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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28章 ...

  •   曾葭去了霖市艺术学院,正好在校门口撞见了娃娃。她的身边有三两个新交的好友,面前是一年多未见的曾葭。
      时间是最锋利的武器,把她们的情谊切割得支零破碎。
      娃娃干笑道:“我准备去看第二歌舞团的芭蕾舞,等演出结束我给你打电话好么?”
      “这场芭蕾是巡演,你为什么不后天去璋海看,刚好和你未婚夫见一见。”
      “你这人有毛病吧!许懐,别搭理她,咱们走……不对,未婚夫?石头哥向你求婚啦?!”
      娃娃抱歉地对左右说:“你们先去吧,我有事和她谈谈。”
      “真扫兴!”有人嫌弃地说,“许懐,你交的是什么朋友啊?”
      娃娃走到曾葭面前,想说些欢迎回国的话,曾葭却从包里拿出一沓照片,扔进了她怀里。她把照片从信封中掏出来,青着脸从头看到尾——照片中的两个人是她和石头,背景是漫山遍野的红枫,他们牵手、拥抱、接吻,激烈地回应彼此的爱情。
      “你从哪弄来的?”娃娃不羞耻与石头的爱情,然而她不希望由曾葭戳破。她恼羞成怒。“你找人跟踪我?你贱不贱啊?!
      “你说什么?”
      曾葭感到不可思议,这是她第二次被骂贱。
      十二三岁情窦初开时,一个涂紫色眼影的女生在下操后拦住她,指责她夺人所爱,曾葭反问她小男友是谁。那个女生觉得受到侮辱,破口大骂她是不要脸的贱人。从小到大,曾葭被骂过扫把星、丧门星、赔钱货……唯独没被骂过贱人。在她的成长环境中,这个词极具侮辱性质。当时,同班作值日的娃娃提着笤帚气势汹汹地冲上前替她主持公道,为此三人被罚扫了一礼拜的厕所。她们多年的友谊起点于此。
      “我认识一个摄影师,不久前来璋海旅行,在山上取景拍到了你和石头。他把照片邮寄给我,还赞美镜头里两个人充满爱情。你说巧不巧?”
      娃娃知道误会了她,但没有道歉,问:“你想怎么样?”
      “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你问吧。”
      曾葭问出第一个问题:“我去年让你转告薛简我很好,你说了吗?”
      娃娃红了脸,答道:“你为我想一想,他为了你那么着急,但我才是他的女朋友啊。你觉得他为别的女人失态像话嘛,他差点被停职送去精神检查。”
      曾葭吃了一惊:“什么精神检查?”
      “我不太清楚,不过就是几天的事儿。大概后来遇上了什么案子,他临危挑大梁,好像就恢复正常了。”
      “你那几天在干什么?”
      娃娃没说话。
      曾葭用脚趾头也想出来了,继续问:“你和石头什么时候开始的?”
      “暑假。”
      “半年了?有你们这样欺负人的?”
      “前年暑假。”
      “……”
      曾葭在风中凌乱了:“薛简他是脑残吧!”这都两年半了,他居然还被蒙在鼓里,他可以申请吉尼斯纪录了。“你也是!当初你为了薛简和家里闹成那样,现在你这是在干什么?”
      娃娃告诉她石头比薛简好。
      “那年夏天,我和石头纠缠了一段时间,但我们不想伤害薛简,所以决定不再暧昧下去。我们约好一起看梦归,作为最后的告别。结束的时候字幕说,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娃娃心里很难受,一头栽在石头的肩膀上,他悉心地为她擦去眼泪,温柔地说:“你珍重啊。”
      短短四个字,击溃了娃娃全部的防线。
      “我抱着他哭了一晚上,后来,我们就心照不宣了。”
      “那薛简的珍重你感受不到吗?”
      娃娃喊道:“我不需要!如果当时他陪在我身边,他一定会反问:奉佛的人怎么能谈恋爱?你知道这叫什么?这叫话不投机半句多。”
      “我也会这么反问。”
      “你和薛简一个德行!”
      “你至于作践人吗?薛简做错了什么,居然被你这样说。”
      “我没有作践他,我不爱他。”
      “你不爱他吗?”曾葭仿佛听了一个笑话,区区不爱两个字,居然了结了四年的感情。“不是的。娃娃,你只是爱上了别人。”
      “够了!别说了。”娃娃的脸色已经不好看了。“你不能逼迫我和薛简在一起,我受不了这个委屈。”
      薛简在她心里已经成了委屈,成了逼迫。当年那个一根筋追求薛简的许懐仿佛不曾存在。曾葭满心只剩下感受到物是人非的怅惘。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既然喜欢石头,为什么答应薛简的求婚?”
      娃娃说:“我一时冲动。”她从包里掏出戒指盒,“我准备把戒指还给他。你来得正好,我怕他气急了打我。”
      娃娃以前做完美情人测试,问过薛简会不会动手打女人。薛简说,他不赞同暴力,但他如果他能对男人动手,就能对女人动手。男人应该让着女人这样的观点,他从来不认同。为此,娃娃好几天没理他。
      曾葭认为,这句话在人类思想史上的地位绝对不亚于“这大清的天下是大家的”。
      “薛简是吓唬你的,你见他打过谁吗?”
      “打过你。”
      “你让我去替你挨打?”
      “……”
      “替你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考虑考虑……”
      娃娃没让她说完:“你不要一心考虑薛简,也请你顾念我的心情。我和他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如果当初没有帮你,我不会阴差阳错走到这一步。”
      和娃娃话别后,曾葭接着飞去了广南影视基地,特地到傅海的剧组探班。这部电影是傅海的处女作,眼下他还没有什么人气,居然有个正当年华的气质美女来探他的班,这让小助理十分惊讶。
      “傅海不在,你有什么事我可以转告。”
      曾葭翻出手机看了看,奇道:“他给我发的通告单上,这个点他应该有一场戏。”
      小助理高傲的态度立刻转了十八弯。他跟着傅海有一段日子,这位老大拍戏时谦虚好学,但做人做事眼高于顶,除了岑总以外,还有谁值得他随时报告行踪?
      “海子要处理一点私事。今天这场戏不太重要,副导演找了个替身。喏,您看,就是站在江影帝旁边那位。”
      曾葭完全不知道江影帝是谁。
      “这位影帝也用替身吗?”
      小助理语带钦佩:“江哥从来不用替身,就算是没给他镜头也会亲自上阵。江哥和海子处了几天,对了几场戏,就格外欣赏他了。”
      江影帝这时候走过来,小助理介绍了曾葭的来意。他猜测道:“难道你是傅海的姐姐?”
      曾葭点头,江影帝立刻变得很热情。
      影帝对傅海的欣赏固然不浅,但他的热情还有岑潇的原因在。剧组上下都知道傅海是岑总的好兄弟,哪怕傅海是个嚣张跋扈的花瓶,大概也没谁敢和他过不去。
      “您能告诉我,我弟弟去哪儿了吗?”
      曾葭把傅海揪着耳朵从B-BUS拎了出来,他还没从被抓包的惊吓中回过神,呼吸中带着酒气,讷讷地叫姐姐。
      “少装可怜,你在干什么?”
      傅海坚信识时务者为俊杰,立刻卖乖讨好,说:“姐,你总教我要站在别人的立场思考,我就在这么做呀。”
      曾葭一时没有领会他的意思:“站在酒吧老板的立场?”
      傅海解释道:“我想普通人理解不了同性恋的痛苦,所以来这里感受感受,希望能帮助岑潇。”
      曾葭朝远处门口彩虹灯闪烁的酒吧看了一眼,惊道:“这是一家同性恋会所?”
      “你不知道啊?”傅海垮了肩膀,这回自掘坟墓了。“姐,那你不至于为我来一趟酒吧大发雷霆吧,我都二十多了。”
      “我在说你丢下剧组的事情。你能不能态度认真一点儿?”
      “我很认真,我……”
      “你有私事,重义气,我为你的成长高兴。但是,你不应该因私废公,档期空出来的时候,你怎么帮你大哥都好啊。”
      傅海不喜欢曾葭说起岑潇的语气,好像他是个排在工作之后、无关紧要的人。
      “对,你大公无私,连爸爸生死一线你都能不闻不问。你的心里恐怕只有远大的前程吧,我不如你,我办不到!”
      曾葭不希望傅海卷入她与长辈的纠葛,她更没想到弟弟会为了外人这样说话。
      “小海,演戏是你终身的事业,你既然选择了它,就要热爱它……”
      “我没准备干一辈子。我喜欢演戏,但它对我来说更多地是立足于社会的途径。”
      “好,那你现在回剧组站稳可以吗?”
      “我刚才和一个朋友聊他怎么舒缓压力,我正问到关键呢,结果你把我拽出来了……”
      “你听我的话!”
      “我为什么要听?你就知道教训我!”傅海也不甘示弱,他觉得曾葭就知道说道理,却不懂谈感情。“你为什么从不考虑我的心情?从小你就是这样,我喜欢舞蹈,你说学书法好,我听你的学了书法。我想读职专,你要我上高中,我听了你的本本分分地读书。高考的时候,我希望去北方,你一个电话就决定了我的志愿。”
      “我这么多年一直在听你的,你真的为我好么?你问过我究竟想要什么吗?你想过我开不开心吗?姐,我长大了,我有我的圈子、有我的思想,我为什么非要听你的不可?”
      曾葭傻愣愣地看着他愤怒地挥袖而去,背影渐渐融在长街的灯红酒绿里。她离开四百个日夜,虽说不短,但也不长,为什么一切都天翻地覆了?一年前的何萘兴高采烈,一年后的何萘不苟言笑。一年前的娃娃为了薛简哭泣,一年后她连分手都不愿意亲自对他说。一年前的傅海依偎在她怀里撒娇,一年后的傅海满心芥蒂,仿佛怨她入骨髓。她几乎无法适应这种蜕变,在陌生的人和陌生的事中,她像个手足无措的傻瓜小丑。
      广南和芬县相去不远,曾葭决定回家看看。
      她在布里斯托的房东也是一位沧桑的母亲,常常怀念她远行的女儿,吴恪在老人面前翻译了孔子的话——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老房东抱着他们流出思念的泪水。
      曾葭很惭愧,她愿意安慰一个异国他乡的陌生老人,却对生身的母亲冷酷无情。
      愧疚之余,她又想起了傅海。弟弟的一番话盘桓在她的耳畔,他从没这么激烈地说话,仿佛攒足了二十几年的委屈和怨怼全爆发了。
      年幼时她偶然看见弟弟站在少年宫门口,满脸仰慕,问他却不说。她于是偷偷跑到实验小学,免费帮学校的同学做作业,换他们告诉自己喜欢什么,最后发现大家都喜欢写大字。很多年后她才知道,当初她找上的是个书法兴趣班。十岁出头的她在陌生的校园里上窜下跳,一个月后看着母亲牵着傅海的手进了书法班。如今真实被狠狠揭露,幼年奔跑在阳光下的热忱和欢喜,随着汗水一起蒸发干净。
      她心疼隐忍了多年的小弟,也心疼不知所谓的自己。她自以为全心全意的爱对他来说竟全是束缚。那么母亲对她呢?会不会也曾这样疲惫而失望?
      傅妈正在院子里做饭,看见家门口来了陌生人,以为是过路的客人,高声问:“您要喝点水吗?”这在村子里是常有的事,人们喜欢用水招待行人,祝愿他们一路平安。
      曾葭叫了声妈。
      傅妈手里的锅铲掉在地上,她居然已经认不出自己的女儿,她真的长大了。
      傅爸见状,从躺椅上站起来,沉着脸踱回了屋子。
      他对曾葭的疼爱和关心没有分毫造作,但那是从前。如今曾葭知道了生父的死因,那张从前像极了傅妈的脸,现在又像极了她短命的亲生父亲,他倒在血泊里抓着肇事者的裤脚,露出乞求的神情,说:“我要见孩子。”他因惧怕而踢开了他,开着车跑远了。如今,那个被他踢开的鬼魂从地狱里爬了上来,附在曾葭的身上,随时向他发出索命函,恐惧和敌意摧毁了他心中对女儿最后的温情。
      傅妈坐在院子里和曾葭聊天:“海子说你交男朋友了,是个老板,各方面条件都不错。这样很好,你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曾葭尴尬地说:“分手了。”
      傅妈责怪道:“你作什么呀?到底怎么回事?”
      “小海让我前男友和另一个女人约会,导致他们上了床,这件事他没有告诉您么?”
      “没有,原来是这样。他和别的女人好,所以不要你了?”
      “我不要他了。”
      傅妈敲着她的脑门,骂道:“有成就的男人哪个在外面没有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又不是公主千金,矫情什么?你这个性格早晚把自己毁了。”
      曾葭脑仁疼得厉害。
      “妈,我说的是小海,小海帮着别人欺骗了我。”
      “你弟弟不懂事,难道他能故意害你吗?”
      “这倒不是。”
      “那不就结了。我该陪你傅叔出去散步了,你帮我把锅看一下。你千万看好了啊……”
      曾葭坐在锅前,等到锅开了之后熄了火,大半个小时过去了傅妈还没回来。她苦笑着骂自己不识趣,在柜子里搁了一张卡,锁上门离开了家。
      在回程的火车上,她不禁想起十七岁第一次去璋海的情形,那时候她满心欢喜地奔赴前程,她觉得沿途两岸的黄河澄沙都是美景,她看肮脏泥泞的洗手间都觉得新奇。
      回到璋海的第一时间,她给薛简发了一则短信:今晚八点,世源酒店6123,有些事情告诉你。
      薛简一看到短信就能猜到是谁,但还是问:哪位?
      曾葭:我。
      薛简又回:这号码固定了吗?我存下来了。
      曾葭说:可以。
      薛简阖上手机,握着拳头在原地欣喜地转圈。市局的同志少见他这么孩子气的表现。阿成笑着问:“小曾姑娘愿意和你讲和啦?”
      薛简美滋滋地说:“我就知道,她不会和我生气。”
      他今晚不用值班,提前两分钟到了达目的地。酒店的房门半开半掩,似曾相识的场景让他心里一突。
      “我说的很清楚了,这个婚我必须结。”
      室内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他推门的手抖了抖。
      “你必须结?那我呢?石头,你忍心不要我了么?我爱你啊,你让我怎么办?”
      无名指上的钻戒闪耀着诡异的光,薛简顿时如坠冰窖。
      “你已经和薛简订婚了。”
      “我不想嫁给他,我答应他是为了气你。石头,那个女人哪里好?你不喜欢她,我也不喜欢薛简,只要你愿意,我们不用分手啊。”
      石头没想到娃娃对他的感情到了这个地步。
      “许懐,我挺喜欢你的,但我就和你玩一玩,我不是薛简,找个女人就打算过一辈子。”
      娃娃抓住他话里的漏洞,问:“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结婚?”
      薛简倒是知道原因,石头家的公司出事了,他爷爷要求他和某个商业伙伴的千金结婚,石头无法拒绝。果然,房间里的他就是这么说的。
      娃娃质问他:“你记得我们正式开始吗?看梦归的那晚你对我说了什么话?”
      “我陪你看过多少电影?怎么能记得清楚?”
      “你说要我珍重。”娃娃陷入幸福地回忆,“石头,我爱上你了,我彻底沦陷了,你不能丢下我。”
      石头想了半晌,说:“你听错了,当时你突然哭倒在我身上,我说的是你真重。”
      “是啊。”
      “当时我只是开玩笑,我说的是你真的很重。”
      “……”
      娃娃不死心地问:“如果你结婚,我们一定要分手吗?”
      石头大概也没料到这个姑娘死心眼到这份儿上,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薛简忍无可忍地踹开了房门。
      石头慌了,立刻推开娃娃,解释道:“你听我说……”
      “兄弟,你真是够兄弟!”
      “薛简——”
      娃娃拦住他,说:“你追他做什么?我不想再和他有关系了。”
      石头转身怒甩娃娃一巴掌。这是娃娃从小到大第一次挨打,立刻被打蒙了。石头恶狠狠地看着她,说出的话冷漠绝情:“许懐,你没了我可以换别人,但是薛简不行!他是我的兄弟!”
      娃娃委屈道:“你已经伤害了他,你伤害了他很多年!”
      “这都是因为你!现在,你滚出去!”
      “石头,我……”
      石头把她扔了出去,“不滚别想我再见你。”
      娃娃滚到了马路上,一边滚一边想,薛简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如果他没有出现,石头怎么会生她的气?这两年……对,曾葭又出现了,只要她一出现就出事了。想到了曾葭,娃娃抬起头,竟然看见曾葭站在天桥上,似乎在瞭望前方。路灯太亮,娃娃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冲上天桥,问:“你让薛简……”
      “是。”
      娃娃气得对她又打又骂。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要害我?你这个贱人……”
      曾葭轻而易举地制住了她,道:“你不是说随便我安排吗?我不相信他毫不知情,沉疴该用猛药,否则他永远不会死心。”
      娃娃听不进去,不断的摇头哭泣:“石头不要我了,你知不知道石头赶我走了!”
      “你对石头还有期望?我已经收到他婚礼的请柬了,他还能怎么要你?你不要执迷不悟了!”
      娃娃踹了她一脚,嘶吼道:“我悟什么?你的执迷,难道你不是乐在其中吗?”
      “我不能没有他,我真的不能没有他,我该怎么办?都是你,都是因为你……你为什么这么坏?我不会原谅你的!我恨你!你嫉妒我,你就是嫉妒,你想害得我和你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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