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人类时代》猞猁咪

12、第11章

　　这天的课程是一套体现月龙和人愉快相处的影像。

　　节目里播放了好几对月龙和人类相处的场景，画面看上去其乐融融。

　　有月龙在给人类烹调美味健康的食物；也有月龙跟人类一起玩换装游戏；有人类在滚轮上，月龙在另一个大滚轮上一起奔跑锻炼。

　　还有一段人类生小孩的记录，从女人大着肚子月龙在旁边殷切照料；到女人挣扎着生产，一只手一直紧握月龙，月龙在旁边全程陪伴；到最后孩子顺利产下，月龙帮忙剪断脐带；到几个月后女人幸福地抱着胖胖的婴儿喂奶，旁边是月龙和装饰华丽的婴儿床。

　　这种影像是学员们从小到大，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看到的。

　　目的显然是要把这些场景深深刻在学员们的脑子里，让他们对未来跟月龙的相处充满憧憬。也让他们从内心深处觉得月龙是人类最好的归宿。

　　棕蓝并不喜欢看这种影像。

　　可能因为他从小就无师自通了月龙的语言，能听懂画外音的缘故，有时候看这种东西只会让他觉得恶寒。

　　比如那段人类和月龙都在滚轮上奔跑的温馨场景，画外音说的是：“通常人类成年后，处在月龙提供的优越环境下，都会因为过量摄入食物和缺少运动而迅速发胖，导致体型和面貌度失去原有的美观。肥胖是导致月龙要频繁淘汰和更换人类宠物的一大元凶。但是研究发现，如果保持一定强度的运动，就能有效延长人类保持优美体貌的时间。但是要提醒各位，运动也不可过量。人类是脆弱的动物，长期过量运动会导致人类关节损坏，无法自如行动，也会因为失去观赏性和功能性造成提前淘汰的后果。”

　　至于换装那一段，是这样的：“这位月龙最喜欢打扮她的人类。她收藏了几千套不同风格的人类服装。有些还是她自己设计制作的。这位月龙坚信，不同的人类拥有自身独特的气质，分别适合独特类型的服装。最多每隔两年，她就会更换一次人类宠物，以此来激发自己的灵感。”

　　还有镜头最多时间最长的生孩子那段：“这位月龙一直对人类的生殖感兴趣，想要亲手迎接人类婴儿的降生。为了保证配对一次性成功，租借了十个男性人类来一起配对。在女人顺利怀孕之后，月龙在整个怀孕期间对女人精心护理，终于成功获得了一个人类婴儿。让我们采访一下：‘看到人类婴儿，你有什么感觉？’月龙说：‘我觉得非常兴奋，生命真的非常神奇。’采访人又问：‘你对这个婴儿有什么计划？’月龙说：‘我问过其他有经验的月龙，人类宠物经过怀孕和生产之后，整个体型都会变得松松垮垮，不再美观。即使好好养护，也不会回到之前的外观。我想我会淘汰掉人类宠物，继续抚养她的婴儿。毕竟成长期和青年期才是人类最好看最有活力的时期。我想我的人类宠物也会很高兴，她的生命会在这个婴儿身上得到延续，仍然跟我们一家生活在一起。’”

　　他觉得索然无味，一转头，却看到白果和卷卷正在一边看着影像一边小声讨论。

　　白果说：“原来对人类不错的月龙还真的有。”

　　卷卷说：“我估计你在外面听说的那些关于月龙残害人类的事情，都是发生在一些身份低下的月龙身上。你看我们这里严格的等级制度，会催促大家努力升高等级。因为只有高等级的人类才有资格匹配高等级的月龙。高等级的月龙就像影像里的这些，都是身份比较高，条件比较好，而且要真的喜欢人类，才会愿意付出更高的代价来得到高等级的人类。”

　　白果问：“我能理解你说的，高等级的月龙会对人类更好。但是你为什么认为影像中的人类也是高等级的人类呢？听说也有月龙会养野生人或者肉人。”

　　卷卷说：“很容易就能看出来啊。你看换装的那个人类，她换衣服的动作很熟练也很迅速，要知道那些衣服都有不同的穿法和着装顺序。有的是系带的，有的是扣扣子的，有的是缠裹的，还有里衣和外衣，是否要故意露一截里面的袖子，或者里衣的领子要竖起来什么的，这些都是有学问的。哪怕你这么聪明，如果没人教你，一定也摸不到头脑。你看影像里面这个人类，每种的穿法都很标准，遇到尺寸不合适的地方，还能自己动手改衣服，这肯定是在教养中心接受过很好的培训才能做到的。”

　　白果听得咂舌不已：“穿个衣服竟然也要这么复杂？也难怪，你们是每天都在不停地学习，这些知识一定已经学到专家级别了。对了对了，卷卷你会做衣服吗？”

　　卷卷有点自豪：“当然会了。虽然没那么精通，但是也还过得去。”

　　白果听得羡慕极了：“以后你也教我做衣服好不好？我们村里的人做的衣服，式样大家都是一模一样，颜色也只有那几种可选，有时候我想穿点不一样的，自己也想不到别的式样。”

　　卷卷说：“我也不喜欢在学员间，除了少数时间之外，所有人都要穿得一模一样。一点个性都没有。等我到了月龙家里，就可以尽情地打扮自己，每天都要换新花样。”

　　谈到衣服，女孩子们就激动不已，有无数话可以说。

　　棕蓝看到她们沉浸在对漂亮衣服的讨论里，刚才那一点想把画外音内容告诉她们的心，也就消散了。白果还好，她不属于这里。但是卷卷却把月龙的一切都奉为真理和最高追求。如果让她知道事情的真相，恐怕她的世界就彻底崩塌了。

　　他从小就能听懂这些，又天性喜欢思考。早就对所谓“离开教养中心之后，和月龙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这种所有学员都相信的未来，没有什么期待。

　　但是他也觉得不应该去打击其他人的憧憬。反正知道了之后，除了像他一样悲观和了无生趣，并不能对现实有任何的改变。还不如活在无知中，直到最后的命运降临。

　　那边白果和卷卷的谈论还在继续。卷卷说：“还有，你看到那个生孩子的女人了吗？”

　　白果说：“看到了，生孩子真的是好可怕的事情。”

　　卷卷说：“重点不是这个，你注意看她在孕期的时候，就会经常按摩肚皮，还会做一些孕妇运动。这些都是教养中心会给女孩子做的培训。因为生育也是女人一个很重要的功能。虽然进入月龙家庭之后，不是每个女人都必须要生育。但是一旦需要的话，就必须提前多储备一些知识，才能保护自己。”

　　白果惊讶地问：“生孩子这种事情，不是看命吗？命好的话就能顺利生下孩子，命不好，就会一尸两命。我们村里，女人一生最大的关卡就是生孩子了。听年老的婆婆说，女人生孩子就是一脚踏进黄土里。十个女人生孩子，有三个会死在这上面。提前储备知识有用吗？可以改命吗？”

　　卷卷说：“改命可能算不上，但是确实可以通过孕期的一些练习，让生孩子的过程更快更顺利。而且在孕期主动多做一些运动，还可以避免生产之后身体恢复不过来。我刚才注意看了，那个女人在孕期做的运动就是教养中心教的那些。就连她生产时的姿势和用力方式，也是我们以前在影像上看到过的。”

　　白果更惊讶了：“你竟然盯着人家生孩子看。而且你们还会集体来看这种生孩子过程的影像！这里男女都有，不会害羞吗？”

　　卷卷笑她大惊小怪：“这有什么好害羞的。我们不仅看生育相关，我们还会一起看配对相关的影像啊。还有不同的方式和体位，都要提前学习的啊。”

　　白果自己脸都要发烧了：“哎呀呀呀，你们竟然看这个，天啊，幸好我来这里这些天都没看到，不然我到哪里去找个地缝来钻！”

　　卷卷笑她：“人生不就是这些事情吗？提前学习好，做好各种准备，总比临时遇到的时候，因为不知道不了解就惊慌失措而受伤或者丢掉性命要好得多。你刚才不也说了。你们外面的野生人，十个女人生孩子，可能会有三个丧命。如果大家都早早学习过，说不定就所有人都不用丧命，这不是很好吗？”

　　白果认真想了又想，觉得她说的非常有道理。

　　她进入这个学员间好几天，在这个由月龙给人类搭建起来的乌托邦里，跟这些从来没见过真正天空的学员们同吃同睡，亲密无间。很多以前的观念都发生了变化。对月龙这种被野生人称之为“恶魔生物”的看法，也产生了一些变化。月龙不是纯粹的恶，就像外面的人，也不是纯粹的好。

　　她突然理解小叔后来不愿意离开月龙回归野生的原因。人生太苦，如果有一个地方，可以安心度日，无忧无虑，要付出的代价，只是舍弃自由而已，那么有多少人会选择这种简单的生活方式，又有多少人会挑择艰难谋生？

　　她看着棕蓝，棕蓝正在低头弄衣角。作为最优秀的学员，他以后一定可以到一个最舒适的环境里过上学员们认为最好的生活。那么对于他来说，有什么理由要选择野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