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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拾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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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会庄严肃穆,不太适合打人,于是我不搭理他,将头扭向一边。
我以为接下来他会没话找话跟我套几句近乎,但身侧却是出奇的安静。
莫非法会太过无趣,他睡熟了过去?
发誓绝对是出于好奇,我缓缓偏过头,视野一寸寸往他那方挪。
到他脸的位置,我想瞧瞧他的眼睛有没有闭上,正巧对上了他的眼神,我吓了一跳,狼狈不堪。
他嘴唇一咧,绽开一道笑涡,那姿态仿佛在等我一般,等我看过去一般,而我轻易中了计。
腮边有些烫,我恼怒地再度拧过头。
“师叔你耳朵红了。”他嗤笑。
漫长的枯坐,我一面烦着法会的内容,一面烦着身边的人,身体犹在,神思却早已游离到千里之外。
法会终于结束了,我转头一看,青鬼却不知什么时候没影儿了。
正在这时,道台上的月舒上仙向我款款走来。
我依照昆仑虚的礼法,规规矩矩给她行了礼。
“两万年不见,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月舒上仙道。
我认为她的评论有些不妥,大姑娘只是说我的年龄大,却并不指我的容貌也渐渐变成倾国倾城的那一种,这一点我尤为看重。由此我觉得,她是在嫉妒我的美貌,所以下定决心要反唇相讥一番。
“上仙看起来却老了不少,参悟道法的时候莫忘了保养仙容才好。”我自认为自己说的话很符合晚辈见了长辈的说辞。
老妖婆不愧是老妖婆,即便我这样说,她也一样面不改色心不跳,反而对我微微一笑。
“你娘亲近来可好?”
我努力保持镇定:“上仙大约忘了,我阿娘五万年前就死了,我杀的,五万年来我倒是不曾回过桃花源。”
“我是说天璇上神。”
我自然晓得她是指天璇上神,但我认为娘亲这两个字,那个女人是担不得的。
月舒上仙要走之前,我立即将脖子上的长命玉扯下来给她。“上仙如果要去拜谒天璇上神,不妨将我这长命玉还给她,放在我这边始终不得安生。”
这长命玉我一戴就是十七年,我最初以为是阿爹阿娘送我的,便一直挂在脖子上。
直到前不久,我才得知这凤形的玉佩,是我甫一出生时,天璇上神挂在我脖子上的。
离了法会,我心情不大好,索性便一个人上了望夕崖。
此处洞天福地不知是上古哪位大神遗留的,我初初到昆仑虚时,乐于左攀右爬便发现了这间山洞。
我仔细将山洞打扫一新,岩壁摆上一张床,铺着牡丹花大棉被。里面另辟一间房,设炼丹炉。洞口搭上窝棚,养鸭养鹅。耕耘窝棚边上的空地,种上果蔬。
如果在夕崖上呆个大半年,我可能都不会饿死,因为我这个修为的神仙其实已经不用食人间烟火了。
山洞外的悬崖视野辽远,尤适合看夕照。云蒸霞蔚,斜阳阑珊,是以我给它取名望夕崖。
这里是我的世外桃源,我只跟颍川和云遥说起过。
之所以常来望夕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山洞里住了我的儿子,我须时常来给儿子做饭。
我儿子的名字叫孤阿,是我和颍川偷尝禁果后的私生子,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孤阿原是一头妖兽,封印妖气后是一只狸猫,但我还是最喜欢叫它的小名,狗子。
狗子这个好听的雅名是九岁的我给起的,现在细细想来,还是很佩服当时自己的才气。
首先,一个狗字很自然随性地点出了它的秉性,堪称名词作形容词的典范,不矫揉造作,直抒胸臆。其次,一个子字更是画龙点睛,子为尊称爱称,且有孩子的意思,一语双关,相当充分地表达了我伟大无私像阳光一样温暖的母爱。妙就妙在两者连用,通俗易懂又不失风雅,诙谐欢脱又不失体统。
我坐在崖边,狗子正斗着一条地龙。我挠挠它的后背,它舔舔我细嫩的手指,将秽物粘在我的指甲盖上。
我捻起指尖一弹,狗子翻滚出去几圈,脑袋钳进窝棚里。
这就是我们亲热的方式,有来有还,暗涵着因果报应的哲理。
我的心情稍稍好了些,将长命玉戴久了,我其实是有些不习惯摘下的。但是前些天颍川送给我一根串着虎魄的红绳,横竖一个脖子戴不下两个物件,所以我选择将长命玉还给它原来的主人。
昆仑虚的另一位上神巫咸上神,是我比较不讨厌的一位上神,他为人正派耿直,既不像我的师尊那样邋遢,也不像云遥的师尊那样轻浮,更不像颍川的师尊那样道貌岸然。
巫咸上神擅卜筮之术,是四海八荒卜筮的鼻祖。
他曾经告诉我,我呱呱坠地时,他便应天璇上神的要求为我算了一卦。
见到卦象后,他告诉天璇上神我是六界的异数,命中有七劫,劫劫致命。而第一劫,便叫做骨肉断。
骨肉断的命数发作时,和我生活在一起的亲人,会在一夕之间,尽数殒命。
天璇上神听后吓得半死,很怕我牵连到她,故将襁褓中的我送到凡间历劫,并将长命玉挂在我脖子上以供日后相认。
我生长在桃花源。
九岁那年,命劫骨肉断发作,桃花源在大火中烧成了灰烬。
我则安稳度过了第一劫,得以回到昆仑虚。
那段时间我浑浑噩噩,天昏地暗。
天璇上神抱着我,说想尽娘亲的义务,我说我有做孤儿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