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乖》宋公子晏

13、拾叁

　　我是个喜欢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的容貌冠绝四海八荒的姑娘，所以，我打盹的地方可以是闺房，可以是望夕洞，也可以是任意一棵梧桐树。
　　入冬后，万木凋零，望夕崖下的那棵梧桐树一片叶子都不剩。
　　我挂在梧桐树的东南方，显得有些突兀。
　　撑着头在树上半寐半醒时，我听见身下唧唧歪歪的吵闹声，伸了个懒腰并不去理会。
　　可突然一阵大风刮过，我栖身的梧桐树剧烈一晃，我来不及反应，经过漫长的坠落，我摔在地上仰面朝天。
　　我动了动身子，幸好骨头没摔断。
　　一睁眼就看到七八双眼睛直愣愣看着我，可见我是出了洋相的。
　　在这七八双眼睛中，有一双是我印象深刻的，它的主人正是青鬼。
　　其实刚刚在树上，我就听到他们在吵些什么，只是觉得事不关己就照旧将自己高高挂起。
　　可叹世事难料，这样强行加入他们，我也很无奈。
　　事情原委大约是其余的几位师侄皆对云遥抱有好感，但因为辈分悬殊，便将青涩的感情隐于心间。
　　可自青鬼拜在云遥门下后，他们见到青鬼和云遥走得近，心里不舒服，便将青鬼堵在这里，威逼利诱，让他离云遥师叔远一点。
　　青鬼不从，他们于是仗着人多威胁他。
　　看到我后，那些弟子顿时便慌了神，我隐隐感觉到他们隔着宽松裤子的双腿在有节奏地颤抖。
　　一个个旋即规规矩矩行礼，恭敬唤着昭觅师叔。
　　我是个极具正义感的姑娘，最好惩恶扬善，打抱不平，遇见这种事情我势必要主持公道的。
　　我不紧不慢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灰，将刘海打理规整。
　　扫了一眼青鬼，那位玄衣少年身形瘦削，面露难色，眼中闪过求救的颜色。
　　我微一笑，唇红齿白间，悠悠吐出字来：“你们打人归打人，打扰到别人休息就不好了。”
　　我抽身便走，随后身后传来一阵拳打脚踢声，我忽然意识到，师侄们兴许只是想吓唬吓唬青鬼，可能也没想着大打出手。
　　我这样一说，他们莫非是误会了什么？
　　青鬼对不住了！
　　被这样一闹，我困意全无，掐指一算，颍川上天宫也该回来了。

　　颍川的屋子周围很僻静，我须很小心翼翼地垫着脚尖才不会被察觉。
　　伏在窗棂上，隔着窗纸往里面瞧，我向上苍祈祷能看见点什么有趣的东西，比如出浴的颍川什么的。
　　然而不凑巧，房间里似乎没有半个活物。
　　我失落地叹息一声，正准备到别处去寻颍川，门忽然打开了，一袭白衣翩跹将我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我慌乱不已，不曾料想被抓个现形，忙于解释，话就脱口而出，“我就看看你洗…”
　　意识到错误之后，我急忙纠正，“看看你在不在。”
　　他根本就不在乎我的解释，平静如常将我望着。
　　“笙笙。”
　　颍川在唤我，唤我的名字，他亲自给我起的名字。他的声音清越动听，让人不禁联想到春雪融化，又盛开一树的木棉花，我受用无比。
　　“你跟我来。”颍川径直迈出两步，修长的手指一把握住我的小手，将我硬是要将他房间里引。
　　我另一只手下意识地将门带上，极为顺便地将门栓拨了过去。
　　“笙笙，你先坐。”他松开我的手。
　　我呆在原地，起初是有些迟疑的，我十分纠结于他的那个“坐”字。
　　他是想让我坐在哪里呢？
　　房间里摆了许多椅子凳子以及蒲团，我摸着红透的腮帮子，慢条斯理地坐到了他的床沿。
　　床离地有些距离，我可以很自然地一边晃悠着双腿，一边哼着小调。
　　半晌后，颍川将一个包裹摊开在桌子上，却发现我坐到了床上。
　　“怎么坐到这里？”他走上前来。
　　我并不擅长说谎话，因为一说谎我就会心慌，说的话就容易不经过脑子。
　　“唔，屁股上长了个疮，想坐软一点的地方。”我没过脑子地说。
　　我听见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后，发现自己的右手在不停地颤抖着，我强行忍住才没有让右手扇我自己一个巴掌。
　　颍川眉梢一皱，“等会儿我去药材阁给你找几副药草，你记得抹。”
　　我撇撇嘴，心想着，既然你那么关心我，你怎么不给我抹啊。
　　这时，离床很远的桌子晃了晃，旋即腾空而起，飞在床沿停稳。
　　我匆匆一瞥，是颍川在使用仙术，但我更关心的是满满一桌的玉盘珍羞。
　　我是个喜欢拿鼻子和舌头思考问题的美貌冠绝四海八荒的姑娘，是以，当闻我到那一桌的烤野猪肉时，我忍不住吞口水。
　　“笙笙，我路过凡间一趟，想起你小时候就爱吃，所以特地给你做的。”
　　我没来得及听完他啰里啰嗦的话，抱着猪肘子便开始撕咬。
　　正当我满口油腻时，一只修长白净的手忽然递来一个馒头。
　　我微微一愣。
　　“小时候你吃得油腻总喜欢啃馒头。”
　　闻言我是满脸羞红，想起小时候的尴尬。
　　可转念又是不复存在的桃花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