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戏青龙台之苌乐谣》客从西北来

86、086 蛟冥之变

　　“我骗我自己，都不会骗奴儿。”

　　镜魂来回踱起步，“你、我、还有奴儿，咱们三个当下所在的这里乃冥弥幻境。倘若奴儿没有归来，你想走走，想留留，没一点儿问题，可偏偏奴儿把她的镜子收了回去，且她也回来了百花园，这个时候，要么咱两合二为一，你做回邪应龙以后再去见她，便无事，但咱两同时现身冥弥幻境，那接下来，无论你，亦或是我，不管谁去见她，后果只有一个，那便是奴儿一旦离开百花园，她会慢慢的不再认识带她走的那个人。”

　　蛟冥眉头皱，这是个什么逻辑，“你又在骗我，是吧？”

　　镜魂笑而不应，心里却说：我就是骗你的，你能把我怎样。

　　望着镜魂那一脸欠扁的笑，蛟冥真的犹豫了。

　　镜魂继续扇风点火，“我替你去见奴儿，与你去见她哪不一样？你在这里住一段日子，代我守着冥弥幻境，我把要做的事儿做完，就会返回与你换回来。再者，镜子已被奴儿收回，她也会把镜子带在身边，镜子在她那，你同样还和她在一起，你有什么不愿意的。”

　　镜魂嘴里说着影响蛟冥思维的言辞，还趁其不备，施了一道咒术妨碍蛟冥心绪，蛟冥确也被实在暗算到。

　　镜魂的话，明明漏洞百出，但因受了影响，蛟冥头里现只回荡一句：你去见苌乐，将来她会忘了你，不再认识你……

　　仿若魔音似的话语声一个劲的响在耳畔边，受不了如索魂般的魔音无时无刻充斥耳膜，蛟冥手上的蜃魂“咣当”一声落地。

　　蛟冥脸色生现铁青，他把镜魂从上至下看，“我不相信，你一定在骗我，我这就去见她。”

　　他话刚说完，恶蛟冥瞬间显出。

　　邪恶上身当即，蛟冥神色转成一脸诡异，他对镜魂道：“你这家伙，原来卑鄙无耻比我还过，竟把那货诓个没完……都已经诓的他心神不宁，你还愣着干什么！”

　　镜魂话不多说，与邪恶手掌互抵。平地起了一团风，把他们裹在其中，二人一同做法，硬是将善良挤出邪应龙的转世身。

　　善良刚被挤出来，镜魂便顺顺的入了蛟龙体。

　　善良步子趔趄着往后退，一直退的靠在了支撑“听风阁”顶子的立柱上。

　　善良同样铅灰色长发，身着玄紫龙袍，但与镜魂、邪恶不同的是，善良的眉心印堂处有一道竖形蓝色印迹。那道印迹在他脸上，非旦不影响其英俊好看的相貌，还让善良的长相更加呼应曾经的邪应龙。

　　待善良反应过来被夺舍时，却已为时已晚，看那头，却那头的景象又令他大惑不解。

　　这边镜魂刚一入舍，便觉巨大痛苦袭来。如潮水般的记忆涌入脑中，这些记忆皆是善良的。极短时间内要接受善蛟冥几千年的记忆，那种痛苦可想而知。
　　※※
　　蛟冥抱头于地上打着滚，这一次的头疼，比上回在郊外、他跟踪了苌乐那晚，邪恶显出时，来的愈加猛烈。

　　呃……

　　兴许这么说，或许才更贴切一些。

　　话说是镜魂接受了善良的记忆，实则是蛟冥正在接受另一个他、镜魂的全部过往。两种不同的记忆不断融合、频繁的碰撞、翻滚，几乎快要冲破大脑。

　　蛟冥被欲要爆头的痛苦折磨的想去死。本来他人在听风阁里的，因无法缓解头疼，他倒在地上滚来滚去，从亭中径直翻滚到了亭子外的湖泊中。

　　一脸干净的善良跟出来，立在岸边望着湖中央水花扑腾不止。他不担心那家伙会否被淹死，只怕那厮在水下泡久了，别把他的身体淹肿了。

　　好在沉入水下的蛟冥未沉入水底太久，就又从水面上冒头。

　　他上半身出来，但未急着上岸。

　　折磨死个人的头疼已然消却，他立在水中，眼神空洞的发着呆。

　　善恶同在的时候，他分不清自己是善良的、还是邪恶的，现在镜魂和邪恶把善良挤走了，他又觉得，善良成了不争的外人。

　　明明记得，前一刻要夺他舍的那个镜魂是另外一个人，却这时，他居然又觉的，一直住在这里的镜魂就是他自己。

　　我究竟是谁，善良、邪恶，还是镜魂？

　　蛟冥不止思维越发混乱，而且从他脸上也已经再瞧不出来，他时常显在外的纯净无暇。亦从这一刻开始，他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欲望。

　　眼神变深邃的他，头一次生了要让三界匍匐脚下的念头，他要做回法力无边的邪应龙，他要寻回丢失的一切。

　　湖边立的善良，见其如水中雕塑般的杵那一动不动，唤道：“喂，你不心疼我的身子，我还心疼呢，洗澡洗高兴了，不想上来啊。”

　　湖中人回神，望向冲他喊话的善良，见那家伙干净如玉，蛟冥不由冒火气，他的善竟是这副模样。

　　蛟冥未用腿走，而是直接跳上岸，激起一道水浪，再一转眼，就见他已踏上地面。岸边站定，抬手照自己挥了一下，浑身的湿漉漉就彻底干透了。

　　善良也不说旁的，他知说多了都是废话，故而开门见山的切入着重点：“你究竟想干什么？”

　　此间的蛟冥已经失了善良，他完完全全成了邪恶的化身。

　　镜魂乃善与恶的混合体，是以镜魂所带来的那点儿善，成了他仅存的一丝良知。

　　蛟冥勾起一丝诡笑，缓慢道：“我能干什么，我不过就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而已。”

　　说完，他让过善良要走，善良却挡在去路前头，“做蛟冥有何不好，你为何一定要找回原先，做那人人得而诛之的妖邪。”

　　“我本就是三界之中谈之色变的邪应龙，我只有恶了，坏了，那些道貌岸然的玩意们才会怕我、敬我，才没有人敢把我不放在眼里。”

　　善良言：“恕我无法苟同，我得道成仙于卦台山，我师父德高望重、受人尊敬，门徒多到数不胜数，若按你说的只有作恶才会被人尊敬，那我师尊他算什么？”

　　说起师父，蛟冥正色道：“师父他的确是受三界敬重的仙尊，我亦没有忘记受恩于他，但我不平，我与大哥不过就是犯了那么一点点错而已，却被他贬下凡间一千年，大哥入轮回受人罚，我则入畜生道尝尽世间白眼，受如此重的苛责，你让我如何再向着他，也就是你这个白痴才不会记仇。”

　　善良面显不可思议，镜魂夺舍，居然保留了他的记忆，那太好了，如此说来，他或许还有救。

　　善良道：“你听我说，你和蛟皇大哥受罚，乃因你们……”

　　“够了，你给我住嘴，我不想听你闲扯犊子，我现在要去找奴儿，带她离开，你给我老老实实在这呆着。”

　　善良再度拦住蛟冥：“我不许你伤害乐乐？”

　　“我的女人，我岂会伤害她，你再拦我，我让你再也蹦跶不起来。”

　　蛟冥一把推开善良，心头起念要去百花园，他人当即从善良面前消失。

　　善良也想跟过去，奈何被蛟冥画地为牢，短时候内，他无法迈出任何一步。

　　善良前一刻还是蛟冥本尊，但被强行挤出邪应龙的转世身以后，他就是单纯的善良，已不再是蛟冥。
　　※※
　　蛟冥将一至此，就见如幽魂的小女子漫无目的的穿梭花田中。

　　这个百花园是邪应龙按照百花奴自幼生长的那个百花园，一比一建造，蛟冥因有了镜魂的记忆，故而他记得，他曾多少次在这里与百花奴嬉戏，累了，奴儿就窝在他怀里，要他抱着睡。

　　如今的奴儿虽与原先性子不同，可她始终是她，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她都是他的奴儿没有错。

　　蛟冥缓步跟在苌乐身后。

　　前边走的苌乐停下，举目望了一眼布满繁星的天空。在她看来，这里虽叫人有种浓浓亲切感，但这儿也是一个奇怪的地方。

　　地上各式各样的花儿繁盛，这些花大都是凡间少见、甚至从未见过的品种。而天上明明布满星辰，却不见月。天空无月，满地的盛开鲜花却又散着柔和微光，大片花田一眼望去，竟比见惯了的月亮还要亮上几分，是以星空之中有无明月其实并不打紧。

　　景色极美，但赏花的人儿哪有赏花心情。走了这么久，亦喊了那么许久，却完全听不得一丝回应，苌乐真的有些心凉了。

　　要说她现在最最思念的人是谁，当是蛟冥无疑。她降低身子，蹲下哽咽道：“小龙，你去哪里了，呜呜……”没说一句完整的话呢，她却先忍不住的哭泣开。

　　蛟冥再安奈不住，瞬移至苌乐身后，看背对着他的人儿蹲在那里抱膝盖嘤嘤不止，一种发自内心的保护欲悠然升起。

　　刚想唤一声奴儿，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奴儿现还是凡胎肉·体，叫她奴儿，她必不惯。况之前，奴儿一直面对的都是善良。若让奴儿晓得他把善良关在灭仙居，奴儿定会去找善良。

　　想了想，蛟冥唤道：“乐乐。”

　　忽闻身后方发出的声音，苌乐止住抽泣，迅速站起来转过，当看清楚身后所立之人正是小龙，她眼泪流的愈欢。

　　扑进他怀里，“呜呜”道：“你这家伙哪里去了，我以为你，以为你……”

　　“你以为我又不见了，是不？”蛟冥紧紧的揽上了投入怀中的人儿。

　　苌乐未作答，只窝在他的怀里哭。蛟冥抱着她，任由她哭个够。

　　释放好一阵子的委屈，缓和过来的苌乐才从揽着她的人、脖子底下抬起头。顺势把他身后瞅了两瞅，才问：“义父和子若哪去了？”

　　“我把他们已经送了出去，沐鸾飞和子若现是安全的，你大可放心。”

　　苌乐点了点头，“那就好，那我们也走吧。”

　　走是要走，却蛟冥没有急着走，而是一手环住苌乐腰，另一只手，用手指背抚在苌乐一侧脸颊上，深情的望着仰视他的女子。

　　天上与地下，泛着微风的景色怎是一个美，这般美景中，又立着一对如画的璧人儿。

　　被男子深情所望的女子，浑身散阵阵花香，属于百花奴的独有女儿味，比花田里散出来的百花味道，更沁人心脾。

　　苌乐被那深情而又古怪的眼神看的生了不自在，对视久了，她忽然觉得，揽着自己的这个小龙，那张熟悉的面孔之上，总含些许说不上的味道，恰是这点点说不上来的感觉，令苌乐不由的内里“咯噔”。

　　因心头生了疑惑，她由着心底所想问出来：“你是谁？”

　　蛟冥一怔，道：“什么我是谁，我是你的小龙，不认识了？”

　　“我知道你是小龙，但你是哪个小龙？”

　　蛟冥笑，“我能是哪个小龙，这世上又有几个小龙。”

　　蛟冥的不正面作答，令苌乐内里的“咯噔”变成了显在脸上的惊恐，“你不是他，你是那个人……”她挣扎开，想要推开蛟冥。

　　然蛟冥就是不松手，“乐乐，你看仔细，我就是小龙，是蛟冥，不是镜魂。”

　　苌乐停下推搡，望着蛟冥眼睛，“你说的镜魂，可是那个与你长的一模一样的小龙？”

　　“不错，正是他，若非他作弄我，我哪会与沐鸾飞在这里呆这么久。”

　　蛟冥给出的解释，依旧不能打破苌乐疑虑。不论怎么看，他就是她的冥哥哥，但说不上为何，她总觉这个冥哥哥，与之前有些不一样。

　　那阵，他与义父、子若一道从那口井里出来，虽那间他脸上罩着面具，却自己也没有过这样想法，然现在，他和自己坦诚相对，可他的这张脸总给人一种不对的感觉。

　　苌乐不说话，只呆呆望着他。

　　“你究竟怎么了，我哪里让你感到异样，你为何用这种眼神看我？”

　　“你说你是我家小龙，那好，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回答上来，我就信你。”

　　蛟冥又笑了，“好，你问。”

　　苌乐沉吟几分，道：“你可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是在哪里，我们又是怎么见面的。”

　　说起初次见面，蛟冥记得他初次见百花奴，就是在这里，可怀里的这个小女子问的，必不是她与邪应龙的初次相遇。

　　蛟冥捋了捋回忆，说道：“咱们初次相见，是在离集市不远的郊外，那日你和子若从天而降，我为你垫了底，但你却把我强吻，还占尽我的便宜，我可有说错。”

　　苌乐小脸一红，低头道：“让你回答就回答，说这个干嘛。”

　　“我这不就是在回答你的问题。”

　　苌乐嘟囔了嘟囔，忍着红晕上脸，继续问，“咱们二度见面，又是在哪里？”

　　“这个还用我说，你若忘了，我可不会忘记呢，”他凑近她耳畔边上：“那晚上我偷偷进陆府去做贼，结果被陆府护院堵在了‘陆大小姐’屋里，你这假的陆大小姐帮我解了围，我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就又让你占了我便宜……”

　　蛟冥还想往下说，苌乐一拳砸上他胸口，“那晚究竟谁占谁便宜，你个下流胚子。”苌乐越说声音越小，小脸也愈加滚烫。

　　蛟冥抓住那只锤了他的小手，道：“还想问什么，接着问。”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咱们定情的地方在哪里？”

　　“这个问题我不敢回答，我怕你又生气。”

　　苌乐抽回被他攥住的手，脑袋扭向一侧，“你要答不上来，我就不信你是我家小龙。”

　　“一定要我说？”

　　“一定。”

　　蛟冥坏笑上脸：“这个问题嘛……要说咱两在京城郊外定情，这事还得感谢蓝公子，若非他的大白马把你带着跑了，我哪有英雄救美的机会，没错吧。”

　　三件事说的分毫不差，苌乐打消心头疑虑，再未有欲从他怀里挣脱的举动，侧过头，靠上他的一边肩膀，双臂抱住他的腰，“你说的全都没错，你果然是我的冥哥哥。”

　　怀抱温香软玉的蛟冥坏笑越明显，“其实这三件事，都及不上另外一件事，更能有力的证明我是不是你的冥哥哥。”

　　“哦？哪一件。”苌乐站直了，道。

　　“这件事就是……”

　　“就是什么，说啊。”

　　“就是你弃我而去的前一晚上，我应该那时候就要了你的，要了你，我看你还怎么跑。敢跑，抓回来，我让你天天给我暖被窝……”

　　苌乐羞的直跺脚，连连腾出一手去捂他的嘴，却蛟冥反手将她伸来的小手擒住，另一手再一带，把人又搂紧，顺势低头覆在苌乐唇上。

　　这个吻深情而又绵长。

　　因是心爱之人送来的吻，苌乐没有躲、更没有拒绝，闭上眼睛，与他拥吻在鲜花盛开的百花圣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