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人类时代》猞猁咪

11、第10章

　　白果说：“当然注意到了，这里个个都是俊男美女。长得好看的人都有点相似，看多了会记不清谁是谁。但是卷卷就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因为这里只有她的头发是卷卷的啊。”

　　棕蓝说：“最早的时候，卷卷好些年都在三等的位置上。直到后来一下子长高了许多，开始着重练习舞蹈，才升到了二等。但是在二等徘徊很久，怎么也升不上一等。因为一等不仅需要美丽和才能，还需要‘辨识度’。后来她就另辟蹊径，去研究美发设备。学员间里各种各样的设备应有尽有，其中就有一套卷发设备。但是之前很少有人用。因为一般卷出来的头发都奇奇怪怪，还不如之前好看。卷卷研究了很久，最后终于做出一头特别美丽的长卷发。并且靠着这独特的卷发，升上了一等。在她之后，很多人也想循她的例子，也做一头卷发出来，但是再也没有人卷成功过。”

　　白果已经知道其中有问题，还是循着他的话问：“为什么其他人卷不成功呢？是因为没有像卷卷那样用心钻研吗？”

　　“当然不是，每个学员的升级愿望都非常强烈。”棕蓝说，“——是因为卷卷成功之后，为了避免别人走她的路，就偷偷把卷发药水换成了清水。没有了药水，其他人自然就卷不成头发了。”

　　“……难道药水用完了不会换新的吗？”

　　棕蓝说：“所以我才会说，卷卷非常努力。因为学员间的设备是以一天为周期，自动清洁更新的。也就是说，每天，都新换一套全新的卷发设备。但是这几年来，卷卷每天都会换掉药水。哪怕一段时间之后，因为大家都卷不成功，根本就没人再去尝试卷发了，她还是没有一天间断过，直到现在。”

　　白果想象了一下，连续几年，卷卷每天都偷偷去换掉药水的样子。心里觉得怪怪的：“但不是应该所有人都可以去卷发的吗？并不是专门给一个人的。”

　　棕蓝说：“是。但在学员间里，这都是非常寻常的事情。”

　　白果觉得这样不好。但是卷卷今天把自己的食物分给她吃，还教给她很多东西。她不愿意这样继续想下去。

　　已经有学员开始陆续走近睡眠箱。白果跟棕蓝道了再见，也跑了过去。

　　棕蓝回到自己的箱子里，眼睛一直追随着白果。

　　这一天的经历仿佛比过去一整年都要丰富多彩，让人心潮澎湃。

　　他第一次跟所谓的“野生人”打交道。虽然白果已经很努力地做出跟其他学员们同样的表情动作，但是她还是那么的明朗可爱，跟这里的阴郁气氛完全不同。

　　他看着白果蹦跳着跑到队伍最后面，安分地等着前面的人选好床位，然后跳高了看哪间睡眠箱的三层还有空床。最后她终于找到了一间，走了进去，成功地爬上了一个三层床铺。

　　直到看不到她的身影，棕蓝才收回目光。在正对面的睡眠箱里，卷卷正在静静地看着他。看到棕蓝的目光转过来，她立刻露出一张大大的笑脸，合手偏头，做出睡觉的姿势，用口型跟他说晚安。棕蓝也微笑着用口型回了一句“晚安”。

　　熄灯了，白果躺在三层床上，觉得很是新奇。

　　睡眠箱里没有任何可以取下的东西，所有家具都跟睡眠箱一样，可以完全收成一块板，也可以立体支出来。床的材质软而有弹力，人躺在上面就微微陷进去，像被床拥抱着一样，不需要再另外垫枕头。睡眠箱里温度合宜，也不需要额外的衣物被褥。

　　过了一会儿，外面的大房间里启动了清洁程序，有水声微微荡漾。这声音并不是很大，却恰到好处地掩盖了睡眠箱里其他人发出的呼吸声和轻微的鼾声。

　　在规律的水声中，白果感到睡意袭来。

　　她做了一个梦，也许不是完全的梦，而是她在半梦半醒中的想象。

　　梦中棕蓝穿的不是一等学员的白袍，而是一件样式古怪的盔甲。他高高站着，下方传来山呼海啸的声音。

　　白果顺着声音望下去，看到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无数的人在呐喊着：“棕蓝！棕蓝！棕蓝！”

　　棕蓝却突然回过头来看她，一脸迷茫，问她：“我该做什么，白果，你告诉我，我到底应该做什么？”

　　她想说：“你应该拯救人类啊，你是命运之子，你是人类的希望，你是古书预言里的人。你怎么可以问我该怎么做？”

　　她着急地想要对棕蓝大喊，却哑哑地发不出声音来，她更加着急地大喊。突然有人在她耳边说：“喂！喂！”

　　她猛地惊醒，看到下一层的床铺上探出来半个身子。一个女孩有些嫌弃的声音在说：“你做噩梦了吗？一直在‘呀呀’的叫，吵死人了。”

　　白果深吸了一口气，回到现实中。她还在住满十二人的睡眠箱里，睡在最高的一层，睁眼就是箱顶。她轻轻地对下层的女孩说：“对不起啊，吵到你了。”

　　还是半夜，清洁程序都没有结束，隐隐能听到水流打着旋从下水口排走。她想到她第一次看到棕蓝，正是躲在下水口的格栅后面。一切事情都从此而起，不知道最后会导向何方。

　　梦中的情境仍然清晰可见。如果有一天，当人们因为一个预言，真的集合在棕蓝身边，如果到了那一天，棕蓝真的问了她这个问题，她该如何回答？

　　长夜漫漫，白果再也无法入睡。

　　第二天早上，随着门开的声音，月龙和人类服务者鱼贯而入。睡眠箱的门自动打开。白果学着屋里其他人的样子，走出睡眠箱，进行早晨的洗漱。睡眠箱关闭，开始自洁程序。那边的人类服务者也在开始准备分发早饭了。

　　学员间每天的流程都是一样，白果跟棕蓝又凑到一起，门开了，独眼人跟着他的月龙走了进来。

　　今天独眼人的月龙在房间里停留的时间很短，只是稍微跟几个月龙打了声招呼，就关门出去了。独眼人没有得到机会过来跟棕蓝和白果说话，只是用眼神跟他们短暂地交流。

　　门关了，棕蓝想到一个问题：“独眼人的眼睛是怎么弄坏的？”

　　白果说：“说来话长。阿叔是因为小时候吃银杏中毒快死了，被放在教养中心门外，希望月龙能救活他。后来果然被月龙救活，但是月龙却不放他走了。他想回家，有一次跟着月龙巡视学员间的时候，看到有学员打架受伤，打人的和被打破相的都被拖了出去。他就心想，如果受伤不好看了，月龙就不会要他了。”

　　棕蓝说：“难道他是故意弄坏了自己的眼睛？”

　　白果点头：“有一次教养中心收了一个月龙送来学规矩的肉人，那个肉人受了惊吓，非常暴力，见人就打。别人都往后躲，阿叔往前凑，趁乱成一团的时候，自己戳瞎了自己的眼睛。”

　　棕蓝沉默，为了逃避月龙，宁愿戳瞎一只眼睛，这个牺牲也太大了。

　　白果说：“结果没想到，他的月龙不但没有抛弃他，还好好地给他医治，也没有因为他变丑就对他不好。再后来，慢慢地，月龙也偶尔允许他单独出去，但是这时候，阿叔反而不愿意离开月龙了。”

　　棕蓝问：“这又是为了什么？”

　　白果说：“安逸的生活，丰足的衣食，还有就是，相处久了毕竟彼此之间都有感情的吧，——虽然阿叔是绝对不会承认他对月龙有感情的，但是外人一看就明白。”

　　棕蓝说：“既然这样，那为什么……”

　　白果明白他在说什么：“既然自己在月龙身边过得这么好，那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派人进来，告诉你，月龙给你规划的人生不好？”

　　“是。”

　　“因为你可能是命运之子。”白果正色说。

　　“什么？”

　　接下来，白果细细讲述前因后果，从古书和抄书人，讲到以前的人类时代，讲到预言诗集，讲到最后那篇命运之子。

　　棕蓝瞪大了眼睛，白果看着他。那是两只瞳色不同的眼睛。一只是棕色，一只是蓝色。

　　沉默了半晌，棕蓝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所以，你们怀疑我就是预言中会让人类回到以前地位的人？”

　　白果点头：“是的，我无意中看到了你，我父亲因为这件事而死。我跟阿叔接触过你之后，都认为预言可能是真的。”

　　棕蓝说：“可是，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是个最普通的学员，只不过眼睛颜色跟常人有异。我不可能是你们要找的人，我甚至一生都没有离开过这间屋子。”

　　白果说：“可是你一点也不普通。阿叔说，就连月龙这么先进的文明，都无法理解人类的语言。更别提有人类能理解月龙的语言了。人总是一直在成长的，也许你很快就会变得特别厉害。

　　棕蓝摇摇头，在独眼人和白果出现之前，他对自己人生的规划，就是跟卷卷，4069号，一样，好好学习，努力表现，去到条件最好的月龙身边，然后小心地跟月龙共处，平安度过一生。

　　现在突然有人告诉他，他是个非常重要的人，会做一些改天换地的事，真是无法想象。

　　但是，即使是做梦，也是充满希望的梦。棕蓝想知道得多一点，再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