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乖》宋公子晏

11、拾壹

　　青鬼找师尊是想拜师。
　　我当时还在琢磨，如果突然之间冒出个师弟，我会不会不习惯，会不会以后承受的师尊的爱要匀给他一份。
　　总归师尊没有收他为徒，因为我是关门弟子，如果他老人家再收徒就等于是打自己的脸，他平时连洗脸都舍不得哪里肯打脸。
　　惨遭拒绝之后，青鬼离开了夙生殿。
　　我估摸着以他的心性，拜师失败后大约是要灰溜溜逃掉的，可没想到他和云遥打好了交道，而且打算在榣山长留。
　　我素来觉得身后跟着个云遥已经是万分为难的一件事，若是云遥缠着我，他再跟着云遥，畅想将来，那我以后要如何与颍川做些羞人又有趣的事。
　　所以第一个坚决反对他留下的人是我。
　　在榣山，只有我不想做的事，没有我做不成的事。

　　我抱着双臂站在云遥的房间，勒令青鬼必须在今天日落之前从长吴门离开。
　　他没搭理我。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买通云遥的，仔细琢磨买通那个傻丫头也不难，左右一两颗糖足矣，但他初来乍到不应该知道云遥的价码才对。
　　云遥见我要生气，微眯着眼，在我身上轻轻蹭了蹭。
　　“昭昭，你就让他留下来吧，昆仑虚这样大，多他一个也不打紧呀。”
　　我也许是得了一种病，这种病叫别人越叫我做什么我越不做症，这病诱发了别人越叫我不做什么我越做症。
　　第一次发病是在三万年前，当时我仙术不到家，不小心将天璇上神最喜欢的杯子打碎了，她罚我将抄《南华真经》一千遍。
　　我画了一千只王八给她，姿势各不相同，栩栩如生，让我甚至怀疑自己很有作画的天赋，正是修仙耽误我成为一位丹青大家。

　　我一抬手，将云遥拨到一边去，却不慎用力过大，她的脑袋径直撞向墙壁。
　　我正欲做出反应时，青鬼将她稳稳接住，在我眼皮子底下上演一出傻子救美的桥段。
　　他对云遥耳语：“你不用向她求情，我留定了。”
　　云遥则颤巍巍摇头，因为她深知激怒我的后果。
　　我很佩服他的勇气，但勇气和无知是两回事。
　　一声嗡鸣，我将手中长剑拔出，剑尖离他的胸口的距离只在毫厘。
　　“你要杀我？”
　　他忽然狂笑起来：“昆仑虚乃四海八荒上清仙境，杀了我，昆仑虚还有什么颜面在天下苍生面前立足？”
　　他的话句句属实，天尊遗命，昆仑虚弟子只斩妖魔，不杀苍生。
　　可我不同，昆仑虚严令禁止的事，我总喜欢去尝试尝试。握剑的手颤抖着，下意识刺了过去。
　　我想着，他之前救云遥时身手不凡，此番动作不快，他应该能够轻松躲开。
　　我却听见利刃刺进血肉的声音，他眼中惊恐向后倒去，剑从他的胸口拔出，汩汩鲜血狂飙。

　　多年后我在想，如果当时不用绝生丹救下他，我会不会安然度过我的命劫。而后寻一处世外海岛，看沙鸥听潮汐，冥想打坐，孤独终老。
　　我的剑不偏不倚，正好刺穿他的心脏，半刻之后，他闭上眼睛，脉搏全无。
　　一旁云遥在声嘶力竭呼叫，鲜血浸过地面逐渐凝固，掉在地上的灭魄剑在低声鸣响。
　　我面色如常，甚至能够听见自己忽急忽缓的心跳。
　　天璇上神闭关前，曾将一个玉瓶递到我手里，里面只盛着唯一的一颗丹药，绝生丹。
　　她告诉我，这颗丹药能够救活死人。天璇上神给我的东西，我向来扔到一边任它们发霉生锈，但这枚绝生丹我惜之如命。

　　服下绝生丹后，青鬼在云遥的悉心照料下，于第七日醒转。
　　那几日我日日怅立在夕阑崖边，迎着猎猎狂风，眺望千里之外的人间。
　　我嘱咐云遥如何如何料理青鬼，将所有的药引，将熬煎药材的时间一一告诉她。
　　我不想再见到青鬼，但也不愿他离开昆仑虚。
　　因为他的命是我救下的，所以将来有一天他要死，也一定是死在我手里。
　　青鬼终究得逞，以云遥唯一弟子的身份留在了昆仑虚。
　　我不再过问，只是略微有些好奇，他究竟能从从扶胥上神那里什么都不曾学到的云遥那里学到什么，他又是凭什么以为我的傻丫头有着一星半点的过人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