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人类时代》猞猁咪

8、第7章

　　独眼人抱出了鸽子。这是他们的通信方式。

　　放飞鸽子的时候，他想起3133号对他说的那句“你的月龙对你很好”。

　　他觉得有点可笑。他之所以失去自由，也是因为他的月龙。小时候，是想跑但是跑不了。长大了，是能跑也不想跑。注定再也没有自由可言。

　　但是，确实，也许从月龙的角度来看，他的月龙对他很好。他第一次收到家里的鸽子，想偷偷养起来的时候，月龙以为那是一种闯进屋里偷吃食物的害鸟，想直接抓住捏死。但是当他护住鸽子，用手抚摸鸽子的羽毛，一遍一遍大声对月龙说自己不想鸽子死掉的时候，月龙竟然奇迹一样理解了他的意思。从此之后就允许他养鸽子。后来还拿来了鸟笼给他。

　　之前跟哥哥和白果联系，都是先通过鸽子约定好时间。这次，他又一次放出了鸽子。

　　白果在那天的晚上到来。这些天她把自己埋在书堆里，不挑类型不挑内容地不停看书，有些书深奥难懂不知所云，有些书情情爱爱无病呻吟，但是不管什么样的书，这一次，她体会到了父亲的心情。那是一个富足悠闲的文明，一想到他们本来可以拥有这样的生活，心里的不甘就无法言说。

　　两人交换了信息。主要是独眼人说，白果听。

　　独眼人告诉白果，即使对于自己这种，跟月龙亲密相处多年，平时还能接触到很多月龙的人来说，都很难辨认不同月龙间的个体区别。更别说月龙的语言，他也是连猜加蒙才记住了一些常用的口令，而且这些口令都是月龙专门对人类使用的口令。出于月龙和他的默契，月龙都会先看着他，再使用比较刻意清晰的发音，有时还配合手势比划，他才能勉强辨认。即使如此，会错意也是常事。教养中心有为数众多的人类服务者，也都是一样的状况。

　　“但是3133号，他竟然有这样的天赋。”独眼人说，“我不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是我觉得，这种特异之处，也许正像那首诗说的，是命运给出的最后希望。”

　　“需要我做什么，阿叔你就直接说吧。我什么都可以做。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我觉得我能理解父亲的想法了。”白果说，“相对于全人类的命运来说，一个人付出的代价，微小到不值得思量。”

　　独眼人说：“我希望你，混到3133号的学员间里，假扮成学员。这样就有足够的时间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外面世界的实情，古人类的文明，还有预言，一切的一切。”

　　白果惊讶地说：“虽然我不怕死，但是，阿叔，这个计划会不会过于冒险了？首先，外人根本就进不去学员间，就算进去了，我是新面孔，也会被月龙、人类服务者和那些学员们一眼看穿，不是立刻就完了吗？”

　　独眼人说：“怎么混进去我已经想好计划了，你放心。至于进去之后，你也不用担心，就像我们很难分辨月龙个体一样，月龙也很难分辨人类个体，除非是经常相处和格外关注的学员。学员间里几百上千人，多一个他们分辨不出。至于人类服务者们，他们只是劳役，根本不关心更不会多话。学员们那边，如果有人怀疑你，你可以说你是外面的月龙送进学员间培训的，他们跟外界没有接触，很容易被说服。”他顿了一下，“就算有人有敌意，也没有办法奈何你。人类不能理解月龙，但是作为高级别文明的月龙同样也无法理解人类，所以即使想举报，月龙也理解不了。如果他们攻击你，也没有关系，在月龙的规则里，只要是有反抗意图和暴力倾向的学员，唯一的结局就是淘汰。”

　　白果听完，终于放心：“好，我听阿叔安排。”

　　两人分头行动，白果先回家，一边尽量多看些书，一边等独眼人消息，独眼人则要找机会偷到学员的号牌项圈，安排好白果进学员间的所有环节。

　　3133号望眼欲穿，他攒了很多问题，想找独眼人获得答案，但是始终都没有找到太好的机会，两人只能偶尔眼神交流。

　　终于，独眼找了个机会对他说：“我们能说话的机会太少，我会安排个人进来找你，你再等几天。到时候你们就有很多机会可以在一起。”

　　3133号很是惊讶，他们房间的人，一直在减少，从来没有增加过新人，他问：“是什么人？”

　　这时独眼人的月龙已经在唤他了，独眼人只得走了，匆匆说了句：“你见到她就会知道。”

　　留下3133号一个人左思右想，又好奇又期待。

　　很快，独眼人寻了个机会，趁月龙在工作室里忙碌时，假装在玩耍中不小心，把球推进一个家具下面的缝里。家具很大，凭人类的力量是无法挪开的。然后他在月龙脚边绕来绕去，又蹲在缝旁边等着，终于吸引月龙来到家具旁边，准备挪开家具来找球。

　　独眼人之前就留意过，上次因为没饭吃而喧哗闹事的学员们被淘汰后，不知所踪，但是他们的号牌项圈都被取下来，随意放在工作台上。

　　月龙身长腿短，坐下时用尾巴支撑保持平衡，并没有凳子这种事物。工作台很高，趁月龙背着身在家具那边时，独眼人高高跳起，手臂横挥过去，把工作台上的号牌项圈全都打落在地。迅速拿起一个红色的项圈藏在身上。——红色项圈是女孩，蓝色项圈是男孩。

　　月龙这时才转过身来，手里还拿着球，看到散落一地的号牌项圈，尾巴轻轻摇摆了两下，最终也没有责怪独眼人，只是一个一个重新捡了起来，放在台面更靠里的地方。

　　白果翻来翻去看这个红色的号牌项圈：“这个项圈两边的标记是不同的。一边一堆小方框，另一边是一堆杂乱的线条。这都是什么东西？”

　　独眼人说：“线条这一侧是给月龙看的，方框这一侧给人类看的。你再仔细看看。”

　　白果仔细看那些小方框，每个方框里面有或多或少的竖线。最多的一个方框里也只有九根竖线。她一想就明白了：“这是数字？那这些数字就是，”她仔细看了一会儿，念出来：“02730631009085。这就是每个学员独一无二的号码？这么长一串数字。”

　　独眼人说：“027是银杏原的编码，代表是银杏原教养中心培养出来的学员。如果售出后，学员出问题，比如生病，发狂，有攻击行为或者不良嗜好等等，月龙可以在银杏原退换。30631009，是号牌学员的出生日期。同一个房间的所有学员，出生年份都是一样的，这样方便管理各项身体发育指标，也可以同步进行同样的课程。学员培养到十八岁上市。所以教养中心一共有十八间大型学员间。对了，3133号他们这间就是今年上市。最后三个数字代表出生编号，也就是，同一天里，第几个出生。所以这个号牌02730631009085的意思是：3063年10月9日第85个出生在银杏原的学员。这个号码是唯一的，从小到大，号码主人所有的数据都可以查到。还好，前一次测试刚结束，你必须在下一次测试前离开。不然，两次测试之间的数据曲线走向不合理，月龙就会立刻发现你是冒牌的。”

　　白果问：“下一次测试是什么时候？”

　　“三个月后，是上市前的最后一次测试。”

　　“那我们必须在三个月内，带他离开这里，不然如果他被销售到其他地方，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独眼人点头：“我们分头努力，你负责让3133号了解世界的真相，让他知道他身上的使命，说服他跟你一起离开学员间。我负责找一个稳妥的路径，让你们能安全脱身，逃出这里。”

　　事情既定，就开始按照原先的计划来走。独眼有相熟的人类服务者，通过他们，借到了人类服务者穿的灰色袍子，和三等学员穿的蓝色袍子。让白果外穿灰袍，内穿蓝袍，跟着人类服务者们进入学员间。

　　其他不知情的人类服务者看到这个新面孔，也漠不关心。在这里，人人活得按部就班，过一天算一天，实在没有闲心去关心别人。

　　白果在屋里跟在相熟的人类服务者身后，四处走来走去，做出忙碌的样子。

　　早上进入房间时，学员已经完成洗漱，从睡眠箱里出来了。房间里一百个睡眠箱开始同步折叠。从一个里面有床和简单用具的房间，折叠成平平整整的一个正方形，然后贴到了墙上。白果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壮观的景象。

　　睡眠箱都回到墙上之后，整个房间一下子变得非常开阔。人类服务者忙着把不同等级的早餐推到不同人群的前方。学员们已经自动排成了队列等待。

　　白果按计划留在三等学员区，眼角余光时刻注意着那几个月龙的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