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人类时代》猞猁咪

19、第18章

　　白果叹了口气继续说：“他们进入保护区之后，发现保护区里主要是田地，树木和家畜。这些都是努力经营得来的。但是看在野生人眼里，就是他们可以随便取用的东西。所以保护区人跟外来人也发生过激烈的争斗。保护区的人多，外来人数目少，正面相遇的时候，可以把野生人赶走。但是野生人通常会采取偷袭的战术，弄得大家不胜其扰。

　　“后来保护区人就联手，在保护区的围栏外，自己开始建造更牢固的围栏，彻底不让外来的野生人进入了。那道围栏花了很多年才建成。建好之后，已经很多年都没有野生人能进入保护区了。所以我这一代，还没有见过真正的野生人。”

　　棕蓝说：“所以，既然保护区人的生活相对安逸，为什么你还执着于我？如果要带我出去，你为的是全人类，就一定不会局限于一个小小的保护区。而如果到外面去，不用说遇到月龙的猎杀，就算是遇到野生人，也会有很大的危险。”

　　白果想了想，说：“你说得对。只要说服了你去做拯救人类的大事，那我就会离开保护区这种安全的生活，可能会像野生人一样颠沛流离，也可能会失去性命。”

　　棕蓝深深地看着她：“所以，为什么呢？”

　　白果说：“可能，是因为那些古书吧。形形色色的书在一起，就编织成一个人类盛世的样子。那时候的人类就像现在的月龙一样，遍布整个地球，所有的动植物矿产资源都要为人类所用。人类的能力很大，可以上天入地，那时候的烦恼居然是担心物质过剩会引起危机。虽然人类之间也会有各种争斗，杀戮，倾轧等等，很多很多不好的事，但是那些美好的事太多了。哪怕是付出性命，哪怕我自己永远都看不到，我也希望能为回到那样的盛世出一份力。”

　　“……知道了。”

　　月龙的补偿动作没有结束。继前一天播放野生人互相残杀的影像之后。第二天，播放的是一个野生人和宠物人从出生起的逐年状态对比记录。

　　画面分成左右两个部分。一边是从出生起就放置在婴儿箱里培养的宠物人，另一边是在自然环境里出生的野生人。从他们出生一直对比到他们死去。

　　在白果看来，影像的选择充满了月龙的恶意。

　　一边是在人类服务者照顾和教育下，在学员间里尽情玩耍学习，无忧无虑的学员，另一边是跟随父母流离失所，缺衣少食，生活困顿的野生人。

　　两边用同样的时间流逝。

　　成长期间，学员始终比野生人白嫩高壮，看上去发育要好得多；到了成年，双方的面貌开始有越来越大的差距。

　　学员的皮肤一直保持白嫩光滑，而野生人则因为过多的野外劳作和营养不良，所以二十多岁的样子就开始有很多皱纹；再大一些，学员在月龙的安排下配对，生下孩子，每天弄儿为乐，野生人也追求女人生下孩子，每天要进行更多的劳作，才能保证一家都有饭吃。有时候还要参与野生人之间的争斗，经常受伤。三十多岁，学员看上去跟二十多岁时没有区别，而野生人明显衰老，头发慢慢变白，背也开始驼；再往后，学员仍然养尊处优，野生人已经老病缠身，恍若老人，四十多岁，野生人就死去了。

　　再后面的画面里，只有学员自己，仍然养尊处优，仍然保养得宜，慢慢老去，最终在很老的年纪，在月龙家里安详死去。

　　白果环顾那些认真看影像的学员，知道，经过这两天播放的影像，在学员们的心中，天平已经彻底倒向了月龙，那天对月龙暴行产生的猜疑和恐惧，都在学员们的自我开解中慢慢散去。

　　卷卷沉默不语。她一向爱惜自己的容貌身材，在某种意义上，甚至超过自己的生命。

　　白果在旁边低声说着，事实并不是这样，其实野生人也有年长而不衰的美人，也有长寿的老人。但是卷卷偷眼看着白果。白果跟她年纪相仿，但是身高比她矮很多，人细瘦，皮肤也偏黑。正是符合影像里野生人和学员的对比。

　　她忍不住再一次问自己。是在暴虐的小月龙身边被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下比较好，还是做一个野生人，随时活在饥饿、疾病、争斗、衰老的阴影下比较好？她不知道。

　　棕蓝已经在夜里带过她偷偷体验过水流速度和排水口的高度。每天，棕蓝和白果都在商量着逃走的程序和出去之后要做的事情。卷卷跟他们在一起，思路却时断时续，经常走神。

　　这一天，发生了一件事情。

　　学员间的月龙找到卷卷，轻轻取下了象征她已经有主的项圈，却把那个项圈改戴在另一个女学员的脖子上。

　　即使不懂语言，也能明白其中含义，不知道为了什么，那个小月龙中途改变了注意，不要卷卷这个宠物，换成了另外一个更合心意的。

　　被选中的女学员就像当时的卷卷一样，面如死灰。众人都向她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卷卷的高兴自不必说，数天挣扎在死亡阴影下的折磨，突然离她而去。

　　棕蓝在心里暗自忧心，忍不住跟白果商量：“我们已经把出逃的事情告诉了卷卷，当时她在绝路上，只有这一个活命的选择，她自然会跟着我们走。但是现在，她已经能够避免去到那个暴虐的小月龙家里，我担心会有变数。”

　　白果心里也微微有点担心，但是以她的立场来看，能够自由自在的生活是天下第一等重要的事情。虽然外面的世界，有这样那样的不好和这样那样的不确定，但是总要比仰月龙鼻息，无法控制自己的命运要好。

　　所以她还是乐观地对棕蓝说：“你放心吧，我会多多跟卷卷讲外面的生活。她一定会感兴趣。就算退一万步，她真的不想走，一心只想当月龙的宠物，也没关系，那我们就自己走。”

　　但是事情的变化总是措手不及，再几天之后，月龙又送来了两个项圈。一个项圈被戴在了棕蓝的脖子上，另一个，却没有戴在任何学员的脖子上，而是直接交在了棕蓝手里。

　　月龙把几个女学员往棕蓝的面前推了推，又指了指他手里的项圈。走了。

　　显然，棕蓝不仅已经提前有了月龙主人，而且他的主人还允许他自己来选一个女学员，一起进入月龙家庭。

　　就像卷卷之前跟白果说过的那样，对于女学员来说，人生最大的挑战除了获取月龙的欢心之外，还比男学员多一个重大关卡，就是生育。女学员们最理想的选择就是能找一个年纪相仿的学员配对，共同进入月龙的家庭，然后终日相伴，一起生育小孩，共同抚养小孩长大，一起慢慢变老。

　　顿时，所有的女学员们，眼睛盯着棕蓝，都亮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棕蓝就像变成了一个漩涡，把学员间所有的女学员都吸引到他的身边。

　　胆大一点的，直接对他示好自荐。害羞一点的，则努力在他身边彰显存在感，希望他能注意到自己。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突然晕倒在他附近，不知道多少女孩子在他能听得到的地方唱歌，在他能看得到的地方起舞，又有多少女孩子送给他自己为他缝制的新衣。

　　就连白果和卷卷也被挤在了一边。找不到与棕蓝独处的机会。

　　白果暗自咂舌：这个架势简直比野生人的求爱还要狂野得多。

　　这种狂热直到几天后才慢慢平息。棕蓝表现出对这件事的毫无兴趣，终于使得女孩子们感到无望，不愿意继续在他身上浪费时间。白果和卷卷成为女孩子们的眼中钉，大家早就注意到，他们三个天天都混在一起。因此，众人都在心里暗自猜测，最终，棕蓝会带哪一个女孩子一起去他的新家。

　　棕蓝好容易缓过一口气，白果笑他实在是受欢迎。他只有苦笑而已。

　　日子一天天过去，几个人为出逃做的准备越来越完善。方方面面的事情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又一遍，生怕有任何漏洞。卷卷的心情也一扫之前的低落和犹疑，她看上去已经完全被白果说服，不愿意把自己的一生寄托在月龙难能可贵的仁慈和长情上，而是憧憬着外面自食其力的自由生活。

　　最终，白果觉得计划完备，可以准备出逃了。

　　当某一天，独眼人找到机会，能在学员间独自待一会，跟他们说话的时候，几个人商定好出逃时间就定在当晚，独眼人已经精确计算过水流时间，他会在水流停止的一瞬间切断电源，给他们十分钟的时间沿排水管逃出生天。

　　白果最后一遍问他：“阿叔，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吗？我们逃走之后，这里的防备一定会变得更严，以后你再想出来，可能就很难了。”

　　独眼人摇摇头：“我想过了，三十多年了，我可能已经学不会外面的生活。白果，你要记得你的使命，你要用自己的生命去守护棕蓝，后面的路要怎样走，我们都不知道。如果真的有命运，那么，命运自然就会指引给你们方向。”

　　他们不方便表现得太亲密，太动感情，以免惹得其他学员和月龙生疑，只能用目光和笑容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