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风》会呼吸的Carbon

94、第九十三章 水鬼·第五

　　第二天一早，烛陌风正揉着惺忪的睡眼刚踏出屋门，就见屋外乱哄哄的一片，一只庞然大物完全不顾及众人的视线正在院子里的池塘里洗澡，水花溅得到处都是，那些仆人的抱怨声不绝于耳。烛陌风定睛一看，却发现水池子里的是一只黑金交错的神鸟，四只翅膀上下鼓动，豁然又一阵水花飞溅，栖在假山石上的紫魂凤不得不抬起一翅膀挡住，无奈地向下望去。
　　烛陌风脸上赫然一红，三步变作两步朝前跑去，喊道：“赵小黑，你给我出来。”
　　赵小黑正躺在水池子里叫得正欢，俄然被这么一吼，依旧没觉察出自己干了什么坏事，抬起两只翅膀攀附在水池边上，用鹰嘴般锐利的喙衔起一朵鲜艳的睡莲就往烛陌风身上扔。烛陌风避之不及，被睡莲砸了个满怀，白发之中夹着这么个鲜艳的花朵，活像一位要出嫁的小姑娘，花枝招展的。
　　赵小黑看了只觉得好笑，发出一连串咯咯咯的叫声，一面仰头跌回水池子里。
　　“赵、小、黑！他妈的你给老子我滚出来！”
　　烛陌风气得恼羞成怒，一把抓住在水池里乱窜的黑色大鸟。没想到这只猛禽力气还挺大，扑棱几下居然从他手中跳脱出去，满身是水地就要振翅而起。他猛地一声嘶鸣，却惶然感觉耳边一阵寒风，就见一只蓝色的影子如同利箭一般俯冲而下。
　　两只神鸟互相避之不及，一瞬间撞成了一团，如同笔直的流星一般滚了满地土。
　　四周羽毛黑的蓝的一阵乱飞，随着烟雾散去，就见赵小黑一个大男人直挺挺地压在白清溪身上，居然看出了几丝不明的暧昧意味。那两人颇为尴尬地对视了片刻，随即就被烛陌风和赶过来的慕容离一脚踹开。
　　烛陌风：“靠，赵小黑你个不要脸的，居然光天化日之下干这种事情，成何体统？！”
　　赵小黑满心委屈地掸干净身上的尘土，说：“我今天倒霉死了！洗个澡还被这么多人围观，你还抓我，刚想走就被这青芒琉璃鸟撞了个正着，如今又被你说我非礼她。苦死我了！”
　　一旁白清溪并未理会这个不成熟的家伙，她拍拍身上土渍，从怀里取出来一个牛皮纸的信封，郑重地递到慕容离的手中：“离，这是河流上游几户人家的陈词，你过目一下。”
　　烛陌风探头望了一眼，感叹道：“行啊，我刚想跟你说这件事，没想到你都干完了。”
　　慕容离满脸洋洋得意地捻出牛皮纸袋子里的纸张，笑道：“那是，你也不想想我是谁。既然在西市河岸边，这尸体很可能是从上流飘过来的，我就让白清溪去查了。”
　　烛陌风和慕容离研究手中的信件，另一边赵小黑正一边抱怨一边打算离开，却觉得眼前一阵冷光闪过，铿锵一声大地开裂！他心有余悸地望着离自己脚尖只有一寸之遥的琉璃战斧，僵硬地抬起头哂笑道：“好姐姐，你差点害死我了……刀剑无眼啊。”
　　白清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清冷高贵的风雅气质展现的淋漓尽致，她微启朱唇，一字一顿地低语道：“拿蛇来，饶你不死。”
　　“是是是，小的我这就去！”赵小黑奔命般迅速逃离现场，屁颠屁颠给皇后找蛇去了。
　　白清溪拿来的陈词，其上很多话写的模棱两可，不能确定那些人见到的就一定是张黎，只好细细商讨。正当另一边两人正研究的时候，忽地看见柳许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就如同饮驴般一饮而尽，完全不注重形象。
　　烛陌风很少看见他这副模样，连忙问道：“怎么，你今天早上去干吗了？”
　　柳许抹干净嘴角的水珠，又抿了抿润湿的嘴唇，这才开口：“我去了西市一趟，顺便走访了那边的富贵人家，都说没见过张黎——据他们口中所述，住在这边的不是皇上的亲信就是德行极高的人，收贿赂的事情是不会干的。”
　　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烛陌风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喃喃道：“不是西市的人？难道那张黎怀里抱着的不是赃款，而是别的？那为什么不明目张胆的……”
　　“哦，对了。”柳许蓦然打断了他，“其实西市那边我有一家没有走访。”
　　“为什么？”
　　柳许说：“因为我还没有到那个权限。剩下的那一家，是皇族直系四皇子的府上。”
　　烛陌风问：“四皇子？皇子什么不是应该都住在皇城里面吗，为什么这个四皇子搬出来到西市住去了？”
　　柳许道：“不知。但是我问了问住在这府旁边的人家，有个老太太说看见过一个穿着大袍子行迹诡异的男子进府去了。证人就这一个，不能确定，但我觉得四皇子的确嫌疑很大。”
　　烛陌风点了点头，一般来说如果是要请别人办事情，身为一个整日给羽联会和皇族上书的文部小官，最常接触的就是皇子们，想必想到的第一个人也一定是皇子。如此来说，这个四皇子很可能已经收了他的贿赂。如今去问他，这人也不一定会说出他见过张黎，毕竟皇子收了贿赂，倘若是查出来，定要革职掉身份。即使抄家可行，但尚行六部没一个人有这等权力，最多也只是让夏侯豹去上书给皇上，还得看他老人家愿不愿意抄四皇子。
　　变数太大，看来从这条路走是有些行不通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方要坐下，就见外面蓦然跑过来一个慌慌张张的男子，身上穿着也不算华丽，手里捧着一个东西就跳进武部的院子里了。紧跟在后面的，还有几个武部看门的人，以及一位熟人……
　　慕容离放下手中信件，大喝一声：“喂，干什么来的？除非是公职人员，武部的院子没有申请函是不让随便进的，赶紧打出去！”
　　后面的人几步就赶上了男子，就见那位眼熟的公子一把钳住对方的手腕，嗔怒道：“这位先生，武部不是能随便进来的地方，还请您跟我们出去，把事情说清楚了再做决断。”
　　男子几乎连眼泪都出来了：“几位老兄行行好，有人要杀我，要杀我啊！”说着就往那位公子的腿上抱去，哭得那是一个惨兮兮。一时间场面乱作一团。
　　一听这话，烛陌风连忙抬手，招呼那人问道：“陆公子，这是什么情况？”
　　陆箫琛俄然怔了一下，随即指着这人说道：“神都里面一个举人，前些日子里刚考中进士，还得了个探花，姓贾。今天早晨就在六部门口大闹，一直到现在，稍一疏忽就跑进来了。”
　　烛陌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你说有人要杀你？”
　　贾探花涕泗横流地点了点头，不断地抽噎着，让人生怕哪一口气就给他噎过去，长得也瘦瘦小小的，在宽大的袍子下面瘦的跟干尸一样。他抽抽搭搭地哽咽道：“嗝……在下，是个读书人，也不懂得什么打打杀杀的。只不过……嗝，听闻张黎兄近日遭人杀害，我……我这心里就难受。您瞧今日就有人要杀我，我想从武部这边雇个人，给我……当个保镖。”
　　轰然一声拍桌子的巨响，慕容离腾地怒发冲冠，吼道：“这里是武部，不是给你当镖局！你要真需要保镖，出门左转几里有个龙门镖局，上那儿去要人去！再说了你觉得有人要杀你，就真杀你啊，我还整天觉得有人要杀我呢！”
　　贾探花没见过这么凶神恶煞的人，连忙吓得唯唯诺诺的差点儿给慕容离跪下。烛陌风也觉得好笑，只是劝他别太紧张：“您若真觉得有人要杀您，就去龙门镖局雇个人，凭您的身份也未尝不可。别太惊慌了。”
　　烛陌风安抚了好一阵儿，这才把贾探花送出去，只觉得心神疲惫。目送着那个佝偻着的背影，他一时有些心累，只好喃喃道：“以后这事儿别让我来，唐燃雪不是负责安抚家属的吗，她干嘛去了……哎，唐燃雪呢？”
　　“这儿呢。”小姑娘正从院子外面赶回来，一脸奇异地望着那几个人，随即又往门外面张望了一下。她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轻声问道：“那人是什么情况？”
　　慕容离白了她一眼，说：“妄想症患者，感觉自己要被杀了。”
　　她应了一声，刚想对他这副瞧不起女子的神情加以批评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将手里的白布递给他了：“这是刚刚出去的那个人给我的，说是要我务必交给你们。”
　　几个人纷纷凑过来，就见白布方才掀开一角，一片刺眼的嫣红就立刻映入几人眼帘，惊得他们赶紧把这东西打开，雪白的丝绸之上，泛着血光的文官腰牌正散发着浓烈的腥气。腰牌底部，两个清晰可辨的大字刺的烛陌风双目生疼。
　　这是张黎的腰牌！
　　烛陌风心叫不好：“坏了！赵小黑，赶紧跟我去追那个探花去！有人要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