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戏青龙台之苌乐谣》客从西北来

72、072 鬼面将军

　　兰莫寻嘴上没说、心里的话：我要捉你，何须救你，你两只手没了，我一样能抓你去见那阉奴。

　　“行了，咱别在这站着了，走吧。”兰莫寻率先而行。

　　“我问你话呢，怎不回应。”

　　“你让我回应什么？”

　　“你不是要抓我嘛，还抓不抓了？”

　　兰莫寻暗暗地摇头，果然够猪的。

　　任苌乐跟在他屁股后面怎么家的问，他都不再吱声。许是嫌苌乐聒噪，兰莫寻步伐明显提了速，苌乐小跑着才能撵上他。

　　“寻儿、寻儿，喂，你等等我，别走那么快……”
　　※※
　　皇宫辰央殿。

　　闵睿一觉睡至临近傍晚才转醒，醒来不见苌乐服侍，他问宫人小狐狸哪儿去了。

　　宫人们禀告说，皇上午睡之时，李公子被贵妃派来的人叫走，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呢。

　　知此消息，闵睿先是奇怪，贵妃通传苌乐为哪般？

　　再听派出去寻人的人回来说，未寻见李大宜，冯贵妃亦或是唐贵妃，她们未见过李大宜，更没遣人来辰央殿找过李大宜，闵睿顿感情况不妙，亲自带人去寻。

　　御花园小径边上，见着一顶内监帽，把此物捡起来细看，仅凭一顶随处可见的内监帽，无法辨出是谁戴过的。

　　但闵睿把帽子凑近鼻尖前轻一嗅，便知，这就是小狐狸的帽子。他闻出来，这上面沾有龙涎香的味道。

　　除了安寝时苌乐不会同他在一起，其余时候，那丫头随在身侧几乎从不离开，和他处久了，她身上自然而然会沾染上他所使用的香料。

　　闵睿着人把御花园、以及御花园周遭来来回回的翻了三四遍，包括有水的地方都下去找了，却再未探寻到有关她的蛛丝马迹，不好的预感当即冒上了他心头。

　　闵睿心生不好，当也有人心情不错。

　　听下边人来报，皇上因李大宜不见了，正在辰央殿里发着火，刘四便知，兰莫寻定是得手了。

　　诚然他想的没有错，的确是兰莫寻把李大宜给“抓”了，却他不知道的是，兰莫寻不过是从玉姒手里截胡了李大宜而已。

　　李大宜被捉住，太子也已无碍，那之后便是要取了人皇之灵，迎接尊主大人临世。

　　待尊主归来，尊主就会为他脱胎换骨让他恢复男儿身，且还给他无尽寿命，再然后在尊主相助下，自己登上皇位成为天下之主，那时他就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人间帝王，再也不必看人脸色过日子。

　　刘四仿若已经看到那一天来临，他穿着龙袍、戴着冕冠，站在高处受天下人跪拜。他嘴角溢笑，眼冒精光，却是笑着笑着，神色又暗淡。

　　未取得人皇之灵前，一切都乃空想，想让那一天快点儿到来，须得赶紧取到人皇之灵。取人皇之灵简单，只要把皇上捉了，再做一场法事，就可拿到自己所需要的，但该如何拿下皇上，刘四犯难。

　　皇上既已提前做下防备，那么只要动手，必定生异。皇上住在宫里头，做防备必然也是围绕皇宫来做，想在宫里对皇上下手，绝对不能，但若说把皇上弄出宫，该用什么法子才能把皇上请出宫呢？

　　再者皇上能做防备，能暗算太子，就已经言明皇上正式同他们开战了，现下不过就是两方里没有明着打起来而已。

　　刘四想了很多，唯独想不透一点，皇上总归是皇上，皇上要杀太子，或者废太子，只需一句话的事，太子明明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却皇上放任他们，任由他们把他算计，皇上打什么主意呢？

　　刘四不停的想着这问题，闵正啸同样在想这问题。当他捋明白、暗算他的人或许就是父皇，他冷汗灌满一脊背。

　　虽说他想明白对他下手的主谋或许是皇上，但他真的没有弄清楚，父皇为何突然要对他下手。

　　父皇既能对他下手，明摆着父皇或许压根就没有受他们掌控，如若当真，皇上装成受人摆布的样子，有何目的？

　　无论想了多少，总归闵正啸已经暗暗后怕开。

　　躺了一整天，身体上的疼痛还在，但没早上那般明显了。

　　闵正啸唤人入内，服侍他起身穿衣。再派人去传刘四来，待刘四到了，他领着刘四去了别院，有些事在宫里做不方便，但在别院就另当别论了。

　　别院书房，刘四把下人们全部遣散，后他静立院中，等着一人来。刘四亲自迎候的这人，待头顶明月当空照了才现身。

　　此人未走寻常路，他从各家各户的房顶上过。他如一抹鬼影般的掠过各家各户的屋顶，临近太子别院，仔细观望，确定未有盯梢，他连续几跳，一个跟头从上跳下，稳当落在别院的书房门前。

　　刘四对其做个手势，“将军，快请入内，太子恭候您大驾多时了。”

　　来人点了点头，随刘四指引踏入闵正啸书房。他入内，刘四退出书房把门闭上，立在书房门口守着。

　　书房内的二人这一聊，聊了近一个多时辰，才见此人又从闵正啸书房里出来。

　　刘四让开道，微微弯腰，“将军慢走。”

　　这人依然没说话，跨过书房门槛，怎么来的便又怎么去。瞧他跳上房顶走了，刘四入内。

　　“殿下，原来你也看出来。”刘四立在闵正啸所倚榻前，说道。

　　方才他就立在书房门口，太子与鬼将军说了些什么，他听的清楚真切，故而他才会这么说。

　　“只要长了脑子，怕是没有瞧不出来的……你说怪不怪，父皇既一直给咱们装样子，等着咱往他的圈套里头钻，却他为何要现在、就把他映现出来，你能看出父皇这步棋，走的什么路子嘛？”

　　刘四面色稍显窘，皇上突然朝太子发难，没有谁比他更清楚缘故，他隐去面上不自在，摇了摇头：

　　“这个……老奴委实瞧不出来，不过殿下您不必过于担心，咱做了万全准备，况殿下麾下还有鬼将军。用兵如神的鬼将军恨皇上恨的可不一般呢，就算出了预料外的变故，老奴相信，鬼将军定也会助殿下成事。”

　　“对于鬼将军，我当然是信的，我只怕还不及咱们动手呢，父皇先整出什么事来，毕竟咱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过活，万一把皇上逼急眼，皇上只需派弓箭手对着东宫放一梭子箭，就能把咱灭的连点渣都不剩，那时，即便鬼将军能带兵直取皇宫擒了父皇，又有何意义。”

　　闵正啸的话不无道理，刘四紧抿着唇未再言。

　　打仗乃最下下之策，不到万不得已，仗能不打最好不要打，倒不是说他怜悯众生，而是打仗又费精力又费力气，如果真的打起来，想再靠近皇上，难上加难。

　　而且一旦打起来，等于给了沐鸾飞和那神仙逃离冥弥幻境的空余，尊主说这二人快要逃出来了，但尊主并未说这二人具体什么时候会逃出来，他们逃出幻境，再让沐鸾飞与皇上见了面，那还了得。

　　旁的不提，首先虎狼卫这五千人就是个麻烦，虎狼卫如今虽被太子接管，但说到底虎狼卫是沐鸾飞整训出来的，沐鸾飞又是他们的上司，一旦皇上恢复沐鸾飞爵位，虎狼卫必然倒头相向那人。

　　太子曾也试图分化虎狼卫，安插了那么多人进去，虎狼卫下至兵士，上至兵头、校尉，依然只听从皇上指挥，太子安插进去的人，也就是给虎狼卫传达任务，下达指令，让过，虎狼卫压根不鸟太子。

　　真的打起来，想调动虎狼卫攻打皇上，非得有什么理由能把他们唬住，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受太子指挥，否则只要皇上一下令，这五千人必会把矛头直指太子。

　　五千人与太子手里现有的四万大军来说，不算什么，可这五千人都是以一担十的存在，也是因有鬼将军他们才有底气，若非太子手里也有一张王牌，光虎狼卫的这五千人就令人头疼到了极点。

　　刘四此刻比闵正啸还要烧心不已，刘四强压烧心，道：“殿下，实在不行，咱就这样……”

　　刘四“得得笃笃”一番，听的闵正啸先是皱眉，随即又双目渐明，待刘四停下，他问道：“这样行吗？”

　　“行不行，咱都要试上一试，不能坐以待毙，鬼将军乃殿下最后王牌，鬼将军就算是要用，咱也要将他这把刀用到地方上，若杀鸡用上宰牛刀的话，就不划算了。”

　　闵正啸沉吟片刻，终是点了头，鬼将军乃他手里最锋利的剑，不到万不得已，利剑能不用就不用，手里有了最锋利的武器，才能镇住场子。
　　※※
　　却说闵正啸的王牌爱将鬼将军，出了太子别院后，未用多会便已经上到了玄静庵的九层宝塔顶上。

　　今夜明月如银盘，凄凄月光照在身上，把他所穿的寒铁劲装甲衣，照的反射出来点点儿光芒。他的腰带、下装、还有长靴，尽数用寒铁打造，就连他头上戴的也是一顶圆沿寒铁帽，帽子下的脸，同样罩在一副寒铁面具后。

　　无人时候，他才会脱掉帽子，摘下面具。

　　倘若这儿再有人，迎着明亮月色看，定能瞧见，鬼将军其人果然应了一个“鬼”字。

　　他头上无一根头发，脸上肌肤与头顶皆是皱皱巴巴，月下无法看出来皱巴巴的皮肤是何颜色，却任谁看了都会知道，这般的皮肤，根本就不会有寻常人该有的皮肤颜色。

　　他的双眼皮朝上外翻些许，鼻子更是只有两个黑窟窿，看不出鼻梁在何处，连他那张嘴亦没有上唇下唇，他的嘴就是一条缝隙而已。

　　鬼将军静静的望着月亮，时不时吹来的夜风，无法撩动他浑身上下任何地方。

　　看月许久，他取下挂在后腰上的一个小小行囊。

　　这个行囊里装三样东西，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银簪，一只小娃娃的鞋，还有一个波浪鼓。除了银簪，孩子的小鞋与波浪鼓，都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同样皱皮的手，轻轻摩挲着三样东西，一边摩挲他人一边道：“娘子，再过不久，为夫就能给咱们一家报仇雪恨，你高不高兴？”

　　他的声音听着沙哑极了，嗓子很明显被熏坏了。

　　“不光为你报仇，还有咱们的爹和娘，以及女儿，咱们一大家子的仇，我通通都能够讨回来。”

　　鬼将军思绪一瞬间飘至十八年前，当年他死里逃生，但浑身是伤，整个人亦被烧的没了活人样，他撑着一口气硬是爬回被烧成一片废墟的家里面，见到了被烧焦的妻子、母亲，还有父亲，唯独没见着女儿。

　　若当年女儿的尸身也在，他或许会就此追随一家人而去，但因没见着女儿，他便有了活下去的欲望，他要活着，他要为苏家报仇，更要找回女儿。十八年了，女儿至始至终杳无音信，但今天，他终于等来了为家人报仇的机会。

　　望着女儿的小鞋和拨浪鼓，鬼将军发了呆。

　　这只小鞋子他记得很清楚，孩子未出生呢，孩子她娘就已经给做好了，本想着孩子生出来，待她稍长长，小脚长大一点就能穿了，谁想根本没有给孩子穿上的机会。

　　还有这个拨浪鼓，是自己亲手给娃做的，妻子哄女儿时倒是用上了，可到底是没有用上多久，就天降大灾。

　　“影儿，你在哪里，倘若你还活着，让爹爹找到你好不好，如你十八年前就已经没了，能否给爹爹托个梦，让爹爹了却一桩心愿。”

　　鬼将军的喃喃自语声似泣非泣，旁人若听了定然会为之动容。

　　夜风微凉，当年往事绕人心头，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