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折花复见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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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德二年，官军收复长安。
至德三年，春，长安郊野。
裴怀砚正在充作医庐的帐篷里处置着伤员身上的伤口。
身为这只队伍的医师长，他身边却只跟了两个帮不上什么忙的新学徒。
忙了这么一会，昨日才新换上的衣裳已经是一片狼藉。
这些年他在军中找了好些学医的苗子，但和整支队伍受伤的人数相比，无异于杯水车薪。
依旧是每天忙得团团转。
缝合完手下的伤口，剩下的事便无需他亲自来。
裴怀砚略微松了口气，打算出帐篷活动一下。
掀开门帘，外边的阳光正好。
在里边待了太久，眼睛一见阳光就睁不开，他眯起眼睛缓了缓，等足够适应了便抬头看向难得一见的万里晴空。
四年了啊，他想。
那年他回返长安时恰逢安禄山等人起兵反唐，整个大唐都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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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怀砚本欲赶回万花谷，却不想通往长安的道路被完全隔绝，四下里硝烟弥漫。无奈之下，他只好先跟着流亡的百姓一起逃难。
谁料走了不久，逃难的队伍遇到了一群反贼，幸好有路过的天策府残部相助才得以保全大家的性命。
这支残部应该是从某个地方撤出来的，整个军队光伤员就占了大多数，随军的几个医师早已没了性命，只剩下几个稍懂医理的军士勉强照顾着所有人。
跟反贼打了一仗后，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挂了彩，原本就带着伤的更是加重了伤势。
裴怀砚在万花谷论医术只能是垫底的，但在这里却成了救命般的神仙存在。
眼见救命恩人们生命垂危，向来喜欢躲懒的裴怀砚主动地站出来帮忙。
善良又医术高超的小医师很快赢得了全军上下的好感。
等彼此熟悉后，裴怀砚才知道，原来这支残部在先前的战役中没了将领，又失去了和大部队的联系，无奈之下正打算按照先前接到的旨意赶往长安，这才正好和他们遇上。
裴怀砚心里一合计，他想要回万花，而这仗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了，倒不如干脆跟着这支残部一起走，还安全些。
残部众人自然欣喜万分，痛快地接纳了新来的小医师。
大部队继续往长安的方向前进，在路上，他们遇到了从长安撤出的残兵。
裴怀砚急着打听师门的消息，却只得到了万花谷被焚，少数弟子封谷避世，其余人皆出谷济世的答案。
凭他对裴展秋的了解，自己师父肯定是出谷去了。
至于去哪，华山纯阳是当今国教，大唐有难他们自不会做事不管，自己师父兴许就是去纯阳帮李师叔了，定然是安全的。
裴怀砚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于是他又问纯阳如今的情况，那人愣了一下，答：“纯阳？听说宫中的大人们曾借华山天道拖住反贼，纯阳弟子皆以身殉道，如今已没有华山纯阳宫了……”
以身殉道。
裴怀砚一听，当即就昏了过去。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他也没有哭，只是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情，然后一声不吭地跟着队伍一起向下个驻扎地前进。
哪怕是后来他们换到了长安附近驻扎，裴怀砚也没有再试图回故地打听故人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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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时医庐
刚刚处理完一个伤员的伤口，裴怀砚正在解决余下琐碎的事，便听到外边有人唤道：“裴医师！我家副将请您过去一趟，听说来了个大人物哩！请您帮着招待一下。”
来人名唤李天，是副将身边的传令兵。
而他口中的这位副将，正是这支队伍目前的唯一统帅李广焱。
李广焱是个大老粗，最不耐烦跟文绉绉的人交流，每次遇到需要接待的活都跟要他半条命一般，所以次次都找裴怀砚帮忙。
“多谢，我知道了，现在就去。”
裴怀砚朝着外边应了一声，又吩咐学徒如何做余下的工作，这才掀开帘子走出去。
“哎呦我的裴医师！您身上这怎么沾了这么多血啊，要不您还是先去换身衣服吧？”
李天迎上来凑到裴怀砚跟前，小声劝道：“我听我们副将说，这次来的可是那位贵人身边的红人，说句好话就能帮着往上提一级的那种。”
裴怀砚一愣，做了个手势，“你说的，可是那位？”
“正是！”李天忙按下裴怀砚的手，又往周围瞧了瞧，“那位如今虽然失了势，但到底是贵人，裴医师可不要小看了。”
“我怎么敢。”裴怀砚笑着摇摇头，“不过就这身吧，一点污迹也不至于失礼，再耽搁下去你家副将和那位大人怕是要等急了。”
见裴怀砚坚持，李天也不好再劝。
两人来到副将的帐外，李天进去通禀，片刻后便掀帘请裴怀砚入内。
帐内昏暗，裴怀砚走进去，只模糊地在众人中看到了几个明显陌生的背影。
这几人身上的轻铠更加精致华丽些，一看便是在贵人们身边的。
为首的那人身材挺拔，光是从背后看上去就觉得气度不凡。
就是他头上的发冠并不是武将们常用的，猛地看上去还以为是纯阳宫中道子的款式。
轻铠下的衣裳似乎为黑白双色，并不像是纯阳常用的蓝白，暗纹却又似乎带着阴阳八卦之义。
自己真是魔怔了。
裴怀砚在心里无奈地笑了一声，走上前，冲着李广焱等人行了个礼，“李副将，各位大人。”
一听到他的声音，为首的那人猛地转过身，裴怀砚也仿佛心有所感地抬起头看去。
一时之间，四目相对。
仿佛他们二人的天地就停在了这一刻。
耳边，李广焱似乎在对他说什么。
可裴怀砚这会儿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他站在原地怔怔地想，可惜，没有来得及换身干净的衣裳。
等裴怀砚回过神，李广焱的介绍已经接近了尾声。
干什么呢裴怀砚，你丢不丢人啊。
裴怀砚在心底暗骂了一声。
没看到人家都没你这么激动吗！兴许你对人家来说只是幼时的一个普通伙伴罢了。
还是个过得如此狼狈一看就觉得是来找他拉关系的。
不过幸好裴怀砚这几年跟着他们这支残部没少寄人篱下的，练就了一双见人说人话见人说鬼话的嘴。
这会儿饶是他走了神，照样接上了话。
裴怀砚在李广焱的引荐下挨个给在场的大人物行礼，等最后剩下李观阳的时候，他愣住了。
李观阳虽说是面无表情，可眼睛里深沉翻滚着的浓烈情绪，着实令他感到有些害怕。
“裴医师，跟无争大人行礼啊。”李广焱轻声提醒道。
“无争大人。”裴怀砚像完全不认识李观阳一样称呼他，正准备俯身行礼，却被李观阳一把攥住胳膊，“不必。”
裴怀砚一愣，抬头看去，似乎在他装作不认识李观阳之后，李观阳眼中的暗色更深了。
其他人见他二人间气氛有些不对，正要打哈哈含糊过去，却听到外边穿来急报。
“副将，不好了！不知哪里来的一路反贼马上就杀过来了！”
众人大惊，只听李观阳说道：“我们这次来本就想告诉李副将，贵人的行程恐遭泄露。反贼来势汹汹，当务之急，是先安排将士们暂时离开此处。”
所有人立马就忙活了起来。
裴怀砚也回到医庐跟着帮忙收拾东西，等到最后，医庐里就只剩下他和不久前才被他缝合完伤口的那位将士。
受伤的将士伤势严重，这会儿早已昏了过去。
眼见敌人马上过来，裴怀砚橫下心，背着人就走。
营地里已经差不多撤了个干净，裴怀砚背着人勉强跟在队伍最末，离前边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突然，身后穿来一阵破风声。
裴怀砚转过身，破风而来的箭矢离他越来越近，已经躲不开了。
他认命地闭上眼，身上却没有意料中的痛感传来。
他睁眼，只见自己被一圈淡蓝色的罡气温柔又坚定地护着。
那是一式镇山河。
作者有话说第4章 折花复见君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