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疾时刻》失去梦想的咸鱼饼干

5、纠纷

　　总而言之，我没觉得自己特别惨。白莲的照料，太监似有似无的关心，赵洋无条件的偏爱，贤妃的教导和八卦，以及从民间偷渡来的话本子，让我觉得，很好啊，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赵洋的学习计划提上了日程，我带他一同求贤妃教教我们。她答应的很爽快。两个小孩儿叽叽喳喳的给她们的宫殿——枫叶苑带来了点鲜活气。有时候别的宫妃也过来凑凑热闹，讲两句。
　　我本来问白莲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学习，她声音古怪，听起来有点惊讶又有点生气，问我这可以吗，我毫无防备的回答说可以啊。结果被她骂了没有尊卑意识丫鬟和公主怎么能同坐。
　　我心里嘀咕她怎么好意思指责我不懂尊卑，我时常觉得她是个比我还受宠的公主。
　　于是白天我和赵洋一起向贤妃讨教语文，下午回来给白莲再讲一遍，美名其曰：复习巩固。白莲不大情愿的接受了。不过我感觉她心底其实很想认字的成为那种撑得起台面的女官。
　　我后来才知道她和李姑姑不仅因为我有一些利益纠纷，两人本身的关系也不怎么样。李姑姑是冷宫这边的内务总管，平时很是喜欢痛打落水狗，动不动克扣一下份例、使点小绊子什么的。白莲泼辣，少了点小东西也就罢了，敢少吃少穿那一定是要闹到内务处进行一场关于冷宫公主的份例制度的辩论赛。
　　至于为什么初次相见时她们其乐融融的走在了一起，我也不大清楚，可能是为了保我。毕竟我魂穿至此，想来原主已经去世了。这么大点儿的孩子，必定是作了很大的妖。
　　贤妃出于私心，给我们教了两首情诗——子衿和关雎。这两首诗我初中都学过，轻松完成了默写，正准备暗搓搓的看看无脑恋爱话本子，被白莲一把揪了回来，质问我写的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很难解释，毕竟我两眼一黑，写字靠直觉，丑不丑已经不是我能考虑的问题了，写在一条线上那算奇迹，有的时候稍微走个神儿，我就不知上次落笔是在哪里了，所以字迹糊成一团反复叠加的情况也频频出现。我唯一能保证的是字确实是都写在了同一张纸上。
　　白莲人狠话不多，举不出什么让人无话可说的例子来，只是把我往椅子上一摁，抱臂站在我旁边，那气势就足以令我短暂的闭上了叭叭叭的嘴。
　　但很快我又努力向她解释说我真的尽力了就这个样子没有办法我看不见放过彼此，她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你不能这样。”
　　“不是我能不能这样的问题，我也不想这样啊。但我现在没把字写到桌子上已经不错了。”我无奈地说。
　　“你不能这样下去，公主。”她坚持说，“你一个公主，能连个字都写不好吗？我识字不多，也能保证写得比你好看十倍。你这字让别人看去，都要笑你一声。你怎么能甘心因为字写不好这种事被嘲笑呢？”
　　这话着实不中听，千言万语回击瞬间就涌到嘴边。我想反驳她，再狠狠攻击她的弱点。我差点就要揪住她不识字这个问题进行激烈的言辞攻击。
　　但最终还是没有。张嘴想骂的时候就忽然觉得很没意思。一来我本身并不因识字与否而对人有什么偏见，这般说话未免过分。二来，她那么聪明，眼下不识字又能怎么样，总会识得。
　　我不合时宜的焦虑起来，现在我以女童之躯装着初中文凭，稍微露一手没准还算个才女。但我总会长大。这么点儿老本，我能吃几年。总有一天，他们会超过我。我没有公主应有的气质、礼仪、才情，我会比原先世界过得更卑微。
　　我自己都能感觉得到我的五官往下耷拉，应该是一个很难看的，愁眉苦脸的冷脸模样。我恶毒的想，赵洋就坐在我旁边，他肯定会看见我的脸色，要是他能咬白莲一口就好了。
　　但赵洋没有，我听见他写字的声音已经停了，但他没有表示什么。
　　气氛越来越凝重，像是一碗糖浆一把把加入面粉，越来越稠，越来越难以搅拌，越来越令人呼吸不上来。
　　白莲安静了一会，转身便走了。赵洋依然没有动静。
　　说不清是白莲渐渐模糊的鞋跟脆响声还是赵洋安静如死人更令我难过。喉头哽着，迟迟咽不下去。一使劲，鼻尖又猛地酸涩。双重刺激下，眼眶也有点涨。
　　白莲话糙理不糙，我是个公主，但我骨子里还是个高中少女。可我既做不好一个公主，也没当好一个学生。我的确一无是处。而我还期待偏爱和包容。
　　可我又凭什么被赵洋偏爱呢。我只是没有表现出反感，偶尔关心他两句，平日里同他闹一闹，带他求学而已。白莲一开始和我一样拒绝他进我的宫殿，但后来却对他很不错，管吃管穿管洗漱。我和白莲，自然是白莲更好一点。
　　是我不配。
　　我愣愣的坐了一会，忽然觉得这里也不好了。但如果两个时空都不能令我满意，那只说明，真正不好的是我。
　　我踱回寝殿，像患了痨病一样放下了厚厚的帘子。我躺在床上时心想，若是白莲或赵洋来找我道歉，我就立刻原谅他们。即使我知道赵洋是完全无辜的。
　　过了一会没有人来，于是我想，即使他们来若无其事的跟我说话，我也就忘记刚才的事情。
　　我平平的躺在床上很久很久，一直在幻想如果他们来跟我说话我要怎么不失傲娇的回答他们。但我仍然没有等来一个人，甚至也没有等到一串脚步声。
　　我内心深处悄悄放下了自己娇气，甚至默默哀求，求他们主动来跟我说话吧。只要他们来跟我说话，我肯定会心花怒放。
　　但是什么都没有。我屏住呼吸等了一会，听见白莲招呼赵洋去吃烤红薯。
　　我眼泪瞬间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