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乖》宋公子晏

8、捌

　　阿爹曾经嘱咐过我，就呆在山洞里，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回桃源。
　　我平时便不怎么听阿爹的话，现在我也决定将阿爹的话当耳旁风给过了。
　　桃源村民因为对我有了戒心，所以派了两个健壮精明的青年守着村口，不准我回去。
　　我在黑暗中瞧着，正在犹豫无措时，黑暗里传来轻声呼唤，是四喜。
　　四喜在前头带路，我跟着她，左攀右爬，绕行无人看守的小路，一路往家的方向走。
　　我不知道为什么，越往家的方向走，脚底就越像灌了铅一样，抬不起来。
　　到了门前，屋子没有任何变化，这个时辰如往常一样安静，阿娘隔着窗纸点着油灯。
　　我脚步不停，朝着屋子去，可就在这时候，一声刺破长空的锣响敲响。
　　我的心跳漏跳了一拍。
　　四喜阿公走的时候，也敲过这样的锣声，桃源里每每有人离世，都会敲这样的惊锣。
　　阿爹已经……
　　“阿爹……”我默念着。
　　一瞬间，泪如泉涌，滴在地上，啪嗒作响。
　　“富贵！你快走，他们知道你回来了！”狗剩神色慌乱地从巷子里蹿出来。
　　他和四喜拖着我，想让我快些离开。
　　“我要回家求求你们让我回家吧我…”
　　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我拼命推开他们，硬往家里去，我只想最后再看一眼阿爹，我还想知道阿爹的痦子想在哪里。
　　院子里有人，很快传来阿娘的痛哭声，我蓦然停住。
　　这时，四周一根根火把突然点亮，村子里的人开始四处寻找我，一时间，呼喊声和火光将夜晚的宁静彻底打破。
　　“在那！快抓住她！”黑暗里，有人看见了我。
　　我扭头就跑，往反方向一路狂奔。
　　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我满脑子想的颍川，他是神仙，一定知道起死回生的法子，阿爹一定还有救的，只要他在，所有的事情都会迎刃而解的。
　　火把越来越亮，身后追我的人越来越多，
　　“别让她跑了！”
　　“烧死她！”
　　“她是灾星！”
　　我不敢回头，但隐约听见四喜和狗剩在帮我拦他们。
　　很快出了桃源，我跑进了林子里，没有人追我了，我扶在大树上大口喘着气。
　　突然一股热浪袭来，我转头的那一瞬，火光漫天，将桃源吞没。
　　“阿娘……”
　　我下意识唤了一声，旋即一张张熟悉的脸从眼前闪烁而过。

　　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薄暮。
　　狗子在旁边舔着毛，河水哗哗响。我隐隐记得，昨天晚上我冲进大火中，想找阿娘，一道横梁砸下来，狗子变作妖兽替我扛住，再然后就记不得了。
　　我猛然一怔，不顾浑身的伤，扑到岭上。
　　只望见阡陌纵横间桃花源化作了一片废墟……

　　我不喜欢捉迷藏这个游戏，因为当我蒙起眼睛，看不到其他人，心里总会莫名惊慌失措。
　　那次和桃源的小孩玩捉迷藏时，我闭上眼睛，大愣子于是带着其他人钻进岭上的桃林躲着。我一睁眼，望不到半个人影，大声呼唤没人应答，泪水忍不住哗啦啦掉落。
　　可捉迷藏分明是小孩子的把戏，做什么现在桃源里的所有人都要与我一起玩。
　　我站在焦炭废墟里，恶臭熏天，找不到四喜找不到狗剩，找不到阿爹阿娘，桃源里的所有人都找不到了。
　　我爬上山坡，站在岭上喊了一声又一声，可天地间唯有空空荡荡的回音，没有人回应。
　　山间起了大风，身前流水潺潺，永无止境地流淌着，无所谓休期。
　　而凡人却有生老病死，旦夕祸福。我看着河水，忽然想起了当初陈半仙的话。陈半仙说，人死之后，魂归幽都。
　　幽都，阿爹阿娘一定藏就在那里！
　　灌满铅的双腿忽然来了劲，我从地上爬起来，将狗子抱在怀里，向着远方奔去。
　　阿爹阿娘，我来找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