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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牢狱生涯 ...

  •   慕容冲面无表情,朗声重述了一遍:“我叫慕容冲,家住邺城王宫,有三千一百四十口人,我在铜雀台遭到二人欲将我侵犯。”

      这一次,就连堂外站在最后一排的围观的百姓都听得清清楚楚。

      县官觉得脸上挂不住,再拍惊堂木:“大胆!冥顽不灵,找打!来上啊,扇他十个嘴巴子!”

      执行命令的衙役拿来木板,拨开他那凌乱青丝,混着脏污和血迹的脸颊展现在世人的面前。任是连县官大人都惊呆了。

      一旁的师爷迟疑道:“传说咱们中山王有龙阳之姿,您看他这脸,会不会真的……”

      县官害怕自己真的得罪了中山王,恼羞成怒:“胡言乱语,此市井小人,怎么会是昔日的大司马大将军。况且就算真的是他,如今不过也是苻秦的阶下之囚,何言贵哉?太傅苛政才致使燕国丢家弃国,秦王赦免我等还让继续做官,孰优孰劣高下立判。”

      慕容冲没有想到,这样一番大逆不道的话竟然出自自己的燕国遗民,他们没有思国之心,反而认贼作父。

      顿时,他感到自己心心念念的故国没有什么好再牵挂的,打小长大的邺城也没有什么好留念的,慕容氏已今非昔比,人走茶凉,一切荣华不过是过眼烟云。

      “照打不误!”

      县官一声令下,坚硬如铁的板子便一下一下打在他的脸颊上,生生将脆弱单薄的皮肉鞭笞出道道血痕。

      可慕容冲咬紧牙关,双拳紧握,不吭一声。痛到指甲嵌入手心□□里,也浑然未觉。

      嘴角落下的血,猝然涓滴在地,宛若一朵朵红莲盛开。

      这可惜这世间,恐怕没有佛吧。

      “本官再问你一遍,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你可想好了再回答。”县官又逼问道。

      慕容冲的双颊被打到红肿窥破,仍是咬字准确:“姓慕容名冲,字凤皇,家住邺城王宫。母亲可足浑,父亲慕容俊……”

      县官见他越说越离谱,担心他是个疯子。审一个疯子,无疑会遭到嗤笑。堂外这么多的黎明百姓都在围观,他可丢不起这人。

      “三人聚众秽乱,先统统收押!待呈上供词再审,退堂!”

      ‘咚’——

      慕容冲被狠狠摔在牢房的地面上,身体像被分筋错骨般疼痛。

      他自小锦衣玉食,住琅琊曼轩,何时见过这等脏污之地。

      目之所及,遍地潮湿稻草,臭虫横飞,污水横流,还有几个不相干的囚犯一并同他关押在一起。他们满身泥秽,臭不可闻,头发板结成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你们要把我关多久!”慕容冲朝狱卒怒吼道。

      狱卒大笑:“县官老爷说多久就多久,关你到死也不是不行。”

      牢房内,黑黢黢,一片寂静,偶有三两句吟哦来自那些蓬头垢面的犯人。

      “小子,进来了就别想出去了,陪我们老死在这里吧。”突然,黑暗中有人操着嘶哑的声音这样说,听上去像一个耄耋老者。

      “你是因何事入狱的?”慕容冲问。

      耄耋老者桀桀怪笑:“时间太久了,我已经忘了。大概是偷了隔壁村一头牛。”

      慕容冲蹙眉,心中大骇:“偷了一头牛也能关一辈子?”

      老者又笑道:“这有何稀奇,你问问诸位,他们谁又是杀人放火才进来的。”

      滥用刑法至此,难怪燕国要亡!

      慕容冲心中悲愤而叹:“狗官误国!若我出去,定要把他们都杀光!”

      “呵呵,从这个牢房里活着时放出去的人,至今为止是——无。年轻人就多在这里陪陪我老人家吧。”

      慕容冲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满头的白发,忽然领略到了人生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也许没有比较就不会发现过去的日子有多幸福,也不会体会民间普通百姓的疾苦,看不到繁华背后的寂寥。

      他坐在牢里,待了三天,这三天里也想了很多。

      很多过去都不会想的一些问题。

      有时候人生遭遇的苦难只是为了让他明白一些道理,更是磨练和修炼自己。

      他觉得,经过这一遭,他长大了。

      牢房里的日子很难熬,因为寂静,因为萧条,因为环境恶劣,因为太多鄙视和嘲讽的声音出现在耳遭。

      已经被人试图□□过一次,他也学乖了,用黑泥涂在脸上,更是把一头乌发弄得凌乱如鸡窝。

      任谁看了也不会有兴趣。

      “小子,你来了三天,三天都不说话,只吃饭。就不闷得慌么?”耄耋老者问他。

      慕容冲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你与我祖父同辈,在下不敢攀谈。”

      哪知老者听了又是哈哈大笑:“在这里讲长幼尊卑又有何意思?不如恣意快谈,度过漫漫人生。”

      慕容冲想了想,问道:“既然你与我祖父同龄,那便是经过了三朝了。不如你谈谈吴王慕容垂的为人如何?”

      他想知道,吴王此人究竟是不是有母亲和叔祖父说得那样心胸狭窄,傲慢无礼。

      “老夫可有听错,小子你竟然在这里议论前朝之事?”另一个身着青衣的犯人听完慕容冲说话,本来睡在地上,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他。

      慕容冲罕纳道:“就连县官本人亦是前朝旧官,邺城亦是前朝旧都,关在前朝营建的牢房里,和前朝遗民一起说话,又和不可聊前朝旧事?”

      “哈哈哈哈哈,小子,你这人有趣。”

      “现在你们可愿意说了?”慕容冲道。

      耄耋老者说:“哎,前朝旧事,我大半生关在此处,外面的事一概不知,你问错人了。”

      慕容冲叹道:“如此,真为之可惜。碌碌一生,却不知世间之事,白过了这岁月。”

      青衣囚犯笑道:“他不知,俺知。”

      “哦?”

      “当年俺还是个十夫长,跟在吴王手下做事。吴王待人宽厚,体恤俺们小的,经常亲自来劳军。所以,俺们也都愿意为他效力,他自有韬略武功,战无不克攻无不胜,被人称作武神。”青衣囚犯口若悬河道。

      “荒谬,他既如此人品,又怎会去国离家,投递叛国!?”慕容冲怒道。

      青衣囚犯愣道:“当年吴王奔走苻秦,你还不知在哪里。焉能知其原委?这全都要怪慕容评那个老匹夫!”

      慕容冲见他辱骂叔祖父,心中更加疑惑:“这真是奇了,带着一众精锐部队投敌叛国的分明是吴王慕容垂,慕容评太傅拼死守家,你不骂叛国贼,倒骂起守家将来了。”

      青衣囚犯不屑道:“黄口小儿,你懂什么。慕容评妒贤嫉能,怕吴王将来有一日篡权,就要暗中杀他。若不是吴王平日素得将士心,有人偷偷泄了秘密,他早已死在邺城。是慕容评逼走了才能出众的吴王,才致使燕国遭此罹难。一切罪魁祸首,就在这个老匹夫。”

      慕容冲心中虽然疑惑,可这番话颠覆了他素日的认识,他又怎么能坦然接受?于是怒道:“你胡说。你跟随吴王,当然偏袒吴王,这话不作数。”

      那囚犯自恃说的实话,于是也怒道:“怎么不作数,你不信问问这里的人,有谁在不知道慕容评老匹夫逼走吴王慕容垂的故事?”

      一时间,众人纷纷响应。

      “是啊”“是有这件事”“没有错”“慕容评不是好人”

      慕容冲这下傻了眼,为什么,为什么民间的传闻会是这样的?为什么跟母亲告诉他的说法不一样呢?

      “小子,你这么偏帮慕容评,不会是慕容评家留下的余孽小杂毛吧?”青衣囚犯笑道。

      慕容冲心中愠怒,懒得理他:“无稽之谈。”

      “哈哈哈哈,小子不必动怒,只是说笑罢了。我们在这闷得慌,难得来了一个新鲜的毛头小子,怎能不打趣打趣,啊哈哈。”耄耋老者笑道。

      “开饭了开饭了!”这时狱卒的声音穿透了整个石牢。

      几碗白米配黄瓜被送了进来。

      “就给我们吃这个?踏马的伙食越来越差了!”青衣囚犯怒道。

      狱卒颜色俱厉,吼道:“吵什么吵!今天秦王亲自来巡查了,俺们都忙成一锅粥,给皇帝弄饭都忙不上,有你这烂货一口吃的就该求爹爹告奶奶了。”

      听到秦王二字,慕容冲垂死病中惊坐起,一把捞住了狱卒的裤腿:“秦王在哪,我要见秦王,你通报一下让我见秦王,我日后一定大大地赏赐你!”

      这话当然被狱卒当做笑柄,仰天长啸道:“疯子。秦王岂会见你,滚。”

      说完,一脚踢在慕容冲的心窝上。

      “啊……”他被踹得心脏猛荡,整个人都疼的说不出话来。

      “杀……杀千刀的下流……畜生,我要……杀……你……你全家都得死!”慕容冲用最后一丝力气吼出这句话,然后眼前一片黑暗,就这么撅了过去。

      “喂,小子,小子,你醒醒。”周围的人突然涌上前来。

      “给他一口水喝吧,他快不行了。”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

      狱卒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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