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戏青龙台之苌乐谣》客从西北来

124、移魂心决

　　兰莫寻似还有话说，但欲言又止。

　　蛟冥道，“你有话便直说。”

　　兰莫寻想了想，言道：“老板，你就一点都不奇怪，皇上，沐将军，还有陆老爷，他们三个怎么成了这样。”

　　“依你之见呢？”蛟冥未答，反而抛出来个问。

　　“我哪有什么见地。我……这么给你说吧，原先我没事干的时候，总会夜入陆府去溜达，我发现陆老爷这个人，并非咱们看到的那般简单，我感觉他这个人兴许与轮回殿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注目天空的蛟冥，转过脸来，“你夜入陆府干什么？”

　　兰莫寻怔住，老板不是该问，陆老爷怎会同轮回殿有牵扯嘛，怎么反儿问他这个问题？“我入陆府溜达，自有我的事，这个与咱要说的没有联系，老板你能否莫要打听。”

　　“好吧，那你说说，他……与轮回殿有牵扯，何以见得？”

　　“何以见得，我无法下结论，但有一回夜里，我偷偷溜进陆府，钻进他的卧房里，瞧见他站在镜子前，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彼时我还纳闷，陆老爷大晚上的不睡觉，怎么神神叨叨。我就屏住呼吸听他对镜子念叨什么，不听不知道，听了真的把我吓了一大跳。”

　　蛟冥的胃口，被实实在在地吊了起来。

　　兰莫寻缓了口气，娓娓道来那夜他看见了什么，又听见了什么。

　　那晚上，兰莫寻倒挂陆老爷卧房里的横梁之上，清楚地听见，面对镜子而立的陆老爷，对着镜子里面的他自己，说什么多谢鬼尊大人传授小人技能，小人一定尽心辅佐鬼尊大人，为其效犬马之劳。

　　陆老爷对镜表完忠心以后，未立即就寝，而是从卧房出来，又去了他的书房。兰莫寻当时以为，陆老爷要去那个隐藏于陆府里的“郊外”鬼屋，却不料陆老爷进了书房，只从靠墙的书架上头取下来一幅画，他将那幅画放在他的书桌上铺开来。

　　那画不过是一幅香艳的仕女图，倒也没啥稀奇的，只是当陆老爷提起笔，在上头又画了一位仕女上去以后，那幅画就似活了般，竟传出来女子的娇笑声。然阵阵娇笑并未持续太久，便又听见呜呜哭泣声发出来。

　　陆老爷搁下笔，对画中哭泣的女子们说道：“尔等听着，倘若你们想早点入轮回，就都给我老实些。待我拿到我要的东西，我自会放你们走，让你们奔赴鬼门关去投胎。”

　　抱臂胸前的蛟冥，双手垂下来，他转身正面朝向兰莫寻，“你可看清楚，那幅仕女图上，拢共画了多少位女子。”

　　“我那刻就站在他的书桌边，故我看得清清楚楚，把他当时画的那个仕女加上，他的画上一共有十一位女子。”

　　蛟冥的眸子越发深邃。画上有十一个女子，画活了以后，先笑再哭，正是女殷图。倘若之后，他再在那幅图上加上一位仕女，普通的女殷图，可就变成了十二女殷阵，获得十二女殷阵的力量以后，再若有人为其指点，陆老爷的确可以修成夺人身舍的移魂心诀。

　　蛟冥打量起来兰莫寻，“小子，你给我说这些，想表达个什么意思？”

　　“无甚的意思，我不过就是相当纳闷，陆老爷一介凡人，自身福德也就那样，却能积累几辈子的财富在今生就已经很了不得，他还有本事修成移魂心诀，难道传授他这本事的人，正是他对着镜子感谢传授他技艺的、那位神秘鬼尊？”

　　“你不止会使夺魂枷咒，还知道移魂心诀。”蛟冥言语寒了几分，“兰莫寻，你究竟是谁。”

　　“我就是我，不是你以为的谁，你无需多想。”

　　二人对视，良久，蛟冥先别过了眼，“那晚上，你既瞧的清楚，镜子里头有的只是陆老爷他自己，再无什么。那么我自当不信，陆老爷会对着镜子感谢他自个儿。”

　　“为什么，难道你就一点儿都不怀疑，陆老爷兴许真有可能会是轮回殿鬼尊？”兰莫寻顿了顿，说：“掌管轮回殿的鬼尊究竟是何来头，他抢邪应龙的名号也就罢了，连邪应龙所创的十二女殷阵，如今也现了世，但我始终不信，轮回殿鬼尊会是邪应龙本尊。”

　　兰莫寻以为他说了这么多，身边这位总会有所反应，哪想他居然一动不动的望着天上的那二人。

　　“老板，我说了这么多，你就一点都不好奇？”

　　“我好奇什么。”

　　“比方说，陆老爷为何要对着镜子感谢他自己，还有藏于陆府里头的那个“郊外”鬼屋，又是怎么一回事。”

　　蛟冥未接茬，让他相信，陆老爷就是轮回殿的掌舵者，恰如让他相信公鸡会下蛋那般无聊。

　　那夜兰莫寻瞧见陆老爷对着镜子道谢，必定是借助镜子现身的那位使了障眼法，若说陆老爷就是鬼尊本尊，他根本无法信服。

　　至于藏于陆府里的那间“郊外”鬼屋，当初他与沐鸾飞，就是与那鬼屋里的恶鬼斗在一起，眼看胜利在即，却不想他二人双双被冥镜收掉。

　　陆府里头有那么一间鬼屋，他早知道，乐乐也已经告诉他，那鬼屋里的几只鬼都是何来头，所以他有什么可好奇的。

　　“当初就是你放祸斗进入冥镜，去救我和沐鸾飞的吧。”

　　兰莫寻反应过蛟冥在说什么，道：“你不装了？”

　　蛟冥又转过脸来，“你想说什么，大可直言不讳。”

　　兰莫寻挠了挠头顶，“我虽然年纪不大，但对于我，你大可放心，我不是多事之人，不会朝你打问，你与镇北将军之间究竟有何恩怨，我呢，就是想寻一个值得跟随的人，从而跟着，就这样。”

　　“想寻一个值得跟随的人，从而跟着，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想一直跟着你，可以吗？”

　　“你连传授了你一身本事的师父都敢追着砍杀，我可不敢收你呢。”

　　“那个阉奴，他算我哪门子的师父，我的一身本事可是得上古鬼尊传授，他只不过，哼……”

　　“他只不过怎么了，你哼什么？”

　　兰莫寻本想把憋在心里的话脱口道出，却最终还是忍了，有些事急不来。况且他都已经把话说的这般明白，如果蓝公子真的是那位，他一定会有所动作，所以此刻，无声更胜于有声。

　　“怎么不说话了？”蛟冥道。

　　“老板，咱扯的是否有点远了，咱们不是在讨论，出口在哪里吗。”

　　兰莫寻拐了话题，蛟冥凝视了对方半晌儿，也把话题拐了过去。

　　真正的陆文生早在多年以前，全家都被这位陆老爷杀害，其一家三口的魂魄被禁锢在那间鬼屋里的一副铁箱里，陆浮生杀人是为了逆天改命这也无可厚非，可他为何要把人家一家三口的魂全部拘了禁锢住？

　　又今天，人皇，沐鸾飞，陆老爷三个人的身份互相错乱，这保准还是陆老爷干下的好事。他夺舍夺到人皇头上去，他究竟是胆子大，还是他不长脑子。

　　夺人皇的舍，他也不掂量掂量他能否压得住护佑人皇的刚烈龙气，日子久了，他的魂魄会被龙气腐蚀的残败不全，纵然能让他今生活到寿终，但再转世，他往后几百辈子休想再做人。

　　他们四个先到这里来的，乃是被一阵龙卷风卷来此处，那这三位，又是如何来的此处呢？

　　蛟冥瞥见苌乐在那头正与沐鸾飞说着什么，揣思片刻，他唤苌乐过来。苌乐已为鬼将军和沐鸾飞泡好茶汤，将将忙活完，忽闻蛟冥唤她，她便往这边来，浮在天上的闵睿看着她朝那个俊秀的少年靠过去，双眸溢出阴恻恻。

　　“怎、怎么了，你、你有事吗？”

　　听闻近前来的苌乐语调哆嗦，她人也有强撑样，蛟冥叹了口气，“我就如此的让你讨厌，令你避之不及？”

　　兰莫寻满腹狐疑，他们两个不是一对嘛，说话怎如此怪异？兰莫寻满腹狐疑归狐疑，却他也是个识趣人，立马离开，不再杵跟前。

　　打从来到这里，这多日子过去，苌乐基本上与蛟冥没有怎么说过话，今儿忽听他这样一番说辞，苌乐杏眼微圆，“你真的是、是他。”

　　这个他指谁，天知地知，他们两个知。

　　蛟冥没有吭声，只定定地看着苌乐的眼睛，而苌乐的眼圈红了，“他现在何处，你把他怎么了？”

　　这个他又指谁，依旧是天知地知，他们两个知。

　　二人同一时泛起心酸，心上更弥漫浓烈的、无法形容的滋味。

　　蛟冥眺向别处，道：“我没把他怎么样，他就在你身边，一直跟着你，等咱们出去了，你想见他就去见吧，我不会拦你的。”

　　“当真？”

　　“我何时骗过你，他就在灭仙居。”

　　灭仙居？

　　“你说的灭仙居是……”

　　“就是你和他的听风阁。”

　　苌乐的心砰砰跳，原来那个小龙的居处，唤作灭仙居。

　　“你们何时换过来的，我怎么……”

　　“我自始至终都和你在一起，只是你从来都不接受我，只想着他，只把他看在眼里。”当下的蛟冥是邪恶主导躯体，是以他的话，苌乐压根就没有听懂。

　　瞧见了苌乐的一脸疑惑，蛟冥却是懒得解释，无论如何解释，她都一直不喜欢他，不想要他，所以解释那么多干什么。可正当他要给苌乐交代些什么的时候，却发觉苌乐看着他，两个脸蛋由苍白、渐渐的变成了粉扑扑，她突然显出害羞样，令蛟冥看呆，一时之间，竟忘记想要给苌乐说什么。

　　苌乐的心跳的愈发厉害，如此说来，那段日子，时时窝在他怀里，与他抱在一起啃过来啃过去，竟是抱错了人，也啃错了人。

　　苌乐又羞又愤，抬手指向蛟冥，“你个混蛋，你……你……”

　　蛟冥眨巴眨巴眼，端着一派无辜道：“我怎么了？”

　　这种话叫她怎么说的出口，况且天上地下，还有几双眼睛看着呢，她也不好意思光明正大的指责他。再想到与他抱在一起，情到激动时，差点就失身于他，苌乐又觉委屈极了，前一刻眼圈泛红想哭是为小龙急的，这一会儿，她的眼泪扑梭梭的流下来，则是被自己蠢哭的。

　　她这一哭弄的其他人莫名其妙，鬼将军先着沐鸾飞来了她身侧，“怎么了，他欺负你了？”

　　“前辈，我……”

　　沐鸾飞也靠过来，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去触碰一道看得见的薄雾，就是这道薄雾，把两下里给隔开，苌乐方才已经告知他了。

　　手挨上薄薄的雾，却手就像抚在一面光滑且又冰凉的墙上，确实无法越过。这地方真够奇怪的，与皇上、陆老爷在陆府门口时天明明黑的，却是到这来，天居然也亮了。

　　“他怎么着你了，你给我说，我为你做主。”鬼将军道。

　　越是被人问，苌乐越无法说出口。

　　蛟冥也有点反应过来，苌乐为何要骂他混蛋，指责他，还哭个不停。

　　不同于苌乐的羞愤不已，他脸皮厚多了。向来冷硬且不近人情的邪恶，居然显出似笑非笑，“你看你多大点事，大不了等离开这以后，我让你把债讨回去不就成了，何必伤心至此。”

　　虽然他的这抹笑很淡，却看在苌乐眼里，总觉得他有种不正经的嬉皮笑脸。他这样子，确实有那么点小龙的味道，可说到底，他并非是自己的小龙，是以苌乐脱口接道，“怎么讨？”

　　“我怎么对你的，你就怎么对我，够公平吧。”

　　苌乐的两个脸蛋被气得越发红，“你给我闭嘴。”

　　光呵斥无法解气，她低头，看脚下有很多石头，弯腰捡起来，朝那个下流胚狠狠的丢了出去。

　　朝那厮丢石子，苌乐不过就是想宣泄一下而已，真的没有想太多。从没忘记，这两边是无法互通越过的，可当石子丢出以后，被丢石子竟穿过了那层薄雾，朝蛟冥砸了上。

　　蛟冥接住飞来石子，本想调侃你要是有气尽管继续拿石子往来砸，话到嘴边他却又咽下。望一眼手上的石子，再望一眼那边的苌乐，四目相对，两人皆生显出来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