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戏青龙台之苌乐谣》客从西北来

140、亭应的梦5

　　话说消失掉的鬼将军，他亲自入了自个的梦。呃……确切说呢，他该是去往了他内心的记忆深处。不过他并没有变成原先的苏亭应，而是依旧以鬼将军的身份，进入深度梦境里。

　　眼下，他就跪在父母身边，嘤嘤抽泣，轻轻呢喃儿不孝，是儿让两老受苦。

　　他恨，恨当初的自己，为何不是今天的鬼将军。

　　缓缓弯下腰去，给烧焦的双亲磕下三个头以后，止住眼泪，他起身去了他与妻子的房间。

　　英凤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凤儿……”看到妻子，喉头泛哽咽的人蹲下，把她抱起来，放到被火烧狼藉的炕上。他侧身坐于炕沿边，戴着手套的手，抚摸上妻子的脸颊。

　　半晌儿过去，他摘下了帽子与面甲。鬼将军躺在了妻子身边，即便英凤已经被烧的失了下半身，她终究是他的妻。

　　“凤儿，我回来了，想我了吗？”侧身而躺的鬼将军，一手持续轻轻摩挲妻子的脸，“你莫要怕，我知你在奈何桥上等着我呢，这是咱们的约定，我从未忘记过，请你再多等一阵子，等我把要做的事做完，我会去奈何桥上与你相会的，一定要等着我。”

　　成亲的那晚上，他们就说好，等将来他们老了，无论谁先走在谁前头，先走的那个人，一定要在奈何桥上等着另外一个人，这是他们的约定，一定不能忘。美好的白头约定，却还没有到白头，他们就已经成了生死两隔。

　　悲伤的承诺仿若悄悄话，英凤明明听不见，却她大睁着的眼睛，竟在这一刻，顺眼角滑落下来一滴泪。淌下的那滴泪水，鬼将军看的真真的。

　　他坐起，又端详了阵子她的脸，才手抚上她的双眼，把英凤大睁着的眼睛给合上。

　　有响动传来，鬼将军从炕上下来，拿过帽子、面甲，去到外面。

　　后院，亭应趴在枯井边上，手持长棍，费力的捞取井下拨浪鼓。亭应伤心极了，不过一个小小的物件，他如今都取不上来，他苏家究竟做错什么了，上天要如此残忍。

　　伤心与恨意的双重加持下，促使他扔掉了木棍。

　　因为全身是伤的缘故，枯井的这半边已经被血水染了红。

　　“怎么，你打算放弃么？”

　　焦炭似的亭应一诧，费力的侧过头，看清楚身旁不知何时立了一位怪人，他通红的双眼溢不明。

　　鬼将军瞄了眼井底，道：“你想报仇是吗，你想找回女儿对不对？”

　　亭应呆望眼前的面目全非之人，此人一看就是被大火毁了容。自己成了何种样子，不用照镜子都知道，此人为何也……

　　亭应此时发不出来声音，只能从嗓子眼里费劲的发出“啊哈，呼呼……”

　　鬼将军知道亭应在问什么，他蹲下，与亭应目光持平，“我是谁，你会知道的，我现在就问你想不想报仇，想不想找回女儿？”

　　亭应即刻重重的点了点头。

　　“好，既然你想报仇，想找回女儿，那我们做笔交易，从今往后，你只要愿意依附于我，效忠于我，我就帮你实现你的愿望。”

　　亭应眸底迸射出来疑惑，而遥远的记忆，也与当下产生了碰撞。

　　鬼将军记的很清楚，当年，他在遇上救了他的怪人，怪人给他说过同样的话，当时，他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恰如现在的苏亭应这般，只瞪着一双迷茫的眼睛望着他。

　　见亭应无动于衷，鬼将军接道，“只要你愿意依附于我，效忠于我，把你的灵魂出卖于我，你就可以成为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那个人。就连皇帝，亦能被你玩弄鼓掌，把灵魂出卖给我吧，只要你愿意，你就能为父母妻子报仇，更能为整个村子寻回仇恨。”

　　当初的苏亭应在听到怪人给出的诱人回报以后，衡量再三，点头答应依附对方，效忠对方，但他拒绝出卖灵魂。而今天的苏亭应，望着鬼将军许久，眸底恨意毕现，未考虑太多便如了对方愿。

　　鬼将军点点头，从后腰上取下随身携带的小包裹，然后又取出包裹里的拨浪鼓递给亭应。

　　亭应显现惊讶，仰头呆望眼前人。

　　亭应一瞬间同鬼将军心意相通，他望着毁容之人片刻，眸子大瞪，本来无法发出声音的嗓子，沙哑着道出一句话来，“你、就是我，而我……就是你。”

　　亭应话将毕，便化作阵阵雾气，钻入鬼将军的身体里。

　　鬼将军步子稍现趔趄，旋即稳住。站稳当，他闭上眼睛回忆起来过去。

　　时至此刻之前，他都没有想明白，当初帮他拿到拨浪鼓的那个人是谁。

　　今儿故地重游，鬼将军终于懂了，原来当初帮了自己的那个怪人，居然就是他自个。

　　但那个自己一定不是真的他，铁定是岱殷，难道岱殷算准了自己有一天会回来这里？

　　当年情形与今日一模一样，唯不同是，当年自己并未答应出卖灵魂，而今天，当初走投无路的自己，最终还是答应把灵魂出卖了，果然天意呐！

　　鬼将军立在原地过了好久，才把拨浪鼓装回包裹里，又把包裹挂回后腰上。

　　戴回面甲、帽子，大步而去，行至家门口，忽闻阵阵“呵呵”响在耳畔边，足下一顿，扭头寻找笑声打哪里发出。

　　只见不远处，凭空显现一团蓝中带紫的雾气，伴随雾气而来的，正是生了蛟冥半张脸的岱殷。

　　岱殷还在不停的笑，笑够了他才道：“我说过你会做回魔嗔的，你还不信，今天，你总该信了吧。”

　　鬼将军叹口气，“既然命该如此，我认了，你说吧，想让我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能让你服软，可真不容易呢。”岱殷又笑了，笑过，他的脸又瞬间变冷，“苏亭应，我救你之初便说过，我从你这里不要旁的，只要你对我绝对忠诚，可你眼下所做的一切，是否对我这个主人，有失忠诚度？”

　　鬼将军转过，正面朝向岱殷，“我哪里不忠于你了？”

　　“怎么，你想说我冤枉了你？”岱殷的半边俊脸掉开冰碴。

　　“你没那么无聊，我知道。但我真的晓不得，我做错什么了。”

　　“嘶，”岱殷牙缝里吸入凉气，“装什么糊涂，冥镜明明就在你跟前，你不赶紧把冥镜取来，还一天到晚的由个丫头把你拿捏，怎么，给人当爹当上瘾了？”

　　“冥镜我自会取来给你，但我现在没空，等我有空了再说。”

　　岱殷：“……”

　　“苏亭应，给你长脸了是吧，咱两谁才是谁的主人？”

　　“你是我主人，我记着呢。”

　　“记着就最好，如你忘了，我会提醒你。”

　　“无需你麻烦，我从来没有忘记我能有今天这一切，都是你给我的，但我是什么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大仇未报，没心情干旁的。”

　　岱殷：“……”

　　岱殷有心把鬼将军一巴掌拍死了事，却他又舍不得，尤其今儿魔嗔归位，魔嗔临世，怎能把魔嗔给弄没了。

　　岱殷努力压下即将要爆的脾气，“你喜欢干什么我不管，但我现在有件事，你必须得给我办了，你把你身边的那丫头带来给我。”

　　鬼将军想都没有想的回绝道：“不行。”

　　“为何？”

　　“没有为何，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取来，唯独那丫头，你不能打她主意。”

　　“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嘛，就敢把她带在身边？”

　　“她是什么人？”

　　岱殷未有隐瞒的告知鬼将军，苌乐就是九灵物里的鸾孤破。

　　“乐乐就是鸾孤破？”

　　“那你以为呢。最开始，金莲蕊因为她现世，我猜她八成就是鸾孤破，但总归还是有那么一丝不确定，可今儿你是因为她的缘故，才回来此处做回魔嗔，这便已经能够完全确定下，她就是能引着一众灵物现世的鸾孤破……集齐九灵物会怎样，不用我再给你解释吧。”

　　集齐九灵物会怎样，鬼将军当然知道。

　　岱殷又道：“既然灵物一件接着一件的现世，说不定她那里还有其它的灵物，所以我才让你把她交给我的。”

　　乐乐手里或许还有其它灵物？鬼将军眸子眯起来，苌乐那里还有什么灵物他不知，但苌乐身上应该有一件能装万物的宝贝，这件宝物八成有可能就是无口袋了。

　　苌乐时常能变戏法似的取出来一些并不在手边的东西，这都是他亲眼见过的，就比方在那个困住一群人的鬼地方，她能轻易的拿出锅碗瓢盆来。倘若身上没有能装乾坤万物的无口袋，她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的、随时随地拿出来她想要的东西？

　　苌乐若真的是鸾孤破，问题可就不简单了。

　　“你把她带在身边，对你也有影响，你就把她痛痛快快的交给我，我替你把她看住，你放心，我不会把她如何，你的宝贝女儿在我这里一样安全。”岱殷说。

　　“你似乎忘了，我是魔嗔，我岂会怕鸾孤破的妨害……”

　　“是是是，你是魔嗔，你不怕鸾孤破，但你也别忘了，魔嗔与鸾孤破一样皆属凶煞，且你现在已经原神归位，你再与鸾孤破呆在一起，你和那丫头谁妨害谁，可就不一定了。”末了岱殷加一句，“你也不想白捡的女儿被你妨害到吧。”

　　顿了些许，鬼将军道：“我考虑考虑。”

　　“你要考虑多久？”

　　“你急个什么劲，人就在我跟前，你还怕她跑了么。”

　　岱殷：“……”好想破口大骂，却他生来的那股子傲娇劲不允许他做如此没有风度的事，指甲盖快要掐进肉里去也得忍着，给魔嗔当主人，这份气他不受都不行。

　　后槽牙咬了几咬，岱殷冷脸道：“成，我就给你几天宽余，倘若你一直考虑不清楚，我会自己拿人。”

　　岱殷消失，鬼将军也去了。临行前，他照曾经的家挥了下手，又一场熊熊大火燃烧起，不消片刻，天地万物被烧了个干干净净，再然后，场景转换，周遭已是灰雾蒙蒙弥漫，他回来了。

　　苌乐眼睛一亮，迎上凭空现身之人：“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