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浮鸠》茶瓶花

9、第九章

　　几日后，四个风度翩翩的少年带着书童坐着牛车，从城北的建康太学出发，往城东南方向的秦淮河出发。牛车出了建康太学，走到了城北大路上，便听到鸡鸣山上传来鸡鸣寺的钟声，一路上遇到不少的僧侣和前往鸡鸣山拜佛的华丽牛车。

　　建康城北部除了有晋国第一寺的鸡鸣寺外，还有不少的苑囿，例如覆舟山下的乐游苑，宫城北的华林园等，均是皇家或士族门阀的苑囿。牛车一路向南行驶，通过都城南面正门宣阳门，宣阳门外的御道两侧是官署和寺院，再往南就是朱雀门了，朱雀门外有著名的跨秦淮河的浮桥朱雀航。

　　过了朱雀航，就热闹了起来。朱雀航往东就是四大家族中的王、谢名门巨族的居住地，大名鼎鼎的乌衣巷。朱雀航往西就是向偀几人的目的地了，这里亭台楼阁林立，游廊绵延不绝，画舫来来往往，大小集市众多，各国商旅络绎不绝，向偀还看到了好几个天竺商人。衣冠南渡之后，南方的经济得到一定的发展，晋与南边的小国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了，因而在建康城中能见到不少的外国商旅。在这充满人间烟火的繁华之地，不时还传来几声佛寺的钟声，为这凡尘俗世添了几分超脱物外的感觉。

　　“向兄，我们这是去哪？”檀道济问道，向偀只说游秦淮河，并未说目的地，他有些好奇。

　　向偀回道：“我在余姚时，曾听不少商家说，秦淮河的六博馆十分有意思，一直想来看看。”

　　傅亮瞧着向偀一脸向往的神情，好笑地问道：“那你可知这六博馆是干什么的？”

　　“楚辞《招魂》有云‘菎蔽象基，有六博些。分曹并进，道相迫些。’，这六博馆自然是棋馆。”向偀理所当然地说道。

　　傅亮说道：“倒是可以下棋，不过可不是棋馆，而是赌馆。樗蒲、投壶、击剑、斗鸭、弹棋、蹴鞠，此乃六博。”

　　怪不得，那帮人明明不好棋的人这么喜欢六博馆，不过，来都来了，不妨去看看。于是向偀建议：“樗蒲和弹棋勉强算的上棋艺，我们就当时棋馆，进去逛逛吧。”

　　几人进了六博馆，六博馆的伙计热情地上前招呼他们。向偀正准备去看樗蒲时，傅亮拉住了她，游说道：“向兄，既然来了六博馆，自然要先去看看这里最受欢迎的斗鸭场了，那可是这六博馆最热闹的场所，樗蒲之后再去不迟。”

　　然后一行人就被傅亮忽悠着到了斗鸭场，傅亮并未说话，伙计就轻车熟路的把他们带到了雅间。雅间在二楼，一楼是通坐，整个斗鸭场围成一个环形，环形中间就是一整个池塘。

　　楼下铜锣声响起，两只脖子上系着红色和黑色带子的鸭子从斗鸭场的两端放入，楼下的伙计们已经开始介绍两只鸭子了。

　　“傅兄，这斗鸭该怎么选鸭子？”向偀好奇地问道，她打量许久，瞅着两只鸭子都差不多，没什么差别，她想听听傅兄的意见，毕竟他看起来像是这里的熟客。

　　“自然是喜欢哪只就买哪只了。”傅亮把手一摊，然后从荷包中拿出一块金饼扔到红色的托盘中。

　　王镇恶也从兜里拿出一块银饼，扔到黑色的托盘中，说道：“我喜欢系黑带的那只，就买它好了。檀兄，你要不要也赌一把？”

　　“不了，我不爱这些。”檀道济一向谨慎，对赌博这种风险不明的事情一向敬而远之。

　　向偀伸出窗外，再次仔细地观察了鸭子，半响后决定还是放弃吧，这两只鸭子根本没有区别，要不是颈上系的绳带，她都分不清楚哪只是哪只，再怎么看也没用，还是跟着傅兄买好了，好歹他有经验，肯定能看出不少门道。

　　两只鸭子伸展开翅膀扑向彼此，用它们坚硬的嘴啄对方的脖子，扑棱的翅膀溅起一圈圈水花，随着鸭子们越斗越狠，楼下的喝彩声也越来越大。

　　再然后，向偀可爱的银饼就进了别人的口袋，她颇为怨念地问傅亮：“傅兄，你每次要给这斗鸭场送多少钱财啊。”

　　傅亮倒是无所谓，说道：“寻个趣事而已，钱财本是身外物。再说。来着可不光为了斗鸭。”

　　向偀鄙视地看着他，只有不缺衣少食的富贵人家才能这么淡然地看待黄白之物，无生存之忧，自然更容易超脱物外。

　　楼下斗鸭场的伙计开始准备下一场斗鸭了，一位管事装扮的人开始说话：“各位客人，下一场将是我馆的重头戏。前几日，我馆得了两只上好品种的白鹅，威武将军和冠军将军，系红绳的威武将军从无败绩，系黑绳的冠军将军十战十胜，两位势均力敌。各位来宾，让我们来见识见识这两将军吧。”

　　话音落后，两只威风凛凛的大白鹅展示在众人眼前，修长的脖颈，雪白的羽毛，高傲的姿态，让在场的人都沸腾了。

　　“天字一号房，威武将军，十斤黄金。”

　　还没等向偀问出口，就又听到一声唱码的声音。

　　“天字九号房，冠军将军，二十斤黄金。”

　　傅亮像是看懂了向偀的疑问，解释道：“这是斗鸭场的唱码，凡是赌注筹码超过五斤黄金，就会由各房间的侍从向众人报出筹码。”

　　“这就是用以显示财力的方式吧。傅兄，这把若想小赢一把，该选什么？”王镇恶分别打量了那两间天字号房。

　　“那就买威武将军。”

　　于是，王镇恶把整个钱袋都放到威武将军的托盘里。向偀看到他赌这么大，劝道：“王兄，赌这么大，风险太大了吧。”

　　王镇恶只说：“放心好了，肯定能赢的。”

　　鼓声一响，水池中的白鹅进入战斗姿态，冠军将军毫不留情地啄上了威武将军的脖颈，而威武将军不甘示弱地啄上了冠军将军，两只大白鹅斗得难舍难分，红色的鲜血染红了雪白的翅膀。最终，威武将军战胜了冠军将军，王镇恶笑眯眯地收下了赢下来的钱。

　　向偀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你们会知道威武将军会赢。”

　　王镇恶在向偀身边坐下，跟她解释说：“这么大的赌馆，天字号的房间一般是早已预定下的，所以里面坐的人基本是固定的。唱码自然也不是白唱的，傅兄既然说买威武将军，那就说明九号房的客人有求于一号房的客人。”

　　原来如此，想不到这里面有这么多门道，不过，向偀看着王镇恶，问道：“王兄，你怎么这么了解？”

　　王镇恶转移开了视线，心虚说道：“以前听人说过。”

　　傅亮在一旁神情复杂地看着王镇恶，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从六博馆出来后，只有王镇恶赢了不少钱，傅亮本人不在乎输赢，下注全凭喜好，输了不少。至于向偀，赌运实在太差，买什么都输，把原本想要下棋的心思忘得一干二净，只顾着输赢了，果然这些事还是沾不得。

　　不过她还是很好奇之前那两件天字房间的人，就偷偷问傅亮。

　　天字一号房是王国宝的堂弟王绪，他是司马道子的心腹。而天字九号房是水嘉郡太守，他此行的目的是为了贿赂司马道子跟前的红人王绪，为他那不成器的儿子谋个好官职。傅亮深知向偀的脾性，此事若是让向兄知道了，必定是要生气的。不想破坏向偀游玩秦淮河的兴致，于是搪塞道：“反正不干我们的事，就不要去深究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那之后，他们逛了百货俱全的西市和达官贵人最爱的峨渡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