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饮醉千秋》夜来双月满

69、几许伤春杨柳清，白头半落香奁梦。

　　钟素秋浅眸中水波潺潺，她一手将画轴抱在怀中，静静的向客栈方向漫步着，陶醉则闲来手摇几下折扇，陪伴在钟素秋身侧，陪着她一起看灯火阑珊，人潮涌散。
　　偶尔的，他们会相互对望一眼，又双双含笑的将视线移开。
　　此时此地的情境，仿若那年，他送她回钟府一般。
　　只是……似乎比那年的时光，多添了些不一样的情绪在里头。
　　陶醉不经意的靠近了些钟素秋，他垂在身侧的那只手经意或不经意的触碰着钟素秋的娇指，最后，将钟素秋的小手握进了自己的手心里。
　　钟素秋未言，她只觉一股暖意在体内渐而扩散，她娇羞的低了低眸，嘴角的弧度也越发迷人。
　　陶醉蹙了蹙眉，“素秋，你体寒之症可又是发作了？”
　　钟素秋摇头，转头看他，道；“并未。”
　　陶醉侧低了下眸子，“你手心的温度比正常的人低很多。”
　　陶醉思了一下，他搭上了钟素秋脉搏。正要寻出个什么时，却见钟素秋立时全身僵冷起来。
　　“素秋！”陶醉将钟素秋揽入怀中。“我们回客栈。”
　　说着，陶醉半刻未待，他脚尖一点，飞身而起，将钟素秋带了去。
　　不到半炷香的功夫，陶醉便将钟素秋抱紧了床榻之上。
　　“陶醉……”钟素秋眼眶湿润，“我是不是……”
　　“嘘！我不许你瞎说。”看着毫无血色的钟素秋，陶醉试着开口安抚钟素秋。“别担心，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钟素秋点头。
　　陶醉将钟素秋身侧的被褥拉开，给她盖在身上，缓声道：“闭眼睡会儿，一会儿就不会觉得寒意了。”
　　“那你可以等我睡着再走嘛？”钟素秋轻声问。
　　“我不走。”
　　钟素秋听之，挂着笑容安睡了去。
　　陶醉握着钟素秋的手，他双眼紧紧盯着钟素秋，仿若不这么看着，下一刻就会消失一般。
　　隐约间，只觉一股暖意从钟素秋指尖传来，缓缓传遍全身。
　　陶醉看了眼紧握着钟素秋的手，他稍作松了松，仿若他的呼吸，也放松了许多。
　　陶醉温柔的看着钟素秋的面容。“没想到，我的内丹可以吸收我的真气，使你不惧我体内的妖气，也无需再担心你肉体凡胎不能承受住度来的真气。”陶醉暗自欢喜。他握着钟素秋的手不禁一动，用拇指抚过钟素秋的指背。“只是……这种方式……我不知道还可以用多久……”
　　陶醉说到这儿，不禁想起竹沅子的话。
　　“失去元丹会怎么样，水三娘是最好的例子，更何况，你为了花姑子已经损了道行，破了修行之道，修炼时一旦岔气，你还可用元丹护体，如若失去元丹，醉儿。你……”
　　陶醉低眸，他很清楚，他破了修行之道，修行时时常岔气不说，想要再重修正果已是不可能的事情，莫说修旦得等个近百上千年，就是再重化一个内丹出来，他也得蹉跎几世个繁华岁月，更莫提再承受一次化丹之劫。
　　陶醉向窗外远望而去。内心哀愁:“想人生最苦离别，三个字细细分开，凄凄凉凉无了无歇，别字儿半晌痴呆，离字儿一时拆散，苦字儿两下里堆叠。都说生则同衾，死则同穴，若能同死……或许也是种幸福，但人妖殊途，就连死亡……对于我们也是一种奢求，人死……方能转世，而妖……便真的化成了灰烬，不复存在。”陶醉甩了甩头，他看向钟素秋，“素秋，我想给你一份一辈子的幸福，可我……却不知该如何去做，素秋，你教教我……”
　　日出东方隈，似从地底来。
　　晟光从朱窗一角斜洒而来，似是给屋内笼了一层暖纱。
　　钟素秋眼皮微微一动，她睁开眼来，她的眼底是一个俊俏的男子，正用一只手支着头，半寐着的样子。钟素秋浅浅勾着唇角。
　　晟光倒影出窗外树枝的婆娑之影，风儿轻轻吹，影儿轻轻动，打在钟素秋眉眼之间，摇漾在陶醉的唇目之上。
　　陶醉微睁眼，见钟素秋正盯着他看，不禁一笑。“睡得好吗？”
　　钟素秋坐起身。点头。“嗯。我们今早启程吗？”她的发丝随着起身散落在腰后，宛如风中柳絮，在腰身之后渐起渐落。
　　“嗯。”陶醉点头，看着钟素秋不禁一醉，他真想把钟素秋揽入怀中，好好温柔疼爱一番。“一会儿你梳洗完，我们便启程。”
　　钟素秋从床榻上起身，将包袱简单收拾了下，她简单晟漱了一番，去往梳妆台准备戴珠束发，陶醉嘴角微扬，似乎恍然明白了所谓“一生一世”的意义。
　　钟素秋坐定，抬眸看去镜中的自己。娇嫩芙蓉平添几条苍皱，一幕青丝换作白发。钟素秋一惊，手不自觉的抚过垂落胸前的几缕长发，定定的看着。
　　“今日换我为你梳妆一番，可好？”
　　钟素秋闻声，从镜子里看去，忽惊：“陶醉，你……”
　　只见陶醉那一丈乌色，竟然跟自己一样一夜之间全然换了原本的样貌。
　　钟素秋转身说什么，陶醉躬身，他抚着钟素秋肩头，让她看向铜镜内的景象。陶醉从后凑近在钟素秋的脸庞，他定定看着铜镜，缓声道：“素秋，你可记得“一生只为一人来，漫天雪花玉山白，执手结发生死共，白头玉山染苍翠”？”
　　“自是记得，这是你邀我去白头山之时，同我念的。白头山……”钟素秋定定的看着前方，不禁眼底一湿，“若能……白头……”
　　“傻丫头！你看我们。”陶醉昂首指了指铜镜中的人儿，柔声道：“这样，可算是白头？”
　　钟素秋不禁噗嗤一笑，眉眼间又是那熟悉的灵动。“你似乎比我看的开。”
　　陶醉起身，拿起桌上的檀木梳。“因为明知不可为，所以倒不如换一种看法，或许心境就完全不一样了。”捻起一撮头发，轻轻梳了下去，“我记得你说你希望执一人之手，与君共白老。人这一辈子，说是漫长，却也不过几万天，除了生儿育女，那些分分合合，轰轰烈烈，平平淡淡，在这短短十几年里，我们有经历过。那些爱情里的欢甜，悲苦我们有追逐过。有些人一辈子很长，而我与我虽不多时，但至少，我们也看到了彼此白首的模样。如此比起那些人妖殊途的男男女女，岂不是幸运太多了。”
　　钟素秋偏头问：“执一人之手，与君共白老？这……是我说的？”
　　陶醉一愣，他忘了钟素秋并不记得那些让陶醉万悔之事。他只好道：“自是你在梦中说的。”
　　“哦？”钟素秋好奇问：“梦里的你我，是什么样的”
　　陶醉笑的道：“梦中的你我，仿若是一世那么长。记得初见你时，你还只是个孩童。”陶醉将发梳放置一旁，拿了简单花饰的簪子，将钟素秋半股长发盼髻在脑后，将簪子固定其内。
　　“那你呢？”钟素秋起身。问。
　　“我自然也是个孩童了，准确的说，应该是比你大个数岁的孩童。”陶醉一边说着，一边将桌案收拾好的包袱拿过，
　　钟素秋和陶醉一同出了房门，“也不知那么小的你，那个时候是不是已经被竹精所救。”钟素秋将房门一边带上，一边说道。
　　“那个时候还是我跟我娘来寻我爹的时候。”陶醉走来，边说边用手比划着高度，接着道：“所以并未……”
　　话语间，他们已出了房门，下了楼，结了房钱，同出着去拉来他们的马车。
　　陶醉扶着钟素秋坐进了马车里，车帘被半束了起来。
　　“可坐稳了？”
　　“嗯。”
　　见钟素秋点头，陶醉翻身坐在了驾车之处，一声轻喝，马车行远……
　　一路上，陶醉孜孜不倦的给钟素秋讲着那些“梦里”的事情。那些……只有他记得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