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戏青龙台之苌乐谣》客从西北来

141、闺女一直在身边

　　返回之人却未看苌乐，而是直勾勾的盯着蛟皇。蛟皇眼神毫无闪烁，气场强大的两个人，于苌乐面前互相打量着对方。

　　鬼将军一句话也不说，蛟皇亦然。苌乐把这个看看，把那位瞅瞅，“爹爹，你们怎么了？”

　　鬼将军径自问蛟皇，“你是谁？”

　　蛟皇面无表情道：“你是谁？”

　　苌乐识趣的没有插言，蛟皇既是小龙他哥，神仙来凡间，必然不想让凡人识破他神仙的身份，所以苌乐老实的闭上了嘴。

　　鬼将军往前一步，离那人近了些许，又细细的把对方看了阵子，眸色很明显的染上了惊讶。他的眸底变化当令蛟皇反应过来，此人必定识得白奇。

　　“你是当年的北昌……”

　　“我不是那位，很多人都以为我是他，但我真不是。”

　　“你不是？”鬼将军似是不大信，“世上怎可能有如此相像之人？”

　　蛟皇神情松动，“你见过当年那人？”

　　鬼将军摇头，“我无缘与他结识，但看过那人画像，那人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那人给你留下的印象，不仅仅只是相貌吧。”

　　鬼将军再点头，“是。俊美无俦之人，竟杀人不眨眼，我曾以为，将来或许能同他见上一面，不料他却英年早逝。”

　　“什么英年早逝，纯粹放屁，当年的他明明是恶事做多了，遭了报应，亏他死的早，否则，今天的你恐怕也已经成了那人刀下亡魂。”

　　苌乐完全听不懂他们说的什么。即便听不懂，她也没有插言打断，依旧听他们说。

　　鬼将军呵呵笑，“恶魔与恶魔遇见了，应该是朋友，怎会是敌人呢，你觉我说有道理么。”

　　蛟皇也笑，“你果然与他是同类人，甚对我胃口。”笑过，他寒了，“恶魔与恶魔的确是朋友，但恶魔交朋友也分好赖的，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小喽啰，都能作他的朋友。”

　　“你想多了，我呢不过就是打个比方罢了，我欣赏那人是真，但我真的并未把他放眼里。”鬼将军踱着步子道：“双骄当年明明可以改朝换代，眼看着即将成功了，最后却为了个女人而功亏一篑，叫我说什么好，简直两个废物。”

　　蛟皇鬓角突突，拳头瞬间攥了紧。

　　踱着步的鬼将军停住，对上蛟皇那张挂满冰霜的脸，“你说，他们是不是废物？”

　　蛟皇的拳头越攥越紧。

　　“你的气息乱了，你被我激怒了？呵……看来，你真的是他。”

　　蛟皇只与其对视。

　　鬼将军轻哼，“你明明已经死了，怎么今天能站在我面前，而且看你相貌似乎……”

　　紧攥的拳头，终是放了松。他不再是魔，为了师父、为了玉儿，一定不能由着性子，绝对不能。吐口气，道：“你想多了，我真的不是他。”

　　“不是他？”鬼将军依然不信。

　　“我确非他，他若还活着，到今年差不多也快五十岁了，岂会长成我这模样。”

　　鬼将军还在盯他看，蛟皇也不回避，由他看。许久之后，鬼将军转过脸去，与身侧小女子道：“乐乐，你费劲把我弄到这来，有什么目的就直说。”

　　苌乐怔，“爹爹，你……”这里明明是他的梦境，他思维为何与醒着别无二致？

　　扫一眼蛟皇，苌乐暗骂自个咋就那么笨，方才他与蛟皇交锋，似乎蛟皇亦有些接不住，这就已经言明他的思维是清醒着的了，却自个还在这里寻思这个问题，看来兰莫寻说的果然没有错，自己有时候确实够猪的。

　　“爹爹，我、我……”苌乐通通吐吐，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蛟皇替苌乐接道：“她这么做，我不信你看不出来，她不过想让你不再造杀业而已，你为何就不领她的一片孝心呢。”

　　“孝心？呵呵呵……”鬼将军明明在笑，却任谁都能够听出来这是冷笑，“我承认你是在尽孝，但你的这份孝不是对我，而是对沐鸾飞尽的，我有说错？”

　　苌乐：“……”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情仇，自然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孝顺，这么久以来，你天天跟在我身边，确让我享受到了孩儿绕膝的天伦之乐，我谢谢你，但我不会因为你的孝顺，就放下仇恨，你没有经历过我遭遇的那些苦难，所以孩子，你没有资格劝我放下。”

　　鬼将军悲道：“乐乐，本来我还想继续带你在身边，可现在想想嘛，我不能留你了，等咱们离开这儿以后，就此别过吧。”

　　“什么，你……你不要我了？”说不上为何，听他这样一番话，苌乐瞬间委屈满腹，跟着他的确是有目的的，可为何听他说让她走，就觉的委屈到不行呢，似乎真的是，要被父亲抛弃了那般。

　　“你唤我爹，千方百计的让我放下仇恨，就是不愿我杀沐鸾飞。乐乐，我把话给你撂这，沐鸾飞不死，皇帝不死，我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一家人。你有亲人，纵然目前，你与亲人两隔，总之你的家人都还在。而我的苦……你理解不了。”

　　鬼将军长舒一口气，“你我这段缘分，到此结束吧，待我大仇得报，我要去找我的女儿。你莫要再花心思的让我摒弃仇恨了，孩子，你记住一句话，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此刻的苌乐好想哭，想哭的欲望越来越浓，聚在眼眶里的雾气终化作一颗颗泪珠，顺眼角滑落下来。爹爹居然不要她了，他明明不是他的父亲，却为何听他说，他不要她了，她真的好想哭。

　　苌乐吸溜着鼻子哽咽道：“你当真的……不要我了？”

　　鬼将军望着别处，道：“孩子，你……我要不起，到此结束吧。”

　　沉寂好一阵子……

　　苌乐点了点头，“既然你决定了，那……那行吧。”抹把眼泪，她说：“前辈，既然你不杀沐将军誓不罢休，而我又是沐将军的义女，如果一定要杀个人，才能解你心头恨，那你杀了我吧，我愿代义父受过。”

　　蛟皇玩味了，这洛灵裳与凤落，向来是白面见不得白石灰，怎么成了父女以后，二人这般的相互关心？

　　鬼将军凉道：“我不是沐鸾飞，没他那般狼心狗肺的会乱杀无辜，你是你，他是他，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仇人，也不会乱杀任何一个无辜者。我说你这孩子，头脑里装的什么，他非你亲爹，你何必要为了一个外人代其受过？”

　　“义父原先是个怎样的人，我不知道，但自我与他相熟以来，沐将军的所作所为，我就算没有亲眼见过，也听说过，他在我看来，应该是个品格高尚之人。”

　　“给外人看，怎么可能把他龌龊的一面展现出来，你应该懂什么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这个道理我当然懂，但就凭我了解的沐将军，我相信他就算做错了什么，也必然是有苦衷的。我也知道，不能因为他有苦衷，就可以洗白他做错的一些事，但我自始至终都相信，义父他定非奸恶之徒。”

　　“所以你就想依着你对他的这些片面了解，代他受过了？”

　　“当然不是，前辈你有所不知，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我的亲生父母家人遭了难，当初我被人所救，救我的那人，带我逃出生天之际，我们被追杀，彼时的沐将军也是那些杀手中的一员，可他却杀了他手底下的人，放走了我们。所以我相信，沐将军他一定是个正值之人，而非恶者。他于我来说是有救命之恩的，受人恩惠，当以涌泉相报，这是自我小的时候，我现在的爹娘时常教导我的，所以，我才不愿义父死。”

　　苌乐这番话属实让鬼将军浑身激灵了，他双目大瞪，上前一把抓住苌乐双肩，“你说什么，你现在爹娘非你亲生？而你亲生父母家人，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已经遭了难？当初是有人救了你，而你们又是被沐鸾飞所救？你可知救你的那个人是谁？”

　　哑着嗓子的鬼将军言语激动，双手抓着苌乐的肩膀，更是用上了十足的力气。肩头传来的痛感令苌乐小脸皱成一团，“前辈，你……你干什么，好……好痛。”

　　“回答我的问题，你可知救你的那个人，她叫什么？”

　　苌乐忍痛道：“她叫、她叫白小渔。”

　　胸中那颗心狂跳不止，鬼将军松开了苌乐，后退些许，把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小女子上上下下的看，从头顶看到脚底，再从脚底看到头顶。

　　凤儿，是你显灵了吗？女儿她、她真的被我找到了，原来女儿一直就在我身边。

　　把苌乐看了好久，他又问，“救你的人是白小渔，那么你可晓得，你亲生父母家在何处吗？”

　　苌乐一边揉着肩膀，一边回话，“我听义父和师父说，我家该是在冰云山下的云崖村，云崖村离我后来的家并不远。”

　　“你后来的家，又在哪里？”

　　“东门镇外的贺村。”

　　“东门镇外贺村？”鬼将军捏紧了拳头，这么多年来，他根本就是找错了方向，原来孩子就在家门口，贺村离云崖村就隔着一道山梁，一个镇子而已。

　　鬼将军呆呆的望着苌乐，苌乐不明所以，“前辈，你怎么了？”

　　一直没有插言的蛟皇抱臂胸前，把这头一老一小来回看，这位才显出的激动样，很明显是寻到了失散多年的亲闺女，难不成他是残应的兄弟？苏家当年莫非还有幸存者？

　　目溢慈爱的鬼将军抬起手，想去触碰抚摸苌乐的脸，却此时，有阵阵奇怪的声音传来了。

　　三个人不约而同的朝一个方向望去，灰雾蒙蒙里先是传来“哒哒哒”，紧着似乎又是人在快跑之时发出的脚步。

　　两种声音夹杂着，由远而近，且越来越近。望着望着，三人诧。只见灰雾瞬间散去，他们三站在一个没有边际的空旷之处，天不是天，地不是地，无论朝哪边看，尽是无边无际，压根没有参照物，是以就分不清方向。

　　无人太专注场景异像，都紧盯远处快速往来移动的那个点，待那移动的点近了，三双眼睛瞧明白，往来飞奔的是个人，那人身后撵个冒火的庞然大物，后方一片火焰翻滚。

　　沐鸾飞大骂了一千遍，一万遍，却也无可奈何，都离开梦境了，咋又到了这么个鬼地方来，这块又是哪里？

　　一到这儿，祸斗就撵着他不停，他都快累死了，祸斗也不见丝毫慢。不是说祸斗耐力不行嘛，怎么就如同干了三百碗鸡血似的。

　　沐鸾飞远远望见前头立着三个人，挨近了看清楚，竟是乐乐，闵枫，与那个恶魔。哪顾得上寻思他们三个怎么会在这，沐鸾飞领着祸斗拐了个弯子，他管不着闵枫和鬼将军，但怕祸斗之火殃及了苌乐，就带着祸斗朝别处飞奔而去。

　　苌乐纳闷，义父不是支撑梦境的玄阳助体嘛，怎么来了鬼将军的梦里？还有，撵着他的那个冒火怪物是什么？

　　地方虽然很大，但因沐鸾飞有话问苌乐，就带着祸斗绕他们三个兜圈子，一边跑一边问，她怎么在这。

　　蛟皇无奈的扶额，这二愣子好歹是个有权有势的将军，能否稳重点，他问的什么狗屁问题？问问题也行，你别兜着圈子围着他们三人问啊，这下好，一帮人全部被祸斗造出的通幽业火给围住。

　　沐鸾飞因为是呈个圆圈的跑，故而这一圈绕下来，等于前方没路了，全是火，他也只能拐弯子，加入到这边三人里头。

　　不及苌乐出声询问，沐鸾飞一把捏住了她的双肩，“乐乐，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你还好吧，这么久，你到哪去了？”这个他正是指鬼将军。

　　苌乐的肩膀才因为被鬼将军重重捏过，即便沐鸾飞没有用上劲去抓，但也因这一下儿，她又觉到痛了，“义……义父，你别动我肩膀，疼。”

　　苌乐一个疼字出口，最先有反应的是鬼将军，他一把拨开沐鸾飞的手，顺势扯过苌乐，再抬手指着那人鼻子，恶狠狠道：“你给我离她远一些，你再敢动她一下，我即刻剁了你的爪子。”

　　沐鸾飞想反唇，奈何目下少机会。

　　大火团成圈，祸斗见猎物都被困住，便也不急着扑了，它停下，低头喘粗气，不多会，力气缓回来。它褪下浑身火焰，朝猎物们靠近。似乎因为极度饥饿的缘故，看有这么多食物，口水就滴的越发厉害了。

　　四双眼睛紧盯祸斗。

　　鬼将军把她隔在这边，苌乐也只能隔空问话沐鸾飞，那是什么怪物。听义父说那是子若，苌乐惊了。

　　打从在镜子里见着子若一面后，她再后来与子若就没有过碰头，不过她从小龙嘴里听说过，子若乃祸斗之子。

　　听说与亲眼所见根本就是两个概念。但既然是子若，苌乐当不会那么怕。

　　小龙说子若变成祸斗以后难有理智，不怕归不怕，她也不敢贸然上前，只远远的喊道：“子若，你怎么了，你还认不认得我？”

　　鬼将军瞄一眼身旁小女子后，继续盯着祸斗。

　　当下的子若哪里会认得苌乐，它继续朝食物逼近。

　　沐鸾飞道：“乐乐，子若现在这个样子，弄不好咱们都得亡，你莫要怪我心狠了。”

　　“义父，你想干什么？”

　　“它不完，咱们就得完了。”说着，沐鸾飞取过了背在身后的钗凰刺。

　　“义父，你想杀了子若？”

　　“不这么做怎么办，我和子若处的日子不短了，当然也是有感情的，可现在这种情况，不狠心的话……”沐鸾飞满口痛楚，余下的话实在再说不出来。

　　确实，倘若子若不变回原先，他们都得完，苌乐冲子若大叫，“子若，你要是再这样子，咱们可就没有缘分再在一起了。”

　　祸斗依旧双眼通红着往前逼近。

　　蛟皇自是不怕熄了火的祸斗，既然有沐鸾飞愿做那屠狗人，他就不管闲事了。

　　苌乐一派焦急，她这样子似乎比死了沐鸾飞还难受，这令鬼将军心底好受了些。且看苌乐确实在乎那怪物，鬼将军便问，那怪物与她有何渊源。

　　眼下哪里能解释那么清楚，苌乐只说子若是她养的狗，可它不知道为何就变成了祸斗。

　　“它是你养的，你很喜欢它？”

　　“嗯，我特别喜欢它，可它现在这样子……”

　　“既然你真的喜欢它，那爹就去把它给你抓过来。”

　　蛟皇：“……”

　　爹？什么情况？沐鸾飞不明的望向这边。

　　苌乐也懵了，“你不是不要我了，怎么又？”

　　“我改主意了。”鬼将军抬眼，冲沐鸾飞冲道：“瞅什么瞅，往后，你离乐乐远一些。”

　　沐鸾飞：“……”

　　鬼将军狠剜了沐鸾飞一下儿，旋即赤手空拳的朝祸斗冲上去。

　　那一幕莫说看傻了苌乐和沐鸾飞，亦把蛟皇看呆了。

　　蛟皇皱眉，这人居然不怕通幽业火，祸斗造出的火焰压根就挨不到他，就算有火苗子沾上他身，火苗也会瞬间熄灭。

　　冲上前的人先是跳起来一拳砸在祸斗狗头上，然后再两脚踢翻祸斗，倒地畜生不及翻起来，就又被鬼将军骑在脖子上，揪着它的耳朵左一拳又一拳的狠狠狂揍开来。

　　有心挣扎的祸斗，被鬼将军死死钳制住，连续吃了无数拳头以后，实在撑不住了，它放弃抵抗，大叫唤不要打了，紧着呜咽细碎，再旋即，巨大狗身子渐渐缩小，变成原先瘦不拉几的模样。

　　鬼将军把孱弱的狗子从脖子上提溜起来，“原来是只会说话的狗，还不错。”

　　走出火热炙烤，来到苌乐面前，“闺女，你的狗。”

　　接住子若，她惑道，“前辈，你……”

　　“叫我什么？”

　　苌乐声音小小，“我不敢再唤你爹爹，我还是称呼您前辈吧。”

　　“怎么，同我置气？”

　　“不是，我没有。”

　　“既然不是与我置气，那就继续唤我爹，至于那个人，你以后再也不许与他有来往，我若听见你敢唤他一声义父，我会……”

　　“会怎样？”沐鸾飞接过话。

　　“我当然不会把乐乐如何，但沐鸾飞，你给我记住了，我不会让你好过，当年，你和你主子加持在我身上的痛苦，我会十倍、百倍的奉还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