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人类时代》猞猁咪

7、第6章

　　3133号了然她的意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笑笑移开目光。

　　4069号却一鼓作气继续说下去：“我也觉得我这样很卑鄙，所以还是想跟你说清楚。如果你不喜欢，我就不再这样了。”

　　3133号低头说：“不会啊，我没有不喜欢。”

　　4069号惊讶地看他：“你明白我的意思？也对，你这样聪明。其实评级里面有一项是智商，只不过大家都不知道月龙的评定标准是什么。你从一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第一等里的第一名，一定聪明得不像话。”

　　3133号说：“不是啊……”

　　4069号继续说：“我就不像你这样天生出色。我一开始在三等和二等之间上上下下了好多次，一直很担心哪一次测试连三等都达不到，就要被淘汰。直到几年前我突然长高了许多，有意多加练习舞蹈之后，才升到一等。我再也不想掉回去了。”她看着前方，其实也没有真的在看什么，“前几天讲配对，给我们上课的人类服务者说，配对对男人不那么重要，但是对女人却很重要。如果可以的话，一定要早做打算。”

　　她停了一会儿。3133号也没有说话。

　　3133号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有的月龙只会养一个人类，有的月龙会养好几个人类，这些都要看月龙的需求和喜好而定。

　　生殖与否也是完全由月龙来决定。人类只能被动服从。

　　如果家里只有女性的月龙想要人类小孩，就要跟其他养有男性的月龙或者专业机构比如教养中心、动物医院或者动物销售中心进行“约定生殖”。

　　一方会把自己的人送到另一方家里，或者双方都把自己的人送到中介提供的场所里。因为人类拥有一定的智能，并不是全靠本能驱动，很多时候，陌生的两个人在一起，并不会发生月龙们希望他们发生的事情。

　　所以，约定生殖的默认操作是用外力来推动。

　　所谓外力是一种激素，但是这种激素只对男人有推进效果。这就产生一个问题：男性的过激行为，有时候会给女性带来身体上的严重伤害。

　　而通常，为了最大化地保证配对成功率，男女双方会在女方结束生理期几天内就被一直关在一起，连续关上十几天甚至二十天。

　　在这期间，有的女性会受到男性的持续暴力伤害。而在月龙看来，这些都是配对期的正常现象。

　　这一课，虽然是讲给全部男女学员，但是人类服务者主要提醒的对象还是女性。告诫她们一旦进入配对房，就要积极配合，向对方示好，千万不要有对抗情绪甚至反抗行为，那样只会让自己受伤。

　　因为，人类服务者说，教养中心这样规范的人类养成机构，对学员有完善的教育和很高的素质要求。但是并不是所有月龙的人都来自这样的专业养成机构。有的月龙养的是野生人，也有的月龙收养肉人来养，这些人通常是野蛮的，甚至不会人类的语言，脑子里只有本能。

　　但是另外一种配对方式，则听起来像童话一样。“家庭式自然配对”。

　　顾名思义，就是同一个月龙家里养的男女人类，通过日常相处，自然发生感情，一切都自然而然，水到渠成。不会有勉强，不会有伤害。而且配对成功孩子出生之后，男女双方还可以共同养育孩子，既不会承受母子分离之苦，也不会有单独抚养孩子无人帮忙的劳累。

　　在这种情况下，一部分月龙是在养了一个人类之后，出于给自己的人找个伴的心态，在数年后才收养第二个人。第二个人跟第一个人也会经历一个磨合阶段，虽然也会遇到类似野生人或者肉人的情况，但是因为没有激素作祟，最终还是可以和平相处。

　　而最让人羡慕的情况，则是月龙在收养人类时，直接收养一对。在教养中心，有时候会把平时关系好的男女学员直接凑一对销售，有时候月龙买家先选中最心仪的人，然后征询教养中心的意见，选择跟这个人平时关系亲密的异性一起带走。

　　这样有一定感情基础的关系是最稳定的，以后两人相处时也最亲密，是最不会引起争斗和麻烦的方式。

　　4069号看着3133号的表情，知道他也已经回忆起了这个部分，对他说：“是的，其实我故意接近你，就是抱着这样的目的。你是这里评分等级最高的一个，以后一定会被最好的月龙选中。如果他们需要多带走一个，也会优先选择一等的女孩。我现在跟你接近得越多，以后直接带走我的机会就越大。我就可以过上最好的日子。”

　　3133号说：“如果我是三等学员呢？”

　　4069号看着他，然后移开目光：“那我可能依然会注意到你，但是不会像现在这样主动接近你了。”

　　3133号欣赏她的坦诚。内心深处又有点小小的懊恼。是因为自己等级高评分高，而不是因为自己是自己。这样简单直接的一件事，对方明明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自己还是多问了这一句。

　　晚上回到睡眠箱里时，熄灯前，他再次跟她对视，她对他微笑，他也对她微笑。4069号是学员间最美丽的女孩，他心里有点欢喜，但是这欢喜跟以前又有了些微妙的区别。

　　独眼的屋子有灯，而且是可以自己控制开关的灯。此刻，他在灯下，慢慢打开了那本书，再一次从头到尾仔细地看。

　　人人都认为他哥哥是疯子，是被古书吞噬了灵魂。但是他知道哥哥的狂热来自于何方。其他人因为一无所知，所以认命。但是他哥哥不同，在古书里看到，就在区区几千年前，人类还位于地球的顶端，拥有最先进的文化、科技和经济，他们在那些书里尽情玩乐、辛勤劳作、不断发明、努力创造出辉煌的历史和多样的文化。然而，自从月龙回到地球，不仅带来了巨大的灾难，还取代人类坐上了地球的顶端。人类在月龙面前，连被视为对手的资格都没有，就这样黯然退位，从地球之主，变成了一种普通的，常见的，可食用也可作为宠物的，哺乳动物。

　　不甘心呐，不甘心。

　　因为这种不甘心而发疯，最后也因为这种不甘心而死去。想来哥哥死的时候也是充满希望的吧，毕竟，那个预言里的人，出现了。

　　那就让自己，代替他，继续这个希望吧。

　　这本书的原始内容并不多，是几组预言诗。每首诗下面都有历代抄书人层层叠叠的注解，表达历代人不同的思考和分析。

　　前面的那些诗，从降临，到大灾难，到人类地位堕落，对于这些诗，注解的观点比较一致。虽然不同人会从不同的角度分析和举证，但是基本上结论一致。

　　独眼人直接翻到《命运之子》那一首。这一首，抄书人的观点大相径庭。

　　独眼人仔细一字一句阅读这首诗。如果他没有跟3133号交谈过，他可能跟那些悲观的人一样，认为这是作者生造出来的一个神明或者一个虚妄的藏宝。但是在见过3133号之后，在了解他异于常人的天赋和能力之后，他再看那些诗文，就突然有了另外的意义。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根本没有第二种解释，这首诗写的，正是3133号这个人。他的房间里没有镜子，但是他想，如果照一下镜子，他脸上的表情，一定跟他哥哥那天的表情，一模一样。

　　决心已下，独眼人开始考虑应该如何找机会告诉3133号这一切。

　　白天的交谈只是侥幸，因为每天他的月龙巡视房间的顺序和时间都不一样，今天是运气好，正好赶上运动时间，可以自由走动说话而不引人注意。

　　但是再遇到类似的机会就不知道要等多久了。而且他想跟3133号说的事情很多很多，外面的世界，古书中的人类历史，抄书人，那本预言诗集……

　　他思来想去，只有和3133号在同一个学员间里的学员，才能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跟3133号交谈。

　　于是，他立刻想到了人选，白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