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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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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黑了起来,黑夜吞没了最后一丝阳光后,秦淮河上的画舫一艘艘鱼贯而出,明亮的灯笼点亮了整个秦淮河,丝弦管竹由远及近地传来,瞬间驱散了夜晚的寂静。
既然来了秦淮河,自然要去拜访那令人流连忘返的画舫。
傅亮领着向偀几人上了一艘大画舫,这艘画舫有两层楼,看着比其他画舫大上许多,走上画舫后才发现原来这艘画舫是由三艘画舫连接而成,内外装饰也比别的画舫来的精致。
他们几人上了二楼的一间小雅间,一位手抱琵琶,身姿窈窕的歌女迈着轻盈的步伐翩然而来。她朝向偀几人行礼,素手轻挑琴弦,而后琵琶声响起,清丽如鸣佩环,婉转如细雨连绵,舒缓如林籁泉韵。这位姑娘不仅弹得一手好琵琶,还有一幅动人的歌喉,她的歌声如黄莺出谷,洋洋盈耳。
向偀在音律方面向来平平,评判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如今这般喝着小酒,听着小曲,赏着美人的小日子,颇为惬意。
“这位姑娘,你方才所唱之曲乃是北方小调,姑娘可是从北方而来。”王镇恶听完歌曲后,眉间染上了一丝忧郁。
“正是。奴家本出身良家,不幸遭逢乱世,燕人残暴,滥杀无辜,父母兄弟皆丧贼人之手,奴家孤苦无依,流落至此。”说完,歌女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从她秀雅的脸庞滑落,楚楚动人,惹人怜惜。
王镇恶听完她的话,解下自己钱袋,把他身上所有的银钱都递到歌女的手中,说道:“送你了。”
向偀见这位姑娘着实可怜,也从钱袋中掏出两块金饼放到姑娘手中。
歌女用手帕拭去了眼泪,满怀感激地看着王镇恶,说道:“多谢公子,奴家再为公子弹奏一曲,可好?”
而王镇恶却转身不再看歌女一眼,他背对着歌女,语气淡淡地说道:“不好,你出去吧。”
歌女显然没有料到王镇恶这番作为,一时间愣住了,眼神中透露着不解。而后,用一种哀怨的眼神看着王镇恶,就像是看着前一秒还甜言蜜语后一秒就不认人的渣男。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颤着声音求道:“公子。”
不管此时歌女的声音有多么让人酥软,神情多么让人动容,可王镇恶还是不为所动,冷着声音说道:“出去。”
歌女无奈,只得饱含着不舍和难过,缓缓退了出去。
檀道济看着王镇恶难看的脸色,担忧地问:“王兄,可是思念故乡了。”
王镇恶摆弄着手中的酒杯,苦笑道:“何为故乡?我祖父本是晋人,后辗转到了秦国,历经万难才被秦人接纳,如今,秦燕相争,不少秦地已入燕土。檀兄,你告诉我,何处是故乡?”
檀道济眼神坚毅地看着王镇恶,声音沉稳有力地说道:“今秦燕之地,都曾为晋土,他日收复河山,何处不是故乡。”
檀道济这番壮志凌云的话,震撼了在场的几位。王镇恶拿起酒杯,说道: “檀兄,心怀天下,在下感佩,这杯酒敬檀兄。”说完,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傅亮见王镇恶因檀道济一番话,心情舒爽了不少,而且他又自己提及他的祖父,便试探性地问道:“王兄,你的祖父能被秦人接纳,想必也是位才能出众的人才吧。”
王镇恶听他这话,倒也没想隐瞒,一脸骄傲地说:“那是,我祖父才能不下谢安丞相,若非要将二位进行比较,我祖父更胜一筹。”
秦国中能与谢安丞相比肩,并且还是晋人的,就只有一位了。向偀问他:“莫非王兄的祖父是秦国王猛丞相?”
王镇恶点点头,又说:“我乃恶月恶日所生,为父母不喜,他们欲将我送人,被我祖父所拦。祖父中意我,为我取名,我才受双亲重视。”
“恶日所降,取名镇恶。王猛丞相对你寄予厚望啊。”向偀感叹道。
王镇恶从小就崇拜自己的祖父,只可惜在他还很年幼时,祖父就已经驾鹤归去了,王镇恶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
见此,傅亮调笑道:“王兄,刚刚那名女子,你若是喜欢,我买下来送你如何?”
王镇恶瞟了他一眼,说道:“傅兄,你糊涂了,我们来建康可是有正经事的。”这里的女子,身世可怜,但是在这画舫场所呆久了,不免沾上烟花之气,虽说不乏有心性坚定、不受外物影响的女子,可谁能确保他遇上的就是这样的女子呢?再说,他如今自身的处境就不容易,实在没有心力去救助心性未明的可怜女子。
烟花之地的女子,个个均是可怜人,可向偀也明白如今的他们还做不了谁的救世主,王兄赠银钱的做法已经是他能做的最好的选择了,但是这并不妨碍向偀取笑王镇恶:“可是方才王兄那番撩拨了人家又把人一脚踢开的做法,倒是挺像不正经人的。”
向偀一番话逗乐了大家,王镇恶伸手敲了向偀的脑袋说道:“我看你才是最不正经的。”经过这一番逗乐,王镇恶也恢复了心情。
檀道济喝了些酒,觉得有些燥热,便依靠在窗口吹风。一阵微风抚过,带走了些许燥热,也带动了对面房间的窗帘,然后檀道济不经意间瞥到了对面房间的情景,便呆住了。
傅亮察觉到檀道济举动有些异常,便问:“檀兄,发生何事了?”
檀道济感到尴尬,欲言又止。
傅亮朝他挤眉弄眼,说道:“莫非是撞上不正经的事了?”
听到这话,向偀和王镇恶都一脸好奇宝宝的样子看着檀道济,用眼神逼问檀道济刚刚看到的不正经事。
檀道济一时又羞又恼,摆出一副严肃状态,通红的耳朵确泄露了他的伪装,他正色道:“莫要胡说。并没有什么,什么不正经的事,只不过看到了两个和尚。”
“檀兄,此言差矣。和尚来烟花之地已经是很不正经的事了。”王镇恶不怀好意地说道。
“这些个和尚胆子不小啊,直接犯了佛家戒令,我去偷偷看一眼。”向偀对佛教并无偏见,只是看不惯那些假借佛教作坏事的人。现下与民争利的不仅有高门贵族,还有附庸在高门贵族下的人。那些附庸于士族的和尚们不事生产却有良田上千,社会资源被严重浪费。佛家慈悲为怀,而这些和尚欺世盗名,得给他们点教训。
“向兄,此非君子所为,不可。”檀道济拉住了向偀,向兄还年幼,不该作出轻浮举动。
“檀兄,特殊情况该便宜行事。你看傅兄已经去了。”
檀道济抬头一看,见傅亮已经在对面雅间的屋顶上了,而向偀也趁他不备,连忙摆脱他。对面雅间是连接的另一艘画舫,与他们的房间相隔一两米左右,是两艘画舫的过道之宽。他见向偀轻身一跃,抓住对面雅间窗户的边缘,然后翻身跳上了屋顶。
向偀学着前世在武侠小说中的情节,轻轻地掀开一块瓦片,窥探房间中的情景。
屋内两个和尚相对而坐,怀中拥着貌美的姑娘。
“参法师兄,您是录尚书事大人跟前的大红人,哪里知道小僧的艰难。如今峨渡寺几百号人,几百张嘴,那些田哪里够吃呢?要是有江宁县靠进殷山的那个村子的地,今年寺中的僧人们也能过的舒服些。”
“说的简单,人家的地哪会轻易让出。”
“师兄,录尚书事大人忧心国事,您何不建议大人再盖一座佛堂,为天下百姓祈福。修佛堂,总需要人手,小僧相信那个村子的人会很愿意为录尚书事大人分忧的。到时候,村里的地自是无人看管,我们峨渡寺为了避免土地荒废,出手接管自是毫无异议的。”
“不错不错,修佛堂好啊。贫僧会监管修出最华丽的佛堂。师弟,你很有资质。来,师兄敬你一杯。”
“不敢,师弟今后还要多多仰仗师兄。”
听完这两和尚的话,向偀沉着脸轻手轻脚地返回雅间,傅亮也随着回来了。向偀咬牙切齿地说明了他们偷听到的内容,她握紧拳头猛地捶了桌子,气愤说道:“这两个和尚太可恶了,居然使用这么恶毒的手段来夺村民们的土地,此事我绝不袖手旁观。”
傅亮拖着下巴看着义愤填膺的向偀,说道:“你可想好了,那可是司马道子的人,得罪了他们,你在建康就呆不下去了。”
向偀气势虚了一会,然后又涨了回来,说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百姓家破无依,总之这件事我管定了。三位不要担心我,我会小心行事,尽量不让人抓住。”
王镇恶按住了向偀,教训她道:“是谁说有难同当来着,如今确要单独逞英雄吗?没有我们,你一个人能成什么事?对吧,檀兄,傅兄。”
檀道济点头说道:“为国为民,与情于义,理当相陪。”
傅亮站起了身,对向偀说:“既为好友,自然福祸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