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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的22章 ...

  •   午夜,梦魇中的傅海被雷声惊醒。他觉得有点口渴,摸黑出去找水喝,却在客厅里被绊了一跤,摔倒在地。
      窗外尺波电谢,豁亮的闪电像一柄利剑,从乌云中狂奔而下。
      在霎时明亮的夜色里,他看见了坐在地上的薛简。
      傅海打开客厅的灯,搓着胳膊,问:“姐夫,你干嘛?”
      薛简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然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傅海和薛简一起生活了小一个月,一度认为薛简洁身自好,滴酒不沾。他从未见过薛简颓丧无奈的表情。他灌了两杯水,此刻他即便没心没肺也不好意思去睡觉了。
      “你和许懐姐又吵架了吗?”
      薛简揉着太阳穴,缓缓摇头。
      “还是和我姐有关?”
      薛简没说话,空气中浮动酒精的味道。
      “真的又是我姐惹了你?”
      “你别多想,不是。”
      之前,傅海一旦发现薛简心情不好,立刻就会给曾葭报信。几次三番后,曾葭不得不叮嘱他,万一你薛姐夫以后发神经,第一时间要找娃娃,实在不行再和我联系,这是最起码的亲疏底线。傅海择善而从,但是这个点娃娃正在睡觉,接过电话把傅海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连说话的机会都没给他就关机了。傅海又想找曾葭,却被薛简发现拦住了,他说大半夜让曾葭冒雨过来不安全,也不合适。
      傅海握着电话没松手,薛简这一番话很令他不舒服。横亘在心中的芥蒂作祟,他的语气冷了下来:“我也心疼我姐,但你救过她好几次,难道她连知恩图报的品德都没有吗?”
      薛简此时很烦,精神也不济,但还是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前段日子,曾葭说觉得你有一些改变,她预感不太好。我以为她想多了。”
      傅海心一颤。
      薛简接着说:“你知道了。”
      傅海干笑着问:“你以为我知道什么?”
      薛简转着酒杯,说:“你不要想太多了,傅海,父辈的恩怨不会影响你和你姐的关系。这是她告诉我的。”
      傅海的道行太浅,被薛简一激就全露馅了。他坐在地板上,灰心道:“我撞见我姐在我爸的茶杯里下药。姐夫,你相信吗?她想杀死我的父亲。”
      薛简一怔:“她真的这么做?”
      傅海苦笑道:“血缘有那么重要吗?我爸养了她这么多年,居然抵不过一天责任也没尽的亲生父亲。”
      薛简理解傅海的无辜和无奈,但是,理解归理解,感情上他站在曾葭这一边。
      “在你看来,你姐伤害了你的感情。我无话为她分辩,但是,你了解她为什么这样吗?”
      在曾家山之行前,薛简一直希望曾葭活得青春靓丽,她有这个条件和权利。但经历了曾孟坟前的一跪,他才明白,曾葭的性格是她与命运最宽容的和解。
      “她没有以牙还牙,这已经是极限了。我不怕你恨我,我早就托人调查当年的车祸记录,可惜时隔多年,证据不足,构不成重新立案的条件,所以你大可放心。”
      傅海的声音在发抖:“立案?这是谁的意思?”
      薛简说:“我的。”
      傅海不理解薛简对真相的法律的执着。他既气恼曾葭不肯罢休,又暗恨薛简多管闲事,好在这些负面情绪不强烈,被父亲安然无恙的庆幸掩盖了。
      他夺过啤酒瓶,说:“你喝的这个酒不好,之前我去杭州玩,买了两瓶酒,我带了一瓶过来,要不咱俩喝吧。”
      “杭州?你什么时候去的?”
      “五月份。”
      “怎么会这么巧?”
      傅海干脆利落地打开酒瓶,芳香四溢。
      江南的酒美人也美,这话果然名不虚传。
      酒过半酣,薛简突然问:“如果你爱上懐儿,你姐会怎么做?”
      傅海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你说我?”
      薛简点头。
      “我不喜欢她这种类型,我喜欢成熟懂事,会照顾人的,像……如果你非得假设,我姐对我的感情看得很开,只要许懐姐不得罪她,基本没什么大碍。”
      薛简抱着酒杯沉默半晌,说:“你找错重点了,我的意思是我是许懐的男朋友。”
      “……你没说这个先决条件。”
      “现在说了。”
      傅海没经历过这种事,自行推测:“她会打断我的腿。”
      薛简深深地叹了口气。
      傅海补充道:“极有可能是第三只。”
      薛简:“……”
      冉夕这段时间频繁地邀请薛简回家吃饭,他存在感增强后,林父破天荒地对他有了几分关注,想起他还没有见过未来的小儿媳妇。薛简把长辈的意思转达给了娃娃,娃娃答应得很爽快,转头却忘到九霄云外。薛简在林家别墅附近的公园中等了她一个小时,眼看就要迟到了,他不得不打电话催一催。娃娃一向不喜欢约会被人催,因此薛简没有催人的经验,这一催方知她正在上海观看一个珠宝展。
      “你搞什么鬼?”
      薛简撂了电话,一个人去林家向长辈赔不是。
      娃娃自知理亏,只好联系曾葭。
      曾葭哭笑不得:“你真是心大。”她随手打开网页,“我看看,你搭两小时后的飞机回来,应该能和薛简的家人吃晚饭。”
      娃娃为难地说:“我走不开,我和……我和朋友定好行程了。你能不能替我去一趟,反正薛简的家人也不认得谁是谁。”
      “你脑子没问题吧?”
      娃娃很焦躁:“你怎么骂我呢?你就说愿意不愿意!”
      “不愿意。”
      “为什么?”
      “我今天替你应付过去,你和薛简结婚是不是也要我替呀?”
      “你脑子才有问题!”
      话不投机半句多。
      曾葭劝道:“珠宝展你明天、后天都可以去看。娃娃,如果你今天爽约,薛简会很难过,他对长辈也不好交代,他本来在林家就不讨好,你……”
      娃娃对薛简本就稀薄的愧疚,在她这一句话中灰飞烟灭。她穿着超短裙,在风口站着,身上很凉很凉,手里还握着一把精致的小扇子。
      “你以什么资格这么说?丫丫,你是站在我朋友的立场吗?”
      我们还是朋友吗?
      我们不是朋友吗?
      她们不约而同地想这么问,但是谁都没有开口。无论这段感情走到什么地步,她们都不愿意做主动撕破脸的一方。
      曾葭收线后,做事情开始心不在焉。
      今天研究室停电,老许特批她把工作带回宿舍。她离开书桌,打开窗户,迎面袭来滚滚热浪,眼镜片立刻变得模糊不清。她后背汗津津的,身前火烧火燎。
      终于,她猛地一跺脚,锁上门出了学校。
      急匆匆走到太阳底下之后,她才问自己:我这是要去哪儿啊?
      她担心薛简,但是她不可能这时候跑去找薛简。薛简也不会容许这么胡闹。思前想后,她叫了一辆出租车,报了薛简常常光顾的武术馆的地址。这天路堵得厉害,司机焦躁地按喇叭。她微微开了一寸车窗,倚在窗边看烈日下川流不息的都市,不禁产生“我生如蜉蝣”的挫败感。
      武术馆这个时间人不多,老板和曾葭很熟,递给她两瓶水,伸出手指了指练习室,挤眉弄眼。
      薛简刚来不久,还没怎么出汗。他挥动右手捶击来来往往的沙袋,捶着捶着他就停下了,沙袋撞击他的脸,他不为所动,曾葭透过门缝,看见了他无力垂落的左手。他调动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筋骨、每一片神经,左手始终无知无觉。偶尔散打室中央的摇头风扇吹向他时,他遍体稳稳当当,只有左手五指在风中微微晃动,像断了线的风筝。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是真理。
      贞心不寐,无动于衷,这也是真理。
      五分钟后,他终于绷不住了,像脱水的海绵软软地瘫倒在地,双目无神地望着棕黄色的天花板。
      曾葭鼻子一酸。
      初见薛简那个盛夏的夜晚,她绝望地沉溺在冷冽的池水中,睁着眼睛向岸上看,灯光斑斓,水光潋滟,浮天无岸。在灯影和云影之间,有一道前后翻飞的人影,被水光折射的扭曲而滑稽。他一手一个揪住哇哇大哭的两个胖子,反手一推,纵身跃入池中,他将双手伸向她的瞬间,她卸下了所有心防。
      授手援溺,这一度是薛简坚持的理想。
      薛简很快发现了她,他用干毛巾捂着脸,问:“你来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曾葭低着头,说:“我刚到。娃娃让我买回程的机票,我买错了,她回不来,让我来看看你。”
      薛简疑惑道:“她不是忘了?”
      曾葭佯装不解,问:“忘了什么?”
      薛简放下了毛巾,曾葭发现他的眼眶微红。她把手里的盐开水递了过去,两人一起坐在台阶上。
      静默许久后,曾葭突然说:“对不起。”
      薛简笑着说:“干嘛呀?不就是张机票么。”
      曾葭有一肚子话想说,但她不能说出来,她不愿意将薛简的自尊扔在地上踩。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朋友。朋友应该心有灵犀,相互扶持,彼此依靠。然而她从未做过薛简的依靠。她习惯了他的坚忍,习惯他不会崩溃、不会哭泣,认定他要在万花丛中树成一棵松,在茫茫人海立成一道墙。她对他的痛苦等闲视之。时间长了,她竟忘了最初薛简满身是血地站在她身后,他说让她扶他一把,那张脸是多么无助和期待。树倒了需要人扶,墙坍了需要泥筑,他却一个人在医院的病床上,撑着形单影只的右手艰难地爬起来。
      那时候,她在哪里?
      薛简说:“好了,谢谢你来看我,不要胡思乱想了。”
      “好,我不多想。那么你今天为谁辛苦为谁愁?”曾葭仿佛已习以为常,偏过脑袋看着他。“瞧你这黑成锅底的脸色,倒霉事不止一件吧?我听小海说你最近一直心情不好。”
      薛简用右手搭上左臂,说:“中午我在林家吃饭,林隽不小心把刚出锅的蛋汤洒我手上,他们发现我手废了。我爸大发雷霆,让我从璋警辍学。”他运动久了,嗓音有些沙哑。
      不小心?曾葭对这个说法持保留态度。
      “你爸应该是好意,但是先不说个人价值这些话题,你不老老实实毕业从警,今后喝西北风吗?”
      薛简乐了,说:“我也是这么问我爸的。他说让我去公司帮忙,给林隽打下手,我没同意。大家都说我不懂事,然后我爸就让我滚了。”
      “大家?冉夕怎么说?”
      薛简握住水杯的手抖了一抖。
      “我和她闹了矛盾。”
      曾葭失笑,说:“是吗?我还是头一回听说。”
      “你怎么像来看热闹的呀?”
      和曾葭聊了一会儿,薛简的精神好多了。他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虽然在感情中常常局促,但他从来知道自己要走一条什么样的路。至于林家的人,林家的事,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场局促的叹息。
      娃娃旅行结束后,立刻来到璋海向薛简道歉。
      薛简很奇怪:“你不是道歉过了吗?”
      娃娃立马猜到前因后果,一想到曾葭不甘不愿又不得不替她遮掩、美言的样子,她就既伤心又痛快。
      “你来的正是时候。”薛简从抽屉里取出两张电影票。“明天七夕,正好有部电影首映,我妹妹准备看,我想你也应该喜欢。”
      “首映票?”娃娃很惊奇,这是今年夏天最受期待的大荧幕作品了,她心中期待了很久。“你从哪里弄来的?”
      “当然是买的啊。”
      娃娃将首映票握在手里反反复复看了半晌,遗憾地说:“我明天晚上要回霖市了。”
      薛简笑容一僵,说:“那太可惜了。”
      娃娃试探着问:“或许你另外找人陪你去?”
      薛简泄气道:“除了你,我还能找谁?”
      他理所当然的语气让娃娃很满意。
      “让曾葭去?”
      薛简不假思索地说:“你傻吗?哪有异性朋友一起去看爱情片?再说了,别说爱情片了,现在就是教育片,她都没时间看。”
      “诶,也是。她干嘛这么忙?”
      “能者多劳。”
      “她和任参就不用约会?他们俩真的相爱吗?为什么对彼此一点不肯用心?”
      “他们不是不用心,只是没把彼此当成全部,我倒觉得这种相处方式才符合曾葭的爱情观。”薛简耸了耸肩,无奈道,“我倒希望曾葭不爱他,可惜事与愿违。”
      “什么意思?”
      薛简不想提起任参,草草敷衍过去了。
      最终,为了不浪费薛简千辛万苦买来的票,傅海毛遂自荐,两个大男人顶着诡异的目光一起前往电影院。
      电影名字很失意,也很诗意,梦归胡不归,前半段很写意,后半段很精致,说的是一段警察和毒枭的爱情,被正邪和世俗逼得无处容身,最终以女毒枭举枪自尽而告终。警察脱不下警服,毒枭离不开沼泽,黑暗中开出一朵向阳花,枯萎是躲避不过的宿命。满场观众哭的稀里哗啦,薛简和傅海面面相觑,完全不感冒。
      结局有一个片段,警察在扬长而去的女主角背后放下枪,把她主动交给他的情报扔进篝火。女主角自尽时满足地说:“我这一生都不由自己,堕落不由自己,害人不由自己,遇上你最不由自己。谢谢你,让我终于有一回心甘情愿。”
      薛简小声地作了这样的评价:“先不说警察烧了情报多么缺乏职业素养,也不说一条运毒线害多少人家破人亡,枪打在这个位置不可能有余力说这么多话。”
      前后左右泪流满面的情侣们齐刷刷瞪向他。
      傅海尴尬地把脑袋埋在座椅底下。
      薛简说:“你别睡着了。说不准下次我坐在这儿,看的就是你了。”
      傅海反击道:“没准下次我在里面,演的就是你了。”
      “……你能不能想我点好?”
      傅海说:“不过这电影有个好处,没有激情戏,要我和一个不熟悉的女人接吻、亲热,就算是演戏我也办不到。”
      “那以后你怎么办?”
      “见招拆招呗。替身、借位,实在不行还可以改剧本呀。”
      薛简建议道:“傅海,我以为人生会有很多坎坷,你不可能每个都避过去。你如果不学会挑战、超越自己,将来随便一个波折就能让你翻船。”
      傅海说:“不会的,我姐会替我掌舵。”
      薛简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你姐不会跟你一辈子啊,傅海。而且,即便她愿意永远照顾你,你真的还像过去那样信任她吗?”
      傅海若有所思。
      电影结束时全场的灯都亮了,傅海伸了个懒腰,眼尖地看见坐在影厅前中央的娃娃和石头。
      他瞪大了眼睛,问:“她不是说回霖市吗?”
      薛简:“……”
      傅海生气地打算冲过去讨说法,不料被薛简按住脑袋,窝在椅子下面,看着两人的脚步从眼前晃过。
      娃娃的抽泣回荡在耳边:“石头,如果是你的话……”
      等人走远了,傅海才从薛简的魔爪下挣脱,怒道:“欺人太甚!他们这算什么?他还自称是你兄弟!你为什么不让我找他算账?”
      薛简的声音有些压抑:“一场电影而已,不至于。”
      傅海看不过去他的自欺欺人,说:“今天是情人节,她骗你……不行,我找他们去!”
      薛简拦住他,道:“我说了不至于。”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傅海心有不甘,但在薛简近乎威逼的眼神下,他不得不点头。
      三天后,娃娃再次来了璋海,薛简在家里为她做了一顿饭,酒足饭饱后,娃娃说:“我今天来其实是有事跟你说。”
      薛简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道:“你说吧。”
      娃娃说:“冉夕向我说了任参的事,我觉得我们应该帮一帮她。”
      薛简一脸诧异:“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对啊。怎么了?”
      薛简摇了摇头,问:“你想怎么帮冉夕?”
      娃娃答道:“我们要让任参给她一个交代,冉夕一片痴心等了他这么多年,起码要让他们见一面。这事对我们而言是力所能及的。”
      “力所能及?”薛简揣摩着这个词,他不明白娃娃是真的没想通还是装傻。“任参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力所能及?”
      娃娃想当然地说:“他是曾葭的男朋友啊,我们也算朋友。”
      薛简又问:“既然这样,你一心让他给冉夕交代,谁给曾葭交代?你给得起吗?”
      娃娃一怔:“我忘了这茬了。”
      薛简叹了口气,说:“我也有话跟你说。”
      娃娃还沉浸在上一个话题里,心不在焉。
      薛简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懐儿,我们分手吧。”
      躲在房间里打游戏的傅海听见了娃娃的哭声。他心惊肉跳地走出来,客厅里已经摔了三个盘子。
      “你们干嘛?家具不要钱吗?”
      娃娃哭闹够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委屈地说:“你无缘无故分手,我不能接受。”
      无缘无故?傅海扯了扯薛简的袖子。
      薛简没理他,说:“我们不合适了。”
      “你总要有个原因吧。”
      “没有。”
      “我不分!我不同意。”
      傅海冷笑道:“分手不是离婚,不需要你同意。”
      娃娃很生气,这里有傅海什么事?她抬眼看着薛简,他一语不发地倚在餐桌旁,他穿着白衬衫,领口的扣子松开,露出红色的丝线,精巧的平安符在衬衫下若隐若现。
      难道是为了曾葭?
      娃娃走近薛简,抱住他的腰,委屈地说:“我不分手。薛简,我哪里做的不好,我会改,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薛简疲惫地说:“懐儿,我不是离不开你。”
      娃娃泣诉道:“但是我离不开你呀。我不能没有你,薛简。”
      薛简一愣,问:“你说的是真心话吗?”
      “是。”
      傅海正要嘲讽她,薛简却说:“好,当我什么都没说。”
      傅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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