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错觉》香露明虾球

23、第 23 章

　　医院里的同事对宋君年的背景知之甚少，只有玩得比较好的几个知道他家裡有一个市值颇高的上市公司，至于市值具体多少就不知道了。入职养和三年后，宋君年一时兴起请眼科部的同事去他家烧烤，大家才发现原来这位医术医德具备的靓仔医生是个隐形富豪。在这之前，因为宋君年不喜手錶这一类完全可以用手机代替的玩意，身上也没有多馀的饰物，加上最喜欢去麦当劳这一平民快餐店解决午餐，所以其他人都只把他当做普通的中产阶级。待知道他的财力后，向来称讚宋君年踏实勤奋的眼科界大牛对他更加欣赏。特别是李主任，格外喜欢他的沉稳和礼貌，一心想推他往更高的位置走。

　　不过就连保洁阿姨也了解并且甚为认可的是，宋君年是个甜品大师。

　　他享受的是做甜品的过程，而自己也不可能完全消化掉自己的作品，便时常把自己的手艺带回医院给各位同事品尝。按理说医生应该是最注重饮食健康的，但显然他的同事们在见到宋君年又带甜品来上班的时候就把自己在医学院里学的“糖与油脂的危害”忘得一乾二淨。李主任最喜欢罗马盾牌 Dr Chan偏向加了士多啤梨的Diplomatic，Dr Cheung 对甜品不太感冒，但对宋君年亲手做的蔓越莓酱欲罢不能。在她要求下，宋君年每年给她和她丈夫的生日礼物都是一大罐自製的蔓越莓酱。

　　共事多年，大家发现宋君年做甜品有一个规律，那就是如果他生气了或者情绪比较低落，那麽第二天其他人就有口福了。比如——四年前宋君年的一个病人因术前没有谨遵医嘱导致手术失败，尽力救治后左眼也只剩下三成视力。出事后第二天，宋君年把自己昨晚通宵做的芒果千层蛋糕、梳乎喱、芝士挞、牛轧糖发给同事，然后淡定地往李主任的办公室走去接受停职调查的通知。

　　星期一上班，第二早到医院的Dr Chan猝不及防被宋君年塞了一个蛋糕盒。

　　“Your favorite Diplomatic.”宋君年揉揉黑眼圈，说，“With strawberries.”

　　“You were counting sheep last night”Dr Chan捧著一个两吋蛋糕，不知该不该笑。

　　陆陆续续上班的人也收到了宋君年的甜品礼盒。护士长一边说要减肥，一边很利落地打开装凤梨酥的盒子。午间小憩的时候，宋君年跑去麦当劳吃新出的汉堡，没有参与大家的“大讨论”。护士长很好心地给每一个人冲了消滞茶，顺便带头说起宋君年已经四年没有这样大规模做甜品了。

　　“上一次是因为他手术失败。”护士Sally要了第二杯消滞茶。

　　“但最近他最近没手术失误啊。 ”Dr Chen皱眉道。

　　“一定要是工作上的事情吗！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説不定我们医院最帅的医生是为情所困咧！”Dr Cheung笑嘻嘻地反驳道。

　　“如果是这样，我好想看看能够让Dr Song通宵做甜品的女生长什么样。”热心肠的护士长乐呵呵地说。

　　另一边在麦当劳，宋君年丝毫不知自己已经成了众人午后八卦的谈资。他觉得今天没什麽胃口，便只要了一份基础沙律加一份烤鸡和一份藜麦。

　　他本来就没想过成功说服宋蘅。他知道一旦签了合同，一切便木已成舟。他没有那个价值让宋蘅毁约——虽然他隐隐觉得他可以利用宋蘅对他的迷恋来达到目的，但是他不屑于用这种手段。所以他并不为宋蘅的拒绝而生气。他主动提出和宋蘅见面完全是出于好奇，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为什麽宋蘅会站在叶胤之这一边。至于他真正生气的原因——他懒得去想，反正很气就是了，气到晚上睡不著，只能靠做甜品来稳定心神。

　　他还以为宋蘅会像以前那样坚持不懈地靠近他，但这一次，宋蘅却是知难而退了，再也没有打扰过他。

　　也好。宋君年想，自己早就应该跟她说清楚的，这次彻底断了她无果的努力对她也有好处。

　　那天晚上，钟佩悟打电话问他是不是和宋蘅产生了一些不愉快。宋君年这才意识到自己下午是多麽无礼和暴躁。他歎了口气，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给钟佩悟。钟佩悟听完，沉吟了好久才道：“我记得Ella和叶晋之分手闹得很不愉快。在那之前叶晋之好像是闹出了一些绯闻的，但我不确定他们分手是不是和这个有关。我只记得Ella为此down了好久，久到我以为她有抑鬱症了。不过我不相信她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和叶胤之合作。”

　　“的确不是。”宋君年漫不经心地说道。

　　几年没联繫的Rita突然约他出来喝咖啡，宋君年著实吃了一惊。在他所有前任里，Rita的眉眼和姑妈最相似，眉眼弯弯，笑起来很甜——许是因为Rita父亲的祖籍在上海。但她的性格和姑妈简直是两个极端。认识他之前，Rita每个月的花费都超支，每次一拿到工资就要拿一大笔出来还信用卡。认识他之后，这个还款责任不知怎的就落到了他身上了。那时候宋君年觉得帮女朋友解决困难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倒也不在意。他受不了的是Rita疑神疑鬼的性格，总是怀疑他出轨，要求他每隔一个小时打一次电话报告行踪，最低限度每两天见一次。当Rita提出搬到他家和他同居的时候，他只觉得背脊骨发凉，无比抗拒时时刻刻被人监视的生活。所以与此同时，他提出了分手，顺便买了两个LV安慰她。

　　Rita闹过一阵子，但见宋君年态度坚决，便多要了一个CELINE的笑脸包，从此各走各路。

　　宋君年有一个根深蒂固的观念，那就是分手之后各自安好，绝对不要与前任联絡！

　　因此一开始他以工作繁忙为由拒绝了Rita，但架不住这个女人抛出“为爸爸咨询一下激光手术的事情”的理由，勉强答应了，也省得她有理由纠缠不休。

　　按照习惯，他提前十分钟到了PP二楼的C’est la B ，等了快半个小时Rita才出现。

　　Rita甜笑著打招呼，好像右边脸颊的酒窝里装的不是酒而是蜜。她客套了一番，最后以一句“我的消息不灵通，还没恭喜你家企业在香港上市了呢”结束了寒暄，随后讲起了自己这几年的情况。

　　宋君年了然。他仔细打量Rita，素服淡妆，黑长直的头髮柔顺地披在背后，实在不像是她以前会喜欢的打扮。

　　“这家cafe的东西很贵呢。”她翻看菜单，道。

　　这也不像是Rita会说的话。Rita虽然住村屋，拿著香港人均水平的工资，但和他在一起之前就已经有大手大脚花钱的习惯。

　　一杯咖啡下来，Rita说的都是自己这几年节衣缩食的生活，顺带旁敲侧击知治上市后的发展情况。

　　“我不插手知治的事情，你要感兴趣可以上网查。”宋君年彬彬有礼地回答。

　　Rita是最清楚他的恋母情结的人，对症下药继续扮演一个“灰姑娘”的角色不可谓不聪明。但她太急躁了，多年后的第一次见面就一直谈论前男友家裡刚上市的公司，算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吧。宋君年端著咖啡，礼貌含笑看著她滔滔不绝地说话，只是偶尔应和一下。

　　还是Philippe家的咖啡好喝，他暗自想到。

　　临埋单前，在宋君年提醒下，Rita终于想起她约宋君年出来名义上的目的。宋君年详细地跟她解释了手术的事情，专业的样子仿佛他和Rita正在医院里，他是医生，Rita不过是病人的家属。

　　“Ralph，我们以后多聚聚吧，聊聊天什麽的。”Rita甩了下头髮，睁著水汪汪的眼睛恳求似地对他说。“我Daddy最近喜欢上种兰花，或许我和你可以交流一下这方面的经验，回去我再教给我Daddy。”

　　“看有没有时间吧。至于兰花——”他报了一串书名，“我的知道的都是这五六本书教给我的，直接看书或许对伯父更有帮助。”

　　Rita原本饱含光彩的眼眸瞬间黯淡下去。宋君年埋了单，回头打量Rita好一会儿，真心实意地道：“浓妆艳抹也是真实的你，最真实的就是最好的，不要吝于展现自己的美貌。你今天素服淡妆的，我还真有点不习惯了。”

　　有人说“美而不自知”才是真美人。为甚麽要“不自知”才受称讚呢？又为何没有人推崇“慧而不自知”或者“德而不自知”呢？过去的历史家喜欢把一个王朝的灭亡归于红颜祸水，连带著美貌也沾上了贬义的意味。好像一个女性若有惊艳的美貌就必定和不正义的事情连在了一起，因为她总会用美貌来魅惑人心来获取荣华富贵，又或者会祸国殃民。不过宋君年觉得美貌和智慧、勇敢这些品质没多大的不同。人们想起智慧时总是立即赋予其以褒义的含义，即使智慧用于歪门邪道也是会被唾弃。但一旦说到美貌，那就是褒义和贬义具在了。放到现在，人们在感歎李嘉欣美貌的同时，又暗自鄙视她“持靓行凶”勾引已婚富豪，看不起她的美丽；新出来一个漂亮的明星，大众猜的是她会不会被富豪包养。可这和智慧、勇敢、果断一样啊，在不同人身上当然会呈现不同的结果，为甚麽只有美貌被烙印了不好的意味？美貌的污名化，离不开从古至今的男权主义者的推动。—大部分是一群无能的人，把国家灭亡的原因赖到女性身上来掩饰自己的愚蠢、迟钝、无作为；讽刺美人的不乾不淨以显示自己的“正义凛然”，实则不过是无能者因自身懒惰、愚笨、不思进取而无法拥有美色资源的愤恨不满而已。

　　所以没必要因为他人的观点而吝于展现自己的美貌故作平凡啊。中国人总是喜欢强调“克制”。但如果没有人克制自己的智慧、勇敢和果断，那麽美貌同样不应该被克制。有智慧的人应该充分展现自己的智慧，同理美丽的人也应该充分展现自己的美丽。

　　宋君年在知治刚开始搞IPO的时候听过不少员工对宋蘅的非议——她太美了，所以肯定没有实力，能参与这项IPO一定是因为抱了大腿。就连Adrian也觉得宋蘅肯定是通过爬上别人的床才走到今天。宋君年想不通的是，就算宋蘅是用美貌来换取恋人提供的资源，那有何不妥？为甚麽一定要带上鄙视的意味？只要她没有害人性命、偷人钱财、拆人家庭，窃人职位，她的美貌何错之有？美貌不也和智慧一样也是种资源吗？古时有门客用自己的智慧来获得侯门提供的衣食，现有风险分析师凭自己的智慧被大企业高价聘请，一言以蔽之不过将智慧作为资源来换取另外的资源。美貌也是资源，和智慧一样，只要运用得不越界，为何不可以交换？

　　宋蘅是“美而自知”的。她不可能不知道别人怎麽说她，但依旧敢于展现自己的美貌。因为美貌是她的一部分，是一个褒义的存在，是很有价值的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