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乖》宋公子晏

86、捌拾陆

　　我像是失去了意识，在一片虚空中飘浮，漫无目的游荡着，如万里沧海中的扁舟。
　　迷迷糊糊睁开眼，周遭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我很怀疑究竟是不是真的睁开了眼，好像与闭着眼并没有太大区别。

　　难道这里便是封印荒兽的结界，或者说，是荒兽的肚子里?
　　又或者，我已然化作一缕香魂，将随冥冥之中的牵引，飘往三途川、幽冥之地，轮回转世。
　　不得而知。

　　我往身后倒去，是一面崖壁，我感受到隐隐有细微的石子从上面坠落。
　　伸手往前探去，亦是一面崖壁，我似乎困在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中。
　　为了确定我是死是活，我一开始想掐一掐大腿，疼就表示还活着，这是话本里常见的情节。
　　可是一方面我不愿意落俗套，另一方面我又有些怕疼，万一真活着，那我恐怕得疼哭。
　　最好的办法就是尝一尝我布袋里的小吃，如果尝起来味道如往常一般可口，那一定就代表我还沽看。

　　打开布袋尝了一块糕点，还是甜的，我命还算大。
　　既然还活着，我就得想办法继续活下去。
　　如果第二天，结界被重新封印，且大家都当我死了，我便果真永远被困死于此。
　　无论如何，我需自救，我隐隐感觉到，青鬼无论如何会来救我的，而我要做的便是撑到他找到我的那一刻。

　　爬上崖壁是决计爬不上去的，且我浑身上下没有半点修为。
　　我更不敢空叫唤，极有可能我被吸入结界，是侥幸躲过一劫，若是再一通叫唤，被那荒兽发现，难逃一死。
　　我往侧面移了半步，像是踩到什么东西，浑圆浑圆的。
　　莫非是什么宝藏?

　　发财致富一直是我的梦想，我总是孜孜以求，自然不忍错过这样一个极佳的机会。
　　遂微微蹲下，伸手去摸了摸。
　　表面光滑，轻轻一敲脆响，中间是空的。
　　我顿时毛骨悚然。
　　继续往下摸，果不其然，摸到了两个窟窿眼，我恍然。
　　竟是人的头骨！

　　瞬间双腿瘫软无力，倒在地.上，手掌撑住的地方像一块腿骨，我赶紧复退开一丈远。
　　恐惧从脚底在浑身目录开来，我牙齿都在打颤。
　　那块头骨的主人，便是在这里苦等无果，活活饿死在这里的吧？

　　从小到大，我从未真正怕过什么，在世人面前一直是个要强坚毅的形象，哪怕是当年在诛仙台上受天雷，我也是一笑置之，潇洒从容。
　　可是这里，闭塞暗沉，寂静得没有半点声响，漆黑得没有半点光亮，就像一座巨大荒芜的冢。
　　我永远都逃出不去的冢。

　　我蓦然怕了，很怕很怕。
　　青鬼，你在哪里。

　　“青鬼！”那一声是从嗓子里滑出去的，也是我的心声，我明知不能喊，却仍然克制不住。
　　从前我可以什么都不怕，是因为我无牵无挂，觉得人世虚渺，没有什么东西不可抛下。
　　直到有了青鬼，他便成了我世间唯一放不下的羁绊。

　　在很久以前，我就认真想过这件事，因为命劫的原因，如果注定无法活下来，我想和上苍做一笔交易。
　　不去轮回转世，我愿意化作一阵清风，一场春雨，一袭花的芬芳，从他鬓角不被穿觉的掠过。
　　化作青冥尽头的长庚星，永远注视着他，能看着他走完余生，我便心满意足，无欲无求。

　　但幸运的是，现在万万还没到那步境地。

　　“昭觅！”
　　喑哑如泣的声音猛然在我头顶极远的地方响起，那般沙哑，只有哭喊到绝望才有的声音。
　　是他没错，我心心念念的玄衣少年，照进幽谷的一道光。
　　我喜极而泣，眼眶瞬间被泪水盈得满满当当，朝着声音来的方向回应:“我在，我在。”

　　而后听见石子急速落下的声音，我浑身又有了劲，起身想离他更近些。
　　他像是从上百坠了下来，我很怕他摔坏了，便凭自己感觉去接他。
　　然却不料，那道熟悉的身影坠下来的时候，正巧卡在我面前，将我柔弱的身子紧紧挤在崖壁和他的身体之间，严丝合缝，密不透风。

　　隔了很久他都不说话，可我明明听见他的心脏还在跳，口中颤抖问了声:“你.....还好吧？”

　　他仍然没答我。
　　我感受到他浑身衣服湿透，应该是下那场突如其来的骤雨时他果然没撑伞，被我盼准了。
　　我其实是有些歉意，而且如果他淋雨害了病，给他煎药喂他喝药受累的人还是我。

　　我抬头望向他的脸，漆黑一片，可他双眼泛着光，怪吓人的。而且不说话，尤其吓人。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晚上吃饭了吗?”我再问。
　　他仍然没答我。
　　忽然感受到他衣服上的雨水已经往我身上浸透，扑面而来的寒气凛冽刺骨，我不禁打了个哆嗦。
　　比这更冷的，是青鬼突如其来的吻，他的唇像结了层玄冰。

　　他咬我的唇，用力吮吸，我疼得想挣脱。
　　可身后是崖壁，身前是他，无论如何没有逃的余地。
　　我很怕这样下去，我会窒息，或者又像上次一样，吐他一身，图增尴尬的气氛。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是放过我，吻我的脸颊，到脖颈，我稍稍松了口气。

　　“你没事吧?”
　　许久之后，他终于是开口了，声音还是沙哑。
　　我觉得不大好听，如果这个声音以后要让我喜欢的话，除非他总是说些我爱听的，否则我一定嫌弃死他。
　　“就是有些喘不过气来，你能放开我，让我好好喘口气吗?”
　　其实倒不是喘气的事情，是因为此时我们的位置有些尴尬，贴得那般紧密，总是让我纯洁的心灵往歪处想。要是长此以往，对我的形象颇受影响。
　　不料，他断然拒绝：“ 不能。”

　　“哦。”
　　我默默低下头，脸颊有些烫，像是红了起来。我平时总是没羞没臊的，现在倒是离奇的羞起来。

　　“我动不了。”他解释道。
　　我旋即伸手去摸他身后的崖壁，果然和他后背之间也没有半点缝隙，卡得十分紧凑。
　　原来是这个意思才不放开我的，想来是我误会了他的意思，真是尴尬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