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人类时代》猞猁咪

21、第20章

　　三年后。

　　棕蓝已经离开教养中心，在月龙家里生活三年了。

　　他过着一种寂寞无聊但是平静安定的生活。

　　他跟他的月龙主人们相处默契。这是以前在学员间里时，学员们能够梦想到的最好的月龙家庭。

　　房子空间广阔，宠物人有自己的独立房间和活动空间。家里时刻保持干净整洁。

　　月龙们教养良好，对宠物也很温和。最关键的是，直接豢养他的那个月龙，是个刚刚成年的月龙。它的年纪，也是最好的豢养宠物的年纪。既不会太小，会因为不知道轻重，不知道尊重生命，或者性格不稳定，造成对宠物的肆意伤害；也不会太大，大到不停地奔忙于自己的事情，没有什么时间耗费在宠物身上，宠物仅仅是他生活的调剂。

　　棕蓝的主人已经摆脱了孩童的稚气和不负责任，又尚未进入社会，有充足的时间和柔软情绪，来跟棕蓝相处。

　　他会带着棕蓝一起在家里的水池中嬉戏，陪棕蓝玩愚蠢的球类游戏，亲手给他准备食物。

　　是的，他对棕蓝很好，就月龙主人的标准来说，简直可以称为完美。

　　棕蓝能听懂月龙的语言，这一项能力也帮了他的大忙。他总是默默按照月龙们的期待去尽力适应和改变。久而久之，月龙全家都认为他是最乖巧最懂事的宠物，是家里的一员。他的月龙主人也把他当做自己的好朋友，什么话都对他说。

　　棕蓝已经见过了真正的天和地，呼吸过自然的空气，见过生长在地面上的花草。他现在住的房子很大，有一个很大的花园，花园的四周有坚固的围墙，所以，月龙放心地允许他自由出入花园。

　　偶尔，月龙之间也会有宠物活动。

　　月龙们把自己的宠物打扮得漂漂亮亮，然后带出去互相展示和社交。

　　棕蓝也去过好几次。每一次，他都会被很多月龙围观他漂亮的异瞳。也有月龙向棕蓝的月龙询问，是否可以出钱让棕蓝跟他们的女人配对，以期能生下同样好看的小孩。

　　还好，棕蓝的月龙并不热衷于这个。传统的配对是要给男性人类喂药，以便在短期内促成配对成功，这已经是约定俗成的操作方法。

　　棕蓝的月龙爱惜棕蓝，觉得他无可替代，既对他可能的小孩毫无兴趣，又觉得那种药会伤害棕蓝的身体，损伤他的神智，甚至有可能影响他的寿命。所以，坚决不允。

　　在这些活动上，棕蓝见到了很多其他的宠物人类。他的月龙阶层很高，交往的其他月龙层次也比较高，多数携带的宠物都是教养中心严格培训出来的学员。但是也有一些月龙因为机缘巧合，豢养的是肉人和野生人。

　　当一大堆宠物人类凑在一起的时候，肉人是最格格不入的。棕蓝第一次亲眼看到长大的肉人。肉人因为是被作为一种肉食豢养，所以从出生起是没有接受过任何教育的。即使足够幸运，被月龙收养，逃过了三岁之前就死亡的命运，但是因为错过了关键的接受教育时期，之后不管月龙主人如何努力，肉人的智商和语言水平都很低，服从性也很低，更倾向于动物本能。

　　而野生人也是一眼就能认出来。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由于在野外食物不足，所以往往比养尊处优的学员们要矮小很多，还因为他们挨过饿，所以对食物的渴望格外巨大，又没有受过学员们的专业训练，对体型的控制力不佳，有的野生人会放任自己发胖到可怕的地步。

　　除了外形，他们的心态也明显与学员出身的宠物人不同。他们总是透着一种愤愤不平和恨意，不屑于与学员们交往。

　　所以，最后棕蓝接触最多的还是学员出身的宠物人。他们会艳羡棕蓝跟月龙主人的关系亲密，还有棕蓝月龙主人的富有和慷慨。他们喜欢围着棕蓝评论他的衣服打扮，也有一些女人对他示好。

　　但是棕蓝并不愿意跟他们有任何深入的交往，他忘不了白果，忘不了卷卷的背叛。伤痕一直都在，无力改变的现状，旁边虚伪围绕的宠物人，都令他深深厌倦。

　　日子像流水一样缓缓滑过。棕蓝认为自己的一生就是这样了。即使以后他的月龙主人对他的爱慢慢冷却，但是有过这么亲密无间的几年，他这一生的安稳都会有保障。

　　年纪轻轻，21岁，棕蓝已经一眼看到了自己生命的尽头。

　　这天，棕蓝听到他的月龙在跟父母商量出门的事。他们所在的城市叫做黑沼城，是一个非常广大的月龙聚居地。现在月龙一家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参加一场家族活动。

　　棕蓝的月龙起初想要带着棕蓝一起去，但是他的父母力劝他不要带，因为在旅途中会有很多限制，不仅月龙会不方便，棕蓝也不能得到很好的照顾。最终，棕蓝的月龙被说服了，他们决定把棕蓝安置在一个很大的人类中心，这是一个专门为月龙服务他们的人类宠物的地方。可以进行医疗，配对，代售，短期驯化和寄养等等事务，相当专业。

　　棕蓝知道自己又要暂时回到笼子里去。他虽然不喜欢，但是也不太惧怕，反正，又不是没被关过。

　　过了几天，到了月龙们出发的日子，棕蓝被装进一个小箱子里，带去了人类中心。办理完所有手续之后，他从箱子里被取出，放进了一个豪华的房间里。

　　他的月龙显然已经尽心为他选择了最好的居住条件。他本来以为自己这些时间都会在一个睡眠箱里度过。没想到却被送进一个中等大小的房间，房间里一切设施应有尽有。他逛了一圈，很是满意。他的月龙跟他告别。告诉他十几天后就会来接他回家。

　　棕蓝就这样在人类中心的豪华房间里住了下来。

　　按照协议，棕蓝每天都享有两次走出房间散步的权利。

　　为了避免宠物人走丢，出去散步之前，他们会被戴上有锁的项圈，由人类中心的月龙陪伴外出。散步本身并没有什么意思，只是在外面的走廊上一圈一圈的走。

　　但是棕蓝仍然很喜欢散步时间。因为可以走出房间，在人类中心的走廊上一圈圈地走下来，可以看到很多人，很多事。

　　因为棕蓝表现得极为顺从懂事，所以月龙对他越来越放心，管束也越来越松。有时候忙起来，会让棕蓝自己在走廊上待着。

　　走廊上有很多很多房间，为了方便管理和监视，都是透明门，可以直接看到里面。

　　棕蓝隔壁的是一个普通的寄养间，不像棕蓝的单人房间那么豪华，里面堆放着很多睡眠箱，每个睡眠箱里有一个人。无聊地或坐或躺。

　　隔壁是配对间。月龙会把自己的宠物人和自己选中的配对人都送到人类中心，人类中心会把他们关进配对间长达数天到一个月时间。在这里，饮食中都已经下足了药，所以无论棕蓝何时路过，都能看到里面的人正抱在一起。有时候是一男一女，有时候是多男一女。

　　临着的是驯化室。需要进来进行驯化的，基本上都是野生人和肉人。对肉人的驯化会更难一些，因为他们智识发育不全，人类中心主要是以教会他们基本的自理为目的。野生人则是真正的驯化。很多野生人都是在野外狩猎时被月龙捕获带回的，本身就对月龙有天然的仇恨，不仅不肯服从，还会有攻击行为，所以对他们的驯化往往会很暴力。通过一些手段，比如饿饭，电击，殴打，让他们彻底断绝反抗的心思，知道自己只能臣服于月龙才能活下去。

　　接下去是住院处。里面的箱子不像睡眠箱那么大，只够一个人可以坐着和躺下。每个箱子外面写着编号和一些病情注意事项之类的。需要住院的人类往往都有比较严重的病或者伤。

　　一条环形的长廊走下来，看尽各种惨状。

　　棕蓝内心恻然。

　　然后，有一天，他竟然看到了卷卷。

　　那天，卷卷被放在一个住院箱里，月龙不知道去处理什么手续，随便把她放在外面，没来得及推进住院间。

　　棕蓝路过的时候看了她一眼，完全没有认出来她是卷卷，继续往前走。但是卷卷一眼认出了他，大叫：“棕蓝！”

　　棕蓝吃惊地仔细打量她，发现才过了区区几年时间，她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她引以为傲的卷曲长发已经荡然无存，剃了一个光头。牙齿脱落了几个，露出难看的黑洞。她衣服上满是血痕，胳膊和腿上打上了夹板，显然是受了外伤。

　　棕蓝因为当年的事，一直深恨她。看到她落到这个地步，第一个反应是想嘲讽她，但是，又实在嘲讽不出口。

　　他看着她，心绪复杂，说不出话。卷卷歪嘴笑了笑：“认不出我来了吧。我可一眼就认出了你。你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趾高气扬，那么体面。你过得一定很好吧，你的月龙一定很疼爱你。”

　　棕蓝不想理她，她虽然很惨，非常惨，但是他不能原谅她当年对白果做过的事。他转身就走。

　　卷卷在他身后说：“你不好奇在我身上发生了些什么事吗？这可能是你最后一次见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