一会儿,问,“傅海不是演了一部电影吗?怎么没动静?”
“电影快拍完的时候女主受伤停演,一直拖到今年。明天下午首映。少爷,你和我一起去看?”
“那必须去啊。我上午去单位结薪,中午咱们在电影院门口见,先吃个饭,看完电影,我带你去游乐园玩。”
“游乐园不是小孩子去的吗?”
“……所以我才带你去。”
曾葭抓起一撮面粉砸在他脸上。
第二天,她在电影院门口吹了两小时的冷风,薛简始终没有来。
片子散场后,许多情侣从影院走出来,稀里哗啦地落眼泪。看来这部电影反响不错,尤其是傅海的名字,频繁地从女孩子口中冒出来。
影院门口停泊许多三轮车,车夫纷纷跑下来拉客:“小伙子,今天情人节,看完电影带女朋友去趟游乐园吧。”
璋海的隆冬,空气又冷又燥,曾葭双手已经没知觉了,但还是攥着两张电影票,恍恍惚惚,如坠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