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人类时代》猞猁咪

17、第16章

　　棕蓝问：“那这要怎么解决？”

　　白果说：“这时候就要看阿叔的了。他会切断整个教养中心的能源供应。从切断能源，到能源自动恢复，有十分钟时间。我们就要在这十分钟内，跑过整段教养中心地下的排水管。然后沿着排水管，一直跑到出口。出口的栅栏之前就被我们破坏了，外面是保护区的一条小河。只要离开了教养中心，到了保护区，就安全了。这就是全部的计划。”

　　棕蓝站起来，做出随便走走的样子，靠近了一个排水口。四四方方，平时内侧管道入口都封闭着，以防有管道反味。里面的空间很大，看上去可以轻轻松松地藏好几个人。

　　棕蓝说：“还有时间。我们这些天要反复查看计划的每一个细节，因为任何一个地方出错，我们都会没命。”

　　白果说：“你放心，排水管我走过几次，只有那一次进岔了入口，才触发了警报。这几天有机会跟阿叔说话的时候，我会让他提前把睡眠箱的钥匙和气囊送进来，我们偷偷的试上一试。”

　　卷卷听着他们在详细计划，默然不语。她确实像白果说的那样，在生与死之间，当然会选择生的一方。但是也像棕蓝担心的那样，想到逃出去之后再也没有跟月龙一起过优越生活的可能，而是要作为野生人艰难求生，情绪无比低落。

　　既然有了计划，心里就有了底，接下去要做的事情也就清晰了。棕蓝从小就开始怀疑人生，虽然一直都是学员间里的第一名，被其他人艳羡，但是心里却充满了不确定感。现在他第一次觉得心里踏实，可以一步一步走向能够自己掌握的人生。

　　他一边在心里一遍遍仔细过着白果说的计划，一边忍不住时不时地走神。想到能亲眼看到真正的天地，看到以前只在影像中见过的风景，嗅到自然的味道，甚至还可以吃到自己从土地里种出的东西，就觉得一切充满了希望。

　　白果在几天之后拿到了睡眠箱的钥匙，是一个金属小片。

　　她先给了棕蓝，因为她在三等学员的睡眠箱里，小小的空间里上上下下住了十二个人。如果半夜试钥匙的时候，万一有哪个室友没有睡着，就很容易被发现。就算能侥幸不惊动室友，出来之后，她的睡眠箱前后都是住满了人的睡眠箱，风险太大。

　　倒是棕蓝，不仅一个人住，而且是最靠墙的一间，不会轻易暴露，是试钥匙的好人选。

　　棕蓝拿着钥匙翻来覆去地看。就是一张薄薄的金属片，样子平平无奇。他心情激动，好不容易盼到晚上熄灯。又耐着性子等到足足过了几个小时，再失眠的人应该也已经睡熟的时候，才轻轻地把薄片贴在睡眠箱门边。

　　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想象中的嘀嘀作响，也没有机械开合的声音。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

　　棕蓝在极度失望之中，又有种“果然不会如此简单”的料中感。他叹了口气往门上一靠，差点摔出门外。

　　睡眠箱的门，无声无息的，开了。

　　棕蓝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又惊又疑了片刻，狂喜才猛地涌上心头。成了！

　　接下来就是等水流。

　　等到第三遍漂洗结束，清水在脚下涌动的时候，他脱光衣服，以免沾上水惹人怀疑，然后伏低身子，在黑暗中，向记忆中睡眠箱门口的排水口位置缓缓走去。

　　只走了几步，脚就触到了已经升起的排水格栅。地面的水正在快速涌进排水口。他轻轻蹲下，用手臂来测量排水口升起的高度。

　　果然如白果所说，排水口升起的高度能容一个人爬进去。他静静地在一侧看着，随着水位渐渐降低，排水口也随之同步下落。最终在地面积水排空的时候，排水口也回到原位。

　　怕引起人注意，他又静悄悄回到睡眠箱里。

　　四周黑暗安静，没有惊动任何人。

　　第二天，他把自己观察到的告诉白果：“排水口升起的高度跟水位一样，水位下降时，排水口也会跟着下降。如果在刚刚好下落到能进出的时候进去，是最理想的状态，这样可以在水底待的时间最短。但是排水速度并不慢，想在高度正好的时候进去，可能会错过进去的时机或者卡在一半。所以安全起见的话，还是要尽早进去，在水下憋气，或者像你说的，用气囊支撑一会儿。”

　　白果说：“房间里的清洁程序是固定的，水量每天是相同的，所以，排水速度应该每天都是一样。下次可以在排水口旁边，一边看水流一边憋气，就知道自己的极限大概在哪里。我估计你是因为不会游泳，才会这么紧张。”

　　棕蓝说：“是啊，听说野生人天生都会游泳，但是我一听到水就觉得很害怕。”

　　白果说：“我们也不是天生会游泳的，只是因为，在水里找食物也是生存的必备技能，所以从小都会下水去摸田螺，捉鱼虾这些。挺简单的，等出去之后，我教你。”

　　棕蓝笑着说：“一言为定。”

　　白果说：“一言为定。”

　　独眼人故技重施，白天找机会在学员间里待了一会儿。跟棕蓝和白果进一步确定逃亡路线和细节。

　　白果问他：“阿叔，这次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独眼人摇摇头：“这次先紧着你们。你们走脱了，我以后再找机会。”

　　白果说：“可是小叔，你之前也经常说想要自由自在的生活，想重新回到村子里过人应该过的生活。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独眼人犹豫了一下说：“月龙跟我在一起，相处了几十年。如果只是学员间逃走了两个学员，哪怕是棕蓝和卷卷这样的学员，对于月龙来说，可能也还是不值得大张旗鼓地去找。但是如果我也跟你们一起逃走，月龙可以会到处寻找我，反而对大家都不利。”

　　白果还想说什么，棕蓝轻轻拽了一下她的衣袖，她看了棕蓝一眼，没有接着说。

　　等阿叔离开学员间之后，白果才问出来：“刚才你为什么不让我继续说了？阿叔不到十岁就在月龙这里生活，到现在都有几十年了。我父亲说，全家人一想起阿叔是被他们亲手送到月龙那里，就觉得很痛心。现在有机会一起逃出来，该有多好？”

　　棕蓝说：“我记得你说过，你父亲和你以前也会经常来这边拿东西的吧？”

　　白果点头：“是，我们跟阿叔约好，每隔一段时间会找阿叔来拿些食物和药品。”

　　棕蓝又问：“那你阿叔之前也偷跑出去看过你们吗？”

　　白果说：“很少，我记忆中只有一次，是奶奶病重的时候，阿叔跑回家见了奶奶最后一面。”

　　棕蓝说：“这就对了。你们之所以可以来去自如，都是因为你阿叔告诉你们路线。你们这些外人都可以在这里进进出出，更何况你小叔了。如果他想走，早就走了。既然他没走，就是不想走。”

　　白果说：“阿叔不是不想走，他跟我们说过很多次，他很怀念小时候在外面的生活，想在广阔的天地里跑来跑去，想种粮种菜，养鸡养鸭，想有自己的爱人和家庭，跟族人生活在一起。这些，如果跟月龙在一起，都是没有办法实现的。”

　　棕蓝问：“既然这么喜欢外面，又没有被绑住，为什么之前不走？”

　　白果说：“当然是因为我们这一大家子人拖累他。以前是为了奶奶，后来是为了父亲和我。他总说我们在外面生活很辛苦，食物不足就不说了，万一生病也没有好的药物，一些小病就会致命。他在月龙这里能有很多的资源，能保障我们过上好的生活。但是现在就连父亲也已经不在了，父亲的遗言是希望阿叔能帮助你，改变人类的命运。而且他在这里困了这么多年，早就该自由地为自己而活了。”

　　棕蓝说：“看一个人，不要看他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他一直在找各种借口说离不开这里，难道你没想过，他其实是真的不想离开吗？”

　　白果惊讶地说：“怎么会？阿叔跟你们不同，他是十岁的时候，因为吃银杏中毒，家里人没办法，才把他放在教养中心门口的。他是过过外面的日子的。不会轻易被月龙洗脑，也不会满足于这里有吃有喝。他怎么会不想离开呢？”

　　棕蓝说：“这里除了有吃有喝，还有月龙啊。”

　　白果说：“月龙？月龙怎么了？”

　　棕蓝说：“你难道没想过，月龙救了你阿叔一命，而且一直对他很好。还有，不管你阿叔当年弄瞎一只眼睛的本意是什么，现在你也知道了，其实月龙根本就不缺宠物，有残缺的人类宠物都会直接被处理掉。但是你阿叔却一直跟在月龙身边。其实相当于月龙又救了他一命。”

　　白果问：“所以呢？”

　　棕蓝说：“人是有感情的，月龙也是有感情的。你不觉得，月龙对你阿叔很好，你阿叔对月龙也很好吗？可能是因为他不愿意跟你们明说，他不想离开的真正原因，不是不舍得离开这种生活，而是从感情上，不愿意离开他的月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