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人类时代》猞猁咪

20、第19章

　　晚上，白果手里拿着睡眠箱的钥匙，怀里藏着白天偷偷留下的食物，紧张地计算着清洁时间。

　　等到差不多的时候，她从上铺无声地溜下来，打开睡眠箱的门，然后轻轻关好。出了睡眠箱。

　　一切顺利，没有人醒来，没有人发现她。

　　她蹑手蹑脚，无声地走向最远端。心里祈祷着，千万不要有失眠的学员，此刻正睁着眼睛看着通道。

　　还是很顺利。她没有惊动任何人，就来到了通道的尽头。

　　卷卷和棕蓝都已经等在各自的睡眠箱门前。白果先就近打开了卷卷的睡眠箱，然后转身，准备去对面打开棕蓝的睡眠箱。

　　就在这时，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击中了她的后脑。钝钝的，并不疼，她回过头，卷卷手里拿着的，是一个健身用的哑铃，此刻她正用力把哑铃扔到外面的地上，轻声说：“白果，对不起，我们只属于这里。”

　　白果想说什么，但是，意识已经在飞速地离她而去。她倒在地上齐膝深的水里，昏了过去。

　　卷卷踏出一步，把昏倒的白果扶靠在睡眠箱上，以免她在昏迷中呛水而死。然后取下门上的钥匙片，扔到白果怀中，自己重新进入睡眠箱里，关上门，按下了呼唤键。——每个睡眠箱里，还有学员间的各处，都有这样的呼唤键，当学员们有紧急的事情发生，需要月龙介入的时候，才需要按这个键。

　　警报声响起来，很快，外面传来了月龙特有的拖曳式的脚步声，学员间里灯光大亮。

　　熟睡中的学员们纷纷惊醒，互相询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棕蓝疯狂地捶着睡眠箱的门，门太坚硬，不是人类的力量可以破坏。

　　他死死瞪着对面睡眠箱里的卷卷。用口型问她：“为什么？”

　　卷卷一脸平静，用口型答他：“为了你好。”

　　大门打开了，月龙们关闭了清洁程序，鱼贯而入。地面上的水迅速消失，湿漉漉的通道上，白果突兀地昏倒在地上。

　　独眼人本来掐算时间要去关闭能源。听到警报声提前响起，知道发生了意外，此刻也跟着他的月龙匆匆赶来。他眼睁睁看着月龙翻看白果的学员编号，互相交头接耳，然后提起白果的脚，把她慢慢拖出学员间。

　　他的目光狠狠地瞪着棕蓝。隔着睡眠箱，千言万语，棕蓝没有办法让他知道。

　　月龙把白果拖出去之后，又仔细查看了每一间睡眠箱。随后，灯灭了，门关上。一片静寂。

　　棕蓝慢慢跌坐在地上。满心绝望。

　　他恨自己，从一开始，为什么要接受卷卷的殷勤靠近，为什么想到要带卷卷一起离开这里，在卷卷脱离危机之后，为什么没有及时应对，把她排除出计划？

　　他明明是知道的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学员的真实想法。除了他，因为理解月龙语言，从而一直审视怀疑。其他的学员，从出生起就被豢养在月龙的保护罩里，他们怎么可能，有勇气去打破这个罩子？

　　现在一切都晚了，他害了白果的一条命。他不知道等待白果的会是什么结局。

　　他满心悔恨，一夜无眠。

　　第二天清早，一切如常，只是少了一个人。学员们纷纷交头接耳，讨论着昨晚的怪事，好奇为什么在睡眠时间里，白果却出现在睡眠箱的外面。

　　卷卷静静地接近棕蓝，说：“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我真的是为了你好。”

　　棕蓝冷冷地看着她：“滚开，你再继续留在我面前，我会忍不住动手。”

　　卷卷说：“你不会的，你太知道后果。一旦动手，你就会被淘汰出房间。你听我说我这样做的理由，也许听完你就不恨我了。”

　　棕蓝背过身，不理她。

　　卷卷仿佛自言自语：“人只有一辈子，既然可以选择轻轻松松的过，为什么要去选择最艰难的那条路？我们本来就是天生高贵，我们是被月龙选中的人，注定要过好的生活。我们不是那些下贱的野生人。他们要在野外自生自灭，是因为他们不配。

　　“他们过得太苦，才会给自己编出那么多美梦。说什么以前没有月龙，人类当家做主，怎么可能！他们不仅骗了自己，还想来骗你。我不能看着你就这样被迷惑。棕蓝，”她抓住他的胳膊，“我们是天生幸运的人，你和我，我们这么合得来，相处得这么好，你是最优秀的男学员，我是最优秀的女学员，我们本来就是天生一对。你信命运吗？连命运都在帮我们。为什么突然那个小月龙放弃了我，为什么你手里会多一个项圈？带我一起吧。我们一起过上安稳幸福的生活，我会给你生很多孩子，我们这一生都不会无聊。”

　　棕蓝把她推开。冷冷地说：“你还在做这种梦？我不会原谅你，永远。”他拿出月龙额外给他的项圈，那是卷卷最希望得到的东西，径直走向门边闲着无聊的月龙，把多出来的项圈抛在他们脚下。

　　卷卷扑向那个项圈，想抢在自己手中。但是月龙提前她一步捡起了那个项圈。她只能看着她的希望，就这样破灭。

　　时间就这样慢慢流逝。距离学员们毕业出厂的日子越来越近。

　　棕蓝每天都在留意听那些月龙的对话，希望能听到哪怕一言半语关于白果的消息。每次开门，他也期待着能看到独眼人，只要看到独眼人，就能得到白果的消息。

　　但是月龙的对话中没有提到白果，而他，也再也没有见过独眼人。

　　直到有一天，独眼人的月龙进入他们的学员间。他突然听到旁边的月龙对独眼人的月龙说，让他不要在沉湎于对“那个”人类的伤感中，还是再挑一个顺眼喜欢的人类重新养着。

　　他这才知道，独眼人竟然已经不在了。独眼人的月龙没有接受其他月龙的好意。他说他的人类无可替代，他这一生都不会再养任何人类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痛苦和猜疑中，棕蓝迎来了他在学员间生活的终结。

　　作为一个高级宠物培养基地，贵价宠物宁缺毋滥，向来抢手，每年教养中心都会举办一个拍卖盛会，学成毕业的学员们，都会在台上进行表演。一等学员有单独表演的机会，二等和三等学员，则按照不同专业方向，进行集体表演。台下的月龙会按心意挑选和出价，价高者得。

　　早已预售有主的棕蓝不需要进行表演。他默默在台边观看。

　　学员们一个一个上台，展示自己的美貌，身材和特别才艺。有人在秀肌肉，有人在秀柔软体态，有人在秀歌喉，有人在秀服装技艺，卷卷则在秀她的舞蹈。

　　这段时间以来，卷卷没有放弃去跟棕蓝和好的希望。她始终觉得她没有做错，她是为了两人的未来考虑。

　　她在棕蓝面前哭泣，发狂，许诺，谩骂，但是不管她如何表现，都再也无法让棕蓝多看她一眼。

　　此刻，台上的她仍然轻盈美丽，光彩动人，她在尽力一展自己所学，只求把自己卖到一个好的月龙家里。

　　最终，经过几轮竞价之后，卷卷也如愿以偿戴上了象征有主的项圈。

　　她隔着人海看向棕蓝，心里知道，以后跟他，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

　　后悔吗？她问自己，然后她对自己说，不，不后悔。虽然结果不如人意，但是至少，她为自己认真地争取过。

　　拍卖会顺利结束了。

　　每个学员都被盛装打扮，装进独立的小箱，箱外挂上编号和项圈标记，被分别派送到购买他们的不同月龙的家里。

　　棕蓝困在黑暗的箱子里，就这样离开了他生活了十八年的教养中心。

　　没有机会见到外面的天地，他在动荡中行进，通过空气中气味的变化，猜测自己是在室内还是室外。

　　经过半天的转运，装他的箱子终于停在了某个地方。

　　他静静地在箱子里等待自己的主人来拆开礼盒，也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又过了足足半天，在他几乎就要耗尽所有耐心的时候，他听到箱外传来了各种动静。

　　有几个月龙的声音在附近响起来：“这就是给你的成年礼物。我们很努力地挑选了一个最独特的送给你。”

　　黑暗的盒子突然打开，有耀目的光洒了下来。棕蓝闭了闭眼睛，努力适应了一下。然后，抬头，往外看去。

　　他听到了一声月龙的惊呼：“天啊，这个人类两只眼睛的颜色不一样！一只是棕色，一只是蓝色，我可以给他起名叫‘棕蓝’吗？”

　　他被月龙从盒子里小心翼翼地举了起来。他清晰地看到了这个月龙的脸，这张脸，就是他未来的主人。

　　他环顾四周，这是一个月龙的家，比以前在影像里出现的月龙家都要大和奢华。

　　他被月龙引领到一个独立的屋子。屋子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人类用品。宽敞的睡眠箱，软软的床，跑步轮，豪华的秋千架，大大小小的球类，各种学员间有的没有的东西，都堆在这里。

　　他想：以后，这就是我的归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