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戏青龙台之苌乐谣》客从西北来

11、011 再遇沐鸾飞

　　隔天大清早，秋容打完洗脸水，就来屋内把苌乐从被子里挖起来，因昨晚没睡踏实，苌乐顶着一副黑眼圈。打个哈欠她问道：“怎么了秋容，今天为何这么早？”

　　秋容边从衣柜里找衣服，边说道：“小姐忘了，今日你得去赴沐公子的约。”

　　“赴约？”苌乐想起，三天前的确收到了陆雨落未婚夫的请帖，请她和陆雨蝶去涟漪园赏花，目下的自己是陆雨落的替身，今儿是得替陆雨落去赴约。

　　苌乐任由秋容给她捯饬着，收拾打扮停当，苌乐望着镜子里的人儿想，小龙看到现在的自己会不会喜欢呢？

　　回想起昨夜，苌乐内涌五味成杂，心情纷乱阵阵，又暗骂自己，还有责任未尽，怎能总惦记儿女私情。

　　摇摇头调整下，随意用了些茶点，领着秋容去往前院。苌乐挺佩服自己，原来她也有做豪门千金的潜质，入陆府这才多少日子，行事风格居然同真正的豪门千金有一拼。

　　与陆雨蝶汇合，一前一后出了门，车架已备好，苌乐先着陆雨蝶上马车，待陆雨蝶上来坐定，马车于摇晃中启动，二人的婢女随行车架两侧。

　　原先，陆雨蝶从不主动找陆雨落聊天，一是陆雨落性子清冷，和大姐在一起也聊不到一块，再就是爹爹娘亲给她交代过，没事不要去打扰大姐，是以陆雨蝶同陆雨落虽为姊妹两，但二人的关系也就那样。

　　可自从陆雨落被指婚给沐允轩以后，陆雨蝶开始关注起陆雨落。今日与陆雨落同乘，上了车，见对方如以往的不爱说话，陆雨蝶便主动找话题聊起来。“大姐，以前的事可有想起来些？”她问道。

　　苌乐习惯了陆府所有人都认定、她这个冒牌的陆雨落失了忆，懒得多解释，只轻轻的摇摇头。

　　“想不起不打紧，今日赏花宴，雨蝶会给大姐介绍来赏花的都是谁，大姐记下，别认错人了就好。”

　　苌乐依然没说话，用点头回应了陆雨蝶。陆雨蝶也不在意对方冷淡，她别过脸，瞅着车窗外。

　　当下时节气温炎热，加之今日阳光明媚，天气热的实令人难受。至马车驶入通往涟漪园的小道上，才觉一股沁凉扑面，当即感到舒爽无比。道路两侧，高大柳树垂下柳条，柳梢摆姿，和着沁凉赶走燥闷。

　　马车停，车夫搬过矮凳，车内二人由婢女搀扶下到地上。

　　今日应邀来赏花的不光有陆府的两位小姐，还有其他的名门贵淑与贵公子，先她们到此的小姐公子们三五成群的聚成堆。

　　陆雨蝶给苌乐介绍五颜六色的莺莺燕燕，苌乐始终面带微笑的应付差事，诸位小姐并未过多关注她，与陆大小姐打完招呼，又各自的聊开天。

　　千金小姐们聚在一起，相聊的无非就是胭脂水粉，或者谁的爹又升官、谁又说了门好亲事，苌乐对这些压根提不起兴趣，她们说的这些与她的生活相距甚远。

　　不知是谁说了句蓝公子也来参加今天的赏花宴，众小姐仿佛炸了锅。

　　“真的吗，蓝公子也会来？”

　　“天呢，今天能见着蓝公子。”

　　“不会吧，你们没骗我吧，蓝公子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

　　“……”

　　众小姐如同犯花的模样令苌乐有点儿想笑，这位蓝公子何方神圣，怎如此的令各位千金们为她痴狂。

　　“雨蝶，蓝公子是什么人？”苌乐问。

　　“蓝公子这人生了一副极俊美的相貌，再加其生意做的不小，她们不犯花才怪，”陆雨蝶不似其她小姐们，她对那位蓝公子很不屑，顿了顿，陆雨蝶接道：“长的再好看，无外乎皮相而已，终究不及沐公子家室好，生意做的大又如何，比得过咱陆家富可敌国么，要我说，沐公子年轻又有作为，沐公子才是人中之龙……”

　　陆雨蝶突然打住，“大姐，我说这话没旁的意思，你别误会。”

　　“无妨，沐公子人中龙凤，你喜欢他很正常。”

　　“大姐，我……”

　　“你无需多说，我不在意。”

　　陆雨蝶胸涌满满不甘，陆雨落和沐公子没感情，她却可以嫁他为妻，自己与沐公子两情相悦，却只能祝福他们，越想内里的不是滋味越浓，手上帕子都快被扯变形。

　　涟漪园内出来一老仆，“让各位小姐公子久等了，我家公子已备好酒水茶点，请。”

　　犯花的小姐们恢复优雅端庄，由各自婢女搀扶着踏入涟漪园大门。苌乐领着秋容行在最后。

　　一入园，各色少见的花草吸引了苌乐目光，园中的盆景与她在山中见到的野花野草完全不一样，虽为人工培植，但修剪成各式各样，一堆堆、一簇簇，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途径一片湖塘，塘里游着花花绿绿的水鸟，假山亭台楼阁也不稀奇，还修建的别具一格。苌乐觉得涟漪园比陆府有品位多了，陆府给人的感觉只能用一个词形容：阔气。

　　老仆领众人穿过湖塘到了湖心亭，湖心亭里摆了一圈矮几，矮几上备着应季的时令鲜果，亭中还立几位年轻的小厮随时听候差遣。

　　“各位小姐公子，请在此稍后，我家公子正在会客，稍时便来招待诸位。”老仆安顿好大家倒退离开。

　　陆雨蝶给苌乐打了声招呼，便去找关系交好的小姐们，苌乐和这里的谁都不认识，与她们也聊不到一块，眼瞅另一边僻静，她朝那边过去。

　　曲径悠长，小道两旁繁花点缀，蝴蝶蜜蜂翻飞其中，苌乐信步走走停停。随行的秋容说：“小姐，咱别离的太远，呆会沐公子来了，莫要叫人家等咱。”

　　“来就来了，有那么多人陪他聊天，少我一个不算少吧。”

　　“小姐，下月初你与沐公子就要成亲了，乘这机会应该同沐公子多多联络下感情才是……”秋容似有老妈子潜质，叽叽喳喳个没完。

　　苌乐只笑笑，步子未停的继续往前，穿过悠扬小路，前方出现个拱门，透过门洞看里面，前方的园子里种满翠竹。

　　翠竹林里一张石桌，桌下两张石凳，桌面上一支白瓷酒壶，沐鸾飞立在桌旁闭着眼，嗅闻竹林清香。他一手执酒杯，每当心烦意乱，他都会来竹林小酌一杯。

　　风吹来，竹叶沙沙响。这么多年过去，以为伴着岁月流逝，过往的记忆总会慢慢淡了，却是心不由己，想从脑中剔掉曾经往事，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忘怀。

　　“小姐，咱来这作甚，回吧。”

　　女子的说话声令微闭双目的沐鸾飞睁开眼睛、调转脑袋。

　　“那边人太多，吵的我心烦，这里多清净。”苌乐双手提裙，迈上竹园台阶。

　　“小姐，不要乱走，万一冲撞贵人怎么办？”

　　“这连个鬼都没，哪来的人，要真能遇见贵人，我一定请贵人给你说门好亲事。”苌乐的打趣之言弄的秋容双颊绯红。

　　苌乐与秋容的对话，沐鸾飞听的真真的，她二人没看见竹林里的中年男子朝她们投来不善眼神，沐鸾飞本就心情不好，听她们相聊，正应了自己心境，现在的他活的正是人不人，鬼不鬼。

　　酒杯于手上化作渣，就这，沐鸾飞的拳头还捏的骨节响。无论她们是有意还是无心，今天算她二人倒霉。

　　苌乐没注意身后，她闭着眼，同沐鸾飞一样，正努力嗅闻竹林清香。移动脚步，原地转圈，背对沐鸾飞的人变成面朝他。

　　已靠过来的沐鸾飞正欲发难，却见那背向他的女子转过来露了正脸，这女子怎如此眼熟，似在哪里见过，因着似曾相识的感觉蔓延，他暂缓了发怒。

　　秋容还背对这边看向那头，秋容正庆幸这没其他人，谁知刚转身就见眼前立着个浑身贵气的男人，惊的她一声呼。

　　苌乐立时睁眼，睁眼就看见一张熟悉面孔，“大叔，你怎在这？”她问道。

　　这声大叔令沐鸾飞记起，只有那个萍水相逢的小丫头这样称呼过他。“是你？你怎在这里？”沐鸾飞的脸色稍缓和。

　　“大叔，好像是我先问你的吧。”苌乐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话有问题，人家是虎狼卫长官，理应称人家一声大人，这样与他说话似乎逾越了，连忙改口：“小女不知大人身份，请大人莫要见怪。”说着，连忙曲膝行礼。

　　秋容自是听明白小姐与这人相熟，又听小姐称对方大人，她随自家小姐一同屈膝。

　　沐鸾飞脸色恢复如常，道：“行了，起来吧。”待主仆二人站直了，他又道：“你称我大人，你可知我是干什么的吗？”

　　“大人是虎狼卫长官吧，小女感谢大人那日出手相救。”

　　沐鸾飞微微一笑，“不错，我确是虎狼卫中人。”顿了顿，他又道：“丫头，我看你还是叫我大叔吧。”

　　见对面之人满脸的真诚，苌乐也微微一笑：“我以为虎狼卫中人都很凶，原来大叔你这么好说话。”

　　沐鸾飞再度笑：“小丫头，虎狼卫中人也是人，是人就会有喜怒哀乐，我虎狼卫将士岂可能天天发怒，若那样，气坏了身子还如何上阵杀敌？”

　　“既然大叔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哪里得罪了你，你可不许记仇。”

　　“大叔我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会与孩子较劲，走，去那边陪大叔聊聊。”

　　秋容被打发，守在竹园门口，竹林里一老一少相聊，苌乐没告诉对方她的真实姓名，她现在是陆雨落的替身，万一告诉对方真名，叫人家多想怎么办。

　　沐鸾飞在得知眼前女子是陆雨落时，还暗自揣测一番，这丫头故意制造与他偶遇打的什么主意。毕竟朝堂上打滚的人，拿捏一个涉世未深的丫头于他而言不在话下。聊多了，旁敲侧击半天，沐鸾飞确信这丫头不知他真实身份，便与她越聊越开心，今日在竹林里的笑，比他这么多年加起来的笑还要多。

　　那天被无赖诬陷的事，苌乐给沐鸾飞半真半假的说了一遍。沐鸾飞也再没多问，也没奇怪陆雨落怎会到了那地方，陆雨落离家出走的事，他知道。

　　原先没见过陆雨落不知陆家大小姐是个怎样的人，今日一见，沐鸾飞越看越喜欢，这姑娘没一点豪门大户家女子的作，这样的女子给他做儿媳他很满意。

　　两个年级相差很多的人，着实相谈甚欢。苌乐从沐鸾飞的话里听出，他心情好的时候其实比较少，她说：“大叔，人不能每天都很烦，我觉得人要多笑笑，一笑便什么烦恼都没了。”

　　“不是大叔我不想笑，而是很多时候我实在笑不出。”

　　“释放压力还有一种办法，不过嘛，这办法可能太适合你，不光不适合你，我觉得，所有男人都不会用那种办法释放压力。”

　　沐鸾飞来了兴趣，“哦？说说，什么办法？”

　　“我说的这个办法呢其实就是哭，流点眼泪，将胸中恶气放一放，再睡一觉，有天大的烦恼都会泄的干干净净。”

　　沐鸾飞挂笑的脸渐渐由晴转阴，注意到对方的神色变化，苌乐轻问：“大叔，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沐鸾飞离开石凳站起来，苌乐也随着他的动作站起身。立片刻，沐鸾飞说：“丫头，你不是来参加赏花宴的嘛，想必前头已开始，去吧。”

　　苌乐猜测是否哪里冲撞了人家，引得人家不高兴，但她没有再多问，“哦”一声，说：“大叔，那我去了。”

　　目送“陆雨落”和其婢女消失竹园门外，沐鸾飞叹开气，这孩子无意说中了他的痛处。

　　哭、流眼泪……

　　从有记忆以来，他从来就没有流过泪，也不记得曾经有没有流过泪。随年岁增长阅历增多，他觉得人是需要流泪的，不光女人，男人也一样，那孩子说的对，眼泪可以释放苦闷，释放一切。

　　他很想躲起来偷偷大哭一场，释放憋在胸中多年的懊悔，但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心愿，上天却不能满足他，上天给了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利，给了他世间无上的荣华富贵，却没有给他流泪的机会。

　　沐鸾飞很想为当年双落城一役中惨死的闵枫大哭一场，无论闵枫当年错与对，他的惨死是因自己，把自己的师兄兼最好的朋友整死非他真心所愿。自责多年，想哭一场，为闵枫流一滴眼泪，却如何也办不到。

　　这或许是上天给他的惩罚，让他在无法释放的懊悔与自责中度过后半生……

　　涟漪园内欢声笑语，湖心亭里，诸位公子小姐围坐矮几后，中间空地上展示歌舞才艺。

　　主位，一手持折扇的年轻男子端坐，他相貌俊秀，面带微笑的招呼众人，这位正是沐允轩沐公子。

　　苌乐被秋容扯着入了湖心亭，见小姐没有主动打招呼的意思，她替自家小姐解释，“沐公子，我家小姐贪玩来晚了，望公子见谅。”

　　正到处观望的苌乐这才对上沐允轩，这位沐公子长的挺不错，比起这里的其他公子算拔尖的，可与他左手边坐的白衣公子比，差的就不是一星半点了。

　　苌乐暗自将俩人对比一番，才道：“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让你久等。”

　　此话令一些人的眼睛盯着她看，沐允轩也打量起姗姗来迟之人，挨沐允轩右侧坐的陆雨蝶蹙眉，陆雨落和沐允轩之前无论哪一次见面，好似斗眼鸡，向来互瞪一眼绝不搭理，今儿这是怎么了？

　　蹙眉半天她想起，陆雨落失忆了，想来是因此，今日才与沐公子说话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