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风》会呼吸的Carbon

93、第九十二章 水鬼·第四

　　焦急的踱步声反复不止，每一步落下去都沉重几分，直至响彻整个武部的院落，搞得慕容离用怨恨地眼光朝他狠狠地白了几眼，喊道：“行了，你这么走搞得我都闹心的慌。”
　　柳许未曾理他，竟是撩起一脚朝厚重的木门上猛地踹过去。就听一声轰响，四周扬沙飞起，两扇门如同纸片一般柔柔弱弱地倒在地上，柳许掌中寒光蓦然一闪，整个人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消失得一干二净。
　　慕容离头疼地望了望倒在地上的门，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耳畔银笛声戛然而止，薛灵尘默默地将唇瓣从笛上离开，修长的双指轻轻地调整着笛膜的位置，沾了点水轻轻擦拭着笛身：“慕容公子，您也谅解些柳公子吧。”
　　慕容离一手抵着太阳穴，偏过头极为不解地怔怔地凝视着他。
　　他嘴角含笑，低语道：“毕竟跟了柳公子这么多年，烛公子还是唯一一个能让他完全展露自己内心的人。可见他对烛公子的情，真的是毒到骨髓中去了。”
　　情至深，毒之切。这话自古以来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放到柳许身上，也算是应了。
　　慕容离实在是无法理解这种爱好广泛的人，只好缄默着低下头去，将自己身上中衣又重新整理两下，窝进床里沉稳睡下了。至于薛灵尘，只是收了笛子映着皎洁月光，呆呆地坐着。
　　柳公子同烛公子两情相悦，如今冥皇大人也都成熟了，似乎也不必我整日照料。那我是谁，接下来去哪里，将来干什么……薛灵尘渐渐出了神，眼底七星若隐若现。
　　再说柳许自六部出去之后，手提墨龙软枪，周围的低气压惹得街上众人连靠近都不敢。说实话，连续两天夜晚出去不归，烛陌风当真是好大的胆子，知不知道——知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担心他。这里不比幽燕城，人多眼杂，再加上想要他命的皇族几乎只需要动一动手指头就能让他脑袋落地，如今这孩子还敢没头没脑地到处乱撞，夜深不归，岂有此理。
　　问题来了，他现在应该去哪里找烛陌风。
　　他漫无目的地走了好几圈，约摸到了快子时，柳许只觉得腹中空空，这才觉察自己前一天因为忙碌匆匆吃了顿早饭后就喝了点茶，其余的一概没吃。再高冷的人他也是人，无奈之下只得找了间夜宵店先进去垫一垫，顺便思考一下应该去哪里找烛陌风这个倒霉孩子。
　　小店的老板很客气，恭恭敬敬地给他递了一碗热腾腾的元宵，糯米色的汤上还特意撒了些黄色的小桂花。柳许谢过，接过筷子来默默低头吃上了。
　　老板客客气气地笑了笑，目光不经意间从柳许腰上的武部腰牌上扫过，随即啧了一声，笑道：“你们官府上的人也不清闲啊，三更半夜地还要出来忙，真是辛苦。”
　　柳许轻轻颔首，道：“不忙，我是出来找人的。”
　　估计是大晚上也没什么人光顾，老板也寂寞得很，难得找了一个能跟他聊天的。老板一听这话，立刻来了兴致，伸手扯了把椅子坐过来，紧接着就打开了话匣子：“找人的？对，今天神都上下都传开了，说是西市那边死了个官儿，叫张黎。您是找凶手吧？”
　　他一听这话，蓦然呛了一下，竟有些觉得自己有点不务正业而感到愧疚。柳许刚想开口，就听见旁边的老板先滔滔不绝上了：“不瞒您说，当初一看见公示里面写着张黎的这个名字，我就觉得眼熟。您看我整日也没什么事情可干，勉强识得几个字，平日里就会跟客人聊聊天，其他的什么都不会。我这人有个怪癖好，就是您交完钱之后要开单子签字。前两天我刚看见一文官在我这小店里吃饭，于是就赶紧跑回来一看。您猜怎么着，还真就是那个人！”
　　柳许一怔，随即放下筷子招呼老板来把那个签了字的小条拿来。
　　他定睛一看，小条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当真是和前日在别处看到的他本人的字迹是如出一辙。柳许猛然打了个寒颤，问道：“老板，张黎是什么时候来你们这里的？”
　　老板想了想，说：“嘶，两日前的下午，就是……这个月的二十日。”
　　柳许猛然瞳孔缩小。两日前的下午，那天晚上张黎就被杀害抛尸了，这位老板很可能就是最后见过张黎的人。武部的人验过尸，说是个惯犯，可能是经常杀人才能切出如此平滑的切口。从走路方式来看，这位老板并非习武之人，死人都不一定见过几个，绝对做不到给死者断头时切得平滑稳当。所以当机立断就排除了他的嫌疑。
　　况且西市距离这里足足一个神都的对角线的距离，期间还有一个根本绕不开的繁华夜市，老板做不到直接把尸体在众目睽睽之下运到西市水沟里去，风险太大。
　　柳许目光中陡然闪过一丝疑惑：“当时他是一个人来的吗？”
　　老板点点头：“哎，一个人。明明是大夏天的，下午暑气也没退下去，地还是热的，可这人偏偏裹了一个厚重的大袍子，红褐色的，所以特别显眼。”
　　柳许沉沉地答应了一声。一个人，穿着怪异，下午街上形形色色的人也多，他要去哪儿。他抬起头，接着问道：“那当时张黎是什么情况，后来他往哪边去了，您还记着没？”
　　老板应道：“记得，那人急吼吼的似乎要去赶着见什么人，还鬼鬼祟祟的，要不是腰带上系着块文官的腰牌，恐怕我就把他当贼抓了。后来吃了点东西，就往西边去了。”
　　文官腰牌？
　　验尸的人员可没说过那人身上还有腰牌的事情，若真是有了腰牌，就应该直接定位到死者的身份，不可能还有有中途镯子那一出。腰牌不可能是张黎无意间弄丢的，难不成是当时薛灵尘看的不仔细，只注意手镯而忽略的腰牌——可能性不大，自己的神鸟，他自己再清楚不过了。
　　唯一剩下的可能，就是张黎的腰牌被凶手给拿走了。
　　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柳许实在不能理解。尚行六部之中每一位官员身上的腰牌都是刻着名字的，若是真有官府的人抄捡，岂不是很快就搜出来定罪了。这种行为明明只会给自己招致风险，可他还是拿走了，为何？
　　再者，张黎匆忙前往西边，到底是去见谁，说什么话。为何要穿着打扮如此奇怪……
　　柳许只觉得自己的思路越来越混乱了，不由得抬手使劲地抹了抹脸，囫囵吞下面前的这一碗夜宵后就准备打道回府。就在他伸手招呼店小二结账的时候，那人匆匆跑了过来，笑道：“客官，您结过账了。”
　　“嗯？我没付钱。记错了吧？”
　　店小二陪笑道：“不是，那桌的一位公子帮您把账已经结了。您瞧那不是？”
　　柳许愕然地朝着店小二手指的方向看去，就看见一位白衣公子饶有兴致地往他这边张望着，见他看过来，还舔着脸心安理得地朝他挥了挥手，顺便将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他都被这人气得糊涂了，居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吼道：“烛陌风，你个王八蛋……”
　　两个人一路回去，一路闲聊。烛陌风也没直接就道出自己误打误撞到了九阴烛府这件事情，只是说道：“我俩溜达了一会儿，赵小黑累了，我就让他先回去睡了。后来就看见你在这里跟人家老板扯闲天，我也没好意思打扰，就喝了点儿小酒。问出什么了吗？”
　　柳许点头，随即将刚刚和老板问话回答的内容一五一十地同烛陌风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对方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低语道：“我倒是觉得，这个张黎可能是要给某人送什么东西，而且还是见不得人的东西。根据文部部长楚小晓的陈词，死者不是什么善茬，整日就会吃喝嫖赌，给各大官员送些‘礼’。这次急匆匆地过去，还遮遮掩掩的，恐怕也是送礼去的，估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皇族的人帮忙。”
　　柳许一顿：“你是说，赃款？”
　　烛陌风点头道：“对，就是赃款。咱们接下里就去排查一下西市那边住着的官员，总能找出来一位见过张黎的，到时候事情就好办多了。”
　　柳许颔首，静静地绕着护城河走了半晌，天上的月倒映在宽阔平静的护城河中显得格外宁静优美，习习凉风轻抚着他的发丝，不禁让人心旷神怡。就在这时，他耳畔忽地飘来一句：“许，你……知道九阴烛府在哪里吗？”
　　柳许回过头，正对上那双满是惆怅的深邃双眸，眼中好似有诉不尽的感情回环往复不止。他微微摇了摇头，低语：“相传在皇城内有个小的，五年之战之后就烧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遗址。对不起，这事情……”
　　“你有什么好道歉的。”烛陌风苦笑，“五年之战又不是因为你的过错。到底来说，还是我那个不争气的父亲……算了，不提他了。走吧，明天还要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