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人类时代》猞猁咪

5、第4章

　　诗极短，仅有几句。

　　《命运之子》
　　最后的希望
　　有着最完美的模样

　　命运给他打上标记
　　一眼盛着天空
　　一眼盛着大地

　　若他走入阳光
　　会让天空与大地动荡
　　人类
　　重获往日辉煌
　　……

　　历代抄书人在这首诗下面写下自己的观点，猜测这首诗到底在表达什么意思。是否真的会有命运之子现世，拯救人类。

　　最终，最多人赞同的观点是，这首诗作为这样一个末日预言诗集的最后一首，仅仅是一个虚无的安慰。

　　6500万年前，因为一颗小行星撞击地球，使得地球上的生命发生大灭绝，月龙被迫迁徙到月球中避祸。这首诗里的命运之子指的也是一颗小行星。其实是作者在悲观的表示，一切已经无法挽回，如果人类想要重获辉煌，只能指望再一次的天地大冲撞。

　　而诗里的一些句子，更是处处暗合这个猜测。比如盛着天空和大地的眼睛，也许指的是小行星的陨石坑这种标志性外观；走入阳光，可以理解为小行星闯入大气层，被地球上的生物见到；至于天空和大地动荡，那就更是在描述小行星撞击地球的景象。

　　而独眼人的哥哥就这样匆匆跑来，举着这本书告诉他，他悟出来了，就是从白果的一句话里悟出来。那个学员间里的异瞳学员，就是这首诗里的命运之子。

　　“还能有更简单更直白的描述了吗？”他眼前仿佛出现了哥哥那一脸狂热的样子，“你说过，教养中心的学员评级标准不是按肉眼或者某个月龙的喜好来评判，而是用数学计算。数学可以涵盖一切方面，最极致的完美，是数学的和谐之美。至于他的眼睛…… 那就是命运做出的标记，一眼盛着天空，一眼盛着大地。还有走入阳光，我记得你说过，学员从生下来就没离开过学员间，自然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阳光。没有更好的解释了。阿弟，人类命运的转折，就在这里！就在眼前！”

　　独眼人并没有被自己哥哥的话说服。他在月龙身边生活多年，对于月龙在各个方面的了解不是普通人类可比。月龙对于人类来说，不管是作为一种动物的体型力量，还是作为一个文明的先进性，都具有碾压式优势。要说区区一个人类，还是月龙自己培养出来的学员，能够改天换地，让月龙全部消失，让人类重新成为地球的主宰，简直是不可思议。

　　但是他确实也被哥哥的狂热打动，燃起了一点小小的希望。万一是真的呢，万一呢？

　　他答应哥哥会主动接近那个人，但是坚决不同意哥哥要去亲眼看那人一眼的要求：“昨天白果误入学员区域，已经引发了警报，月龙的管理非常严格，这几天不能冒险。”

　　哥哥答应了，但是他最终还是死在学员区下面的管道里。独眼人不知道哥哥是误入还是故意。但是已经不重要了。他跟在月龙身后，看到月龙一截一截的检查管道，找到堵塞的地方，然后清理出堵住管道的东西，最后，丢弃。

　　晚上的时候，整个教养中心进入梦乡，白果出现在独眼人面前。

　　整整一天没有见到父亲，她不放心，就直接来寻了。独眼人告诉了她这个噩耗。

　　最初的痛苦过去之后，白果也仔细看了父亲为之而死的那本书。

　　合上书页，白果问：“阿叔，现在我爸爸已经死了，你相信他的话吗？”

　　独眼人摇头说：“我不敢相信。一本书靠手抄流传几千年，中间变数太多。说不定这本书根本就是假的。就算是真的，这些语焉不详的诗也可能纯粹只是凑巧，所谓的预言都是后人的穿凿附会。但是另一方面，只要是人，当然都希望是真的。我会找机会进学员间，亲眼看看那个人，跟他说话，看他有没有什么过人之处。然后再做判断。”

　　白果点点头：“那我等你的消息。过几天我再来找你。如果有一线希望，我愿意继续去做我爸爸生前最想做的事情。”

　　两人就此别过。

　　接下来的几天过得很平静，独眼人没有找到很好的机会跟3133号单独说话，只能远远的观察他。

　　他留心找熟悉的人类服务者打探过才知道，3133号不仅是他们那一期学员的一等第一名，而且还是整个教养中心评分最高最有价值的学员。从小到大的每一次测试里，3133号的美感，体能，技能，服从，社交，月龙口令理解执行能力，每一样都是最高分，再加上他独特的异瞳，从生下来就备受关注和优待。

　　终于有一天，独眼人成功创造出机会。

　　收养独眼人的月龙在教养中心地位比较高，并不像其他月龙那样，每天去固定的学员间监督管理，而是可以随时进入任何房间巡查。

　　这一天，当月龙来到3133号所在的学员间时，独眼人走向了运动区。

　　人类学员不能离开学员间，虽然学员间的绝对面积很大，但是里面的学员数量也很庞大，每个人的平均面积很小。但是人类必须保持一定的运动量才会有最理想的发育状态和最健美的体态，所以每个学员间里都有专门用来运动的区域。

　　独眼人先奔向了一个跑步轮。

　　跑步轮是个圆形的大轮子，既是运动器材也是玩具。在很多养人类的月龙家里也会有这个。因为既可以让人保持一定的运动量，同时，在人跑动的时候，轮子转动，也是个有趣的景观。

　　他先在跑步轮上用力跑了几步，然后跳下来，到跑步通道上跟其他学员一起跑。

　　跑步通道跟跑步轮不一样，跑步通道就像一条不断像前延伸的道路，上面可以容纳几十个人一起跑。有趣的地方是，跑步通道是按照跑得最快的人的速度来自动调整速度。

　　所以这就变成了一个竞赛游戏项目。不断有人因为速度慢被甩下来。也不断有人上去挑战更快的速度。

　　月龙叫独眼人一起离开的时候。独眼人只是嘴上回应月龙，仍然在跑步通道上狂奔，不肯下来。

　　自己看上去应该是很惬意很投入的样子吧，独眼人想。凭他跟月龙多年相处的默契，他觉得月龙看到他“玩疯了”的样子，应该不会直接把他带走。

　　他猜对了。

　　月龙走过来，摸了摸他的背，对他说了什么，又去跟房间里的月龙说了什么，然后就离开了。虽然听不懂，但是独眼人能猜到，月龙对他说的话，应该是好好玩，一会儿来接你，对其他月龙说的，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大意是留自己的人在这里玩一会儿，随后接走。

　　独眼人常年跟随月龙，也算是教养中心的元老，其他真龙都认识他，知道他温驯聪明而且友善，不会出什么乱子，也不会特意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独眼人做出玩累了的样子，从跑步通道上下来，四处张望3133号的所在，发现3133号正在攀爬架下面压腿拉伸。

　　他假装不经意的走过去，在几种运动器材间绕来绕去，一会儿碰碰这个，一会儿碰碰那个，最后走到3133号身旁，对他打招呼说：“怎么只在架子下面，不爬到上面去？”

　　3133号回头看他，微笑：“我在热身，过一会儿再爬上去。”

　　运动时间，学员们要换上贴身柔软的短衣短裤。3133号有着舒展匀称的少年体态，有一点肌肉线条又绝不显臃肿。长长的头发随意束着，一棕一蓝的眼睛在近处看时格外澄澈。独眼人一时有点失神，他脑子里回响着哥哥狂热的话语：“一眼盛着天空，一眼盛着大地。”

　　就是这个人吗？几千年前的先知人类预言的最后希望？改变全人类的命运？区区一个在月龙手心里长大的学员？一个连真正的天空都没有亲眼见过的人？

　　独眼人说：“我以前是野生人。”

　　3133号有点惊讶。即使是在学员间里朝夕相处的人类服务者们，也不会谈起关于自身的任何事情。他感觉到独眼人似乎在有意示好，于是积极又小心翼翼地回应：“啊，竟然是这样，我还以为你是……”他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表达他的意思。

　　独眼人接过话来：“你以为我也是学员出身吧。其实不是。教养中心是在自然人类保护区里。我以前是保护区里的野生人。这个地方叫银杏原，顾名思义，到处都是银杏。我小时候经常没有东西吃，饿得发慌，有一次吃多了银杏果中毒，眼看没救了，父母就把我放在教养中心门口碰运气。我的月龙救了我，但是也没放我离开，从那以后我就一直跟着他了。”

　　3133号惊讶于这么大的信息量，猛地想起前些天的那一幕，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天躲在排水口的女孩，是你认识的野生人吗？”

　　独眼人说：“对，她是我的侄女，走错了地方。”

　　3133号迟疑地问：“‘侄女’是什么意思？她后来安全离开了吗？”

　　独眼人说：“她安全回家了。侄女就是指，她是我哥哥的女儿。我忘了，学员是没有亲戚这个概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