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中箫》凤栖苍梧

5、4 雪焰

　　次日，正月十六，江南破天荒地下起了大雪，尤为谢萧所在苏杭之地最盛。闽南、江沪亦不例外。瞻园、寒山寺、古刹、白堤、西塘等地皆是白雪堆积。
　　当天的南屏晚钟尤为悠长绵远，似乎将湖上的冰雪也激荡不已。九溪十八涧更是似回到远古冰川时代，透明的冰面映衬着碧绿或湛蓝的湖水。云栖竹径幽鸟聆澜，虎跑梦泉潺潺不息，断桥残雪冰柱相续。景象奇异壮阔百年难得一见。
　　然而，此场稀罕大雪却也将山路给生生封冻住了，不少人外出打猎时遭遇大雪滑坡行路艰难，伤风染寒之人不计其数。
　　谢萧天还未亮就起了，趁雪势未大，用玉皿采集了荷叶与冬梅上的晨露，再加上少许干净的雪，在屋内用沸水烹煮，亲自炖那山药乌鸡汤。谢萧从小虽习武念书，却常年不回家。军中伙食常常难以果腹，而煲汤既好喝又补充营养，便趁在家偷偷学习熬汤。久而久之，也练得了一手煮汤的好厨艺。
　　谢萧却无心欣赏着这江南奇景。他看着窗外鹅毛大雪涌起一股莫名的担忧：“雪落苏杭，身染寒疾之人怕是更难熬了。”寒疾？不知母亲现今如何了。尽管他无能回到谢庭，然而隔辈亲，又是养育之恩，他依旧无法不挂念自己的亲人。
　　许是昨晚哭的没了力气，翎儿正在塌上睡的正熟。谢萧不忍打扰，谁知才走近，女孩儿便睫毛颤动，喊到：“萧哥哥，别走......别去那里，萧哥哥！”随后蓦地惊醒，似是作了噩梦，满脸惶恐。谢萧在床边安抚着女孩儿，“我在，别怕。”
　　“来，喝点儿汤吧。”
　　女孩儿细细地抿了一口，只觉甘甜爽口，那股暖直直淌入心窝。
　　“慢点儿吃，别急。”谢萧嘴角微微勾起，他对自己的厨艺还是蛮自信的。“翎儿，你可知今日城中发生了一件奇事？”随即故意一停，“江南鲜降大雪，将苏杭浙沪纷纷笼罩。最奇的却不是这个，而是.......”
　　女孩儿睁大眼睛等待着下文。
　　“呵，而是那雪中焰火。更巧的是，雪焰燃烧之地便在昨夜那条巷子。听说有大胆的人用手指去触碰，发现它虽形似烈焰，却没有温度，在地上盛放如莲，实乃奇景。”
　　谢萧毫无征兆地靠近女孩儿，眼中精光乍现：“翎儿，你可知道些什么？”
　　女孩儿没有想象中的慌张，反而镇定自如。反而让谢萧有些怀疑。
　　“你到底是何身份，为何识得我，又为何恰好出现在街角？”谢萧想到前日自称隰华的白衣男子，不由觉得蹊跷。
　　他悄悄攥紧藏在手心那枚写着“萧”字的铃铛，直至将要出现裂痕。半晌，释然一笑，“罢了，跟你开玩笑的。”转身欲走。
　　“萧哥哥。”翎儿淡淡道。
　　“嗯，怎么了？翎儿？”谢萧明知故问。
　　“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要告诉别人，好不好？”
　　“好，我答应你。”谢萧应到，以手作誓，“否则便遭五雷轰顶万劫不复.......”
　　说到万劫不复时，女孩儿神色凝重，她轻轻地开口：“其实那烈焰并非神迹，也非异象，乃是我身上金铃所至。命唤“莲焰铃”。那铃内有一翎羽，是箫.......是那人师尊所赠。能驱寒邪，亦可医治寒疾、血亏等病症。只是用后火焰便会散为莲状吸收天地灵气，灵气聚满后烈焰便会消散。”
　　女孩儿担忧地说到：“我见萧哥哥寒气入骨，积年数载，便想用此物一试，没想到真的奇效了，还望萧哥哥莫要怪我擅作主张。”
　　谢萧了然，听到“医寒症”三字时一惊，其他话竟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诚恳道：“翎儿，可否借你金铃一用？家母患寒疾已有三年，皆因我未能及时赶到。”想到那封“绝情绝义”家书，不由心如血割，忍痛道：“如今我被视为逆子，我.......”
　　“萧哥哥，不必如此。翎儿愿为了萧哥哥倾尽全力不惜一切。萧哥哥你忘了吗，我们是亲人啊。”
　　“亲人.......”谢萧自言自语到，神情一瞬间恍惚，想到了从前的事———他是在萧音弥漫的二十年前大雪满山的鹤栖山竹林中捡到的。
　　那年义父谢澜去灵隐寺烧香祈福，路经此地，见林中一婴孩裹着襁褓置于虹桥之上。四周皆是积雪，唯独那婴儿四尺之内无一片雪沾染。谢澜见那婴孩被遗弃在此，心生恻隐，又觉此景是在稀奇，便将他捡回屋中。谢家乃是苏杭有名的世家，而那孩童也不负众望，一岁认字，三岁作诗，四岁骑射，才冠江南，武艺超群，俊杰灵怡，气度不凡，难得孝顺懂事，实为谢家之宝。想到此处，谢萧不由有些感慨，然而时过境迁，却是花月同而人不同了。
　　翎儿看着这位一直以来意气风发的男子竟然走了神，唤道：“萧哥哥，萧哥哥？你没事吧？”
　　谢萧暗恼，自己怎地如此敏感，遂潇洒地双手抱胸：“小丫头，瞎想些什么呢。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他眉眼一挑，取下腰上的配剑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你萧哥哥帅不帅？”少年足靴轻点，回眸一笑那般恣意快活。梅落发间，美景佳人。霎时他剑尖挑起一簇红梅，积雪飞扬衣袂飘飘。
　　翎儿看得入了神，忽地想起一句诗：“积石如玉，列松如翠，世无其二，郎艳独绝。”
　　她仿佛看到了初见时于夭灼山静坐吹箫，安静如画的少年。顿时心神一荡，拍掌喝彩：“嗯！萧哥哥矫若游龙胜似雪焰，认识你是我翎儿永生永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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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瞒大家，作者也是南方人呢，看雪的机会寥寥可数，因此格外珍惜，特别向往江南的温柔曼妙和小桥流水，所以才会在文中有这样的联想啦。冰与火之歌的碰撞应该是很美好的，就如雪焰一般，尤其令人动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