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人类时代》猞猁咪

9、第8章

　　开门声响起，独眼人跟在他的月龙身后走了进来。远远看到白果，两人对了个眼神。独眼人微微点了点头，突然大叫一声，倒在地上，开始打滚，一边打滚一边发出尖厉的惨叫声。

　　独眼人的月龙和其他几个月龙都吃了一惊，回头看了过去。其他的学员们和人类服务者们也都被这样大的惨叫声惊动，全都转身望向了门口。

　　机会稍纵即逝，白果迅速蹲下，脱下身上的灰袍，把它递给相熟的人类服务者，露出了下面穿的蓝袍，然后把那个红色号牌项圈戴在了自己脖子上。

　　再站起来的时候，她已经是个像模像样的三等学员了。

　　她就近取了一份食物，不疾不徐地走向一边。与此同时，与独眼人相熟的那个人类服务者已经把白果脱下的灰袍套在自己身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随着独眼人的月龙把惨叫打滚的独眼人抱起，迅速离开，这场骚动很快就平复了。

　　几个月龙关上了房间门，学员们和人类服务者们也回到原来的节奏。没有人注意到少了一个新面孔人类服务者，多了一个三等学员。

　　白果像其他已经拿到食物的三等学员一样，席地而坐开始吃东西。一边吃一边四处打量。

　　跟独眼人说的一样，因为频繁的等级评定、不断的淘汰以及各个等级之间巨大的区别待遇，让这些学员之间充满了竞争意识，感情非常淡漠。一眼望去，几乎个个都是单独一人吃饭，所以一个人吃饭，一点都不突兀。

　　第一步的混入已经成功。她一边观察着身边学员的举止动作，免得显得格格不入，一边朝那些穿白袍的一等学员那边看。一等学员人不多，很轻易就看到了3133号。

　　3133号也跟众人一起看到独眼人的表演了。在一开始的担心之后，他立刻想起独眼人说过，要送一个人进来，想来这场闹剧应该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演。

　　他不知道独眼成功了没有，房间里六七百人，一眼望去全是人，也看不出什么。他想，如果人已经进来，一定会主动来找自己。那么自己要做的，就是待在一个方便单独说话的地方。

　　果然，过了一会儿，有人轻轻戳了戳他的胳膊肘。他转头一看，身后站着一个大眼睛的女孩。他习惯性先点头打了个招呼，目光顺便从她的号牌上一扫而过。然后他瞬间瞪大了眼睛。不等他表现出足够引起别人注意的惊讶，女孩把手指放在嘴唇上，无声的“嘘”了一声。

　　他整理了一下思路：“你是那天那个……”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用手很小幅度的指了指地面。

　　女孩——也就是白果——的大眼睛张得更大了，有点难以置信：“那天你看清楚我的长相了？”

　　3133号说：“没有，地下太黑了，又有栅栏的影子落在你脸上。”

　　“那你怎么一下子就知道是我？”

　　3133号说：“你的号牌。”

　　白果左右晃动了一下脑袋，感受了一下脖子上的项圈。她仔细检查过她的号牌项圈，清楚干净，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记号。奇怪地问：“号牌怎么了？”

　　3133号说：“9085这个号牌不是你的。那个女孩前些天被带出房间了。号牌都是唯一的，所以我一下子就看出你是冒用。学员都有号牌，不会冒用，会冒用的只有外来的人。我知道的外来人只有你一个，你刚才的手势还有眼睛，也跟那天一模一样。”

　　他停下说话，因为女孩的表情实在很难形容。白果问：“屋子里这么多人，你能记住他们每个人的号牌而且一一对应？”

　　3133号点点头，他从来不认为这有什么难度。

　　白果呼出一口气：“我还以为是他们夸张或者想象。现在终于自己看到了你，你确实不是一般人。”

　　“那你就是……”

　　白果点点头：“戴着眼罩那个是我阿叔。我叫白果，你叫什么名字？”

　　3133号说：“我是02730630203133，叫我3133号就可以。”

　　白果说：“我知道你是3133号，但是这个不是名字，我想问的是你的名字啊。”

　　3133号说：“这些数字就是我们的名字。我没有你这样的名字。白果，是一种植物的果实吗？”

　　白果说：“就是银杏树的果实，银杏果的另外一个叫法。我出生的时候，银杏原上到处都落了银杏果，所以我父亲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3133号说：“真好。以后想起银杏，就会想起你。甚至看到这里的每一个学员都会想起你，因为我们编号里面也着银杏原的编号。不像我们这些没有名字的人，很容易就会被忘记，比如你号牌的那个女孩，想起她的时候，我只能想到9085号。”

　　白果说：“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吧，我不喜欢用数字来称呼你。嗯，你的眼睛一棕一蓝，那我就叫你棕蓝吧。棕是大地的棕色，蓝是天空的蓝色。以后看到大地和天空，我都会想起你。”

　　3133号轻轻地在嘴里念着这个名字：“棕蓝，棕蓝，大地和天空。我喜欢这个名字，谢谢你。”他顿了一下，叫：“白果”。

　　白果应了一声“哎”，也叫：“棕蓝。”

　　棕蓝，就是3133号，也应了一声“哎”。

　　两个人都笑了。白果说：“好啦，现在我们终于互相认识了。”

　　棕蓝说：“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你。多到不知道从哪个说起。”

　　白果说：“没事，我会一直在这里，再多的问题都来得及问。我知道的都会毫无保留地告诉你。”

　　棕蓝说：“我想知道……”

　　正说着，4069号走了过来，她留意看着3133号和一个脸生的三等女孩说了很久的话，有点担心这个女孩也是抱着跟她一样的心思来接近3133号。虽然看上去这个女孩等级不如她，身高皮肤也都不能与她相比，但是看到3133号与她相谈甚欢，她还是有点不放心，要过来看看。

　　4069号对3133号亲昵地笑着说：“你交到新的朋友了？怎么不介绍给我。”转向白果说，“我是4069号。”

　　她在暗自较劲，摆出先到者的架势，但是白果完全没接收到，只把她当成棕蓝的朋友：“我是9085号。”

　　4069号上下打量她：“奇怪，我对你一点印象都没有。”

　　白果说：“我这么不起眼，你当然对我没印象了。我对你的印象倒是很深啊，大美人。”

　　一句大美人让4069号听了有点小小的开心。学员间里只有在不懂事的小时候才会彼此交好。时间长了，随着一次次的淘汰和分级，各种心理不平衡和嫉妒作祟，就不会再存在什么朋友了，自然更不会有互相夸奖的时候。4069号很少听到“大美人”这样善意赞扬的话。

　　有了4069号在身边，他们的话题就只好变得泛泛起来。

　　好在很快到了上课时间。学员们席地而坐在几块屏幕前，屏幕上开始播放影像。影像里有很多种不同的植物。有水中的也有陆地上的，有大树也有小草，各种不同颜色不同形状的花朵，各种不同形态的叶子。有人类服务者充当讲解员，声音平板地介绍几种植物的名字。棕蓝最喜欢看这样的影像，听讲解听得极认真。白果在旁边看他认真的样子，深深疑惑为什么这么无聊无趣的讲解会这么吸引他。

　　影像不长，很快就完了。人类服务者退到一旁，有的学员站起来走开一边，有的学员留在原地。白果左右看看，低声问棕蓝：“接下去要干嘛？怎么有的人走开了，有的人还留在这里？”

　　棕蓝也低声答她：“这些影像都会重复播放好几遍，只有第一遍会要求大家都要看，也只有第一遍有讲解。然后大家就可以自由活动，想再多看几遍的就继续看，不想看的，可以去运动或者玩耍都可以。

　　白果说：“你通常会看几遍？”

　　棕蓝说：“很多遍，刚才的讲解很有意思，这一遍再看就更有趣了。”

　　白果说：“那个讲解只说了名字和几个花瓣这样的信息，干巴巴的，那下一遍我来给你讲。”

　　果然，一会儿之后，又开始了重复播放。这次是白果低声给棕蓝讲解，这个植物是一年生的，开花结果之后就会枯死，为了不让它死掉，她会不停地剪掉所有花苞；那个植物可以吃，但是跟另外一种有毒的植物长得特别像，如果不小心混进另一种植物，就会中毒，上吐下泻；有一种草，小孩儿喜欢用它来预测天气，虽然根本不准，但是大家小时候都相信过；还有荷花，长在水里，不仅可以吃莲子，还可以挖出莲藕来吃。

　　白果讲得新鲜有趣，棕蓝听得入迷。他想象着白果的生活，不由得说：“真羡慕你，每天都可以过得那么多姿多彩。”

　　白果心中暗喜，看来对于学员来说，从生下来就一直都被禁锢在一个地方，也会渴望着到外面的天地里去看看。

　　虽然才进来第一天，虽然因为4069号在身边，还没机会单独深入交谈，但是已经有进展了。

　　白果充满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