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风》会呼吸的Carbon

81、第八十章 囹圄·第一

　　烛陌风没什么心思吃饭，只是拿着一对崭新的筷子和碗坐在地上的蒲团上，眼前不知道被哪个“烛某人”把白米粒整整齐齐地摆成了一排，一个挨一个白白胖胖地躺在地上，几乎要排出惊天大方阵的感觉。
　　翼峰太学院的监狱实在是没什么住过，这赫然扔进来一个整天不谙世事的大小伙子，搞得那些临时被调过来看押他的人都很头疼，不过好在看着烛陌风人畜无害的模样，再加上祝长老的介绍，他们也都没太把这人看得多么严，整日该干嘛干嘛去。只是蓦然多出个住户来，也没什么别人用旧的东西，就找了双新的碗筷给他配上，每天做些好的饭菜送过来。
　　这样的有吃有喝还有人送的待遇是烛陌风这辈子没享受过的，就安然住下了。
　　只不过这牢房阴暗潮湿的，没什么人愿意来，别说是牢友，连个狱卒都没有，说话都没人。为了打发这无聊的时间，除了打坐冥想，烛陌风甚至开始自己蹲在地上练字了。
　　隔三差五也有人过来扫一眼看看人还活着没有，那狱卒极为惊奇地透过铁栅栏往里面张望了几下，惊叹道：“你还会写草书？这字挺潇洒的嘛……”
　　“不会，当然不会。”烛陌风瞪大了眼睛抬起头，“习武之人哪有那么高文学素养。”
　　狱卒啧了一声，又低头看了看，问：“那你这是……”
　　烛陌风：“正楷。”
　　后来那狱卒就没来过，只不过每天早晨从墙角打坐醒来的时候，总能在监狱门口发现一副新的笔墨纸砚，还挺齐全。毫无疑问，事先也没料到还有这种事情，所以也都是新的。
　　于是这小小的牢房里又开始堆起好几摞龙飞凤舞的烛氏大作，其中不乏些小画。
　　不过今日挺特殊，烛陌风正专心致志地跟摆在地上跟他大眼瞪小眼的“米粒”大军较劲，忽地听闻年久失修的监狱大门被猛地拉开了。他偏头略略怔了怔，随即和往常一样又低头忙自己的事情去了。只是这举手投足间马上定格在空中，平日里留下的经验能力还都有——这次来的两个人，都是男的，其中一个脚步略沉重，应当是受了伤。
　　烛陌风唰地将碗筷放下，用手旁的那些写着不知道什么烟云缥缈之意的宣纸往地上一盖，随即立竿见影地整理好自己的服装和头发，拽着蹩脚的锁链往门口的方向走了几步。
　　随即另一个影子从相同的方向闪出来，一双翠色的眼眸闪着令人炫目的光泽。
　　烛陌风手动忽略了把他送来的那个狱卒，深邃的黑色双眸上下一点一点打量着柳许的身形，似乎还算安心地点了点头，最终将双手轻轻地搭在栏杆之上，嘴角勾出一抹淡淡却有些酸涩的笑容：“你看起来好多了，但是记得要多注意身体知不知道，还有……”
　　将近半个月没见面了，这絮絮叨叨的嘱咐才刚起个头，就不幸被封了口。
　　唇齿间缓缓渡过来凝魂香的气味，烛陌风呼吸一滞，随即任由探到自己脑后的那只手或轻或重地按压着。烛陌风有一瞬觉得，自己这辈子如此醉生梦死在温柔乡中也值了。
　　烛陌风呼吸有些不稳，两人的鼻尖紧紧相依。他蓦然脸颊上攀上一抹绯红，低语道：“柳许，你，病还没好全……”
　　赫然铁门发出沙哑的一声□□，就见柳许居然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钥匙，对着门上的锁一挑居然开了。他立刻推门而入，这算是和烛陌风真的一点隔离都没有了。
　　烛陌风费了好大的劲还把掉了的下巴收回去，抬头朝大敞着的门张望了几下，甚至极其大胆地伸出一只脚踏了出去——然而周围并没有什么人来阻止他。
　　好开放的一个监狱啊！
　　就在他犹自感叹的同时，他才注意到背后的柳许其实是单臂杵着拐的。一蹦一跳的走路很是不方便，甚至还有些滑稽。这人似乎背后长了双眼睛，一边四处打量着一边漫不经心地解释：“那天把你护在身下的时候崴到脚了，没什么大事情，再过两天就行了。”
　　烛陌风笑：“你应该好好回去躺在杂房的贵宾床上养伤，而不是过来闯监狱。”
　　柳许回过头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你别调侃我。你以为你的情况比我好——整天睡觉就坐在这么个薄薄的蒲团上打坐睡觉？你是要四大皆空，背着我去出家吗？”
　　烛陌风：“不会，那个是当枕头的，我睡地上。再说我不可能出家——出嫁还差不多。”
　　下一秒柳许那个不怎么结实的拐杖猛地在监狱潮湿的地上打了个滑，害得他差点直接带着拐杖来个人仰马翻。就在这时，他瞥见角落里那堆散乱的宣纸，多多少少对于烛陌风练字的这件事情也有些耳闻，就附身顺手帮他收拾收拾。然而这才抽了几张出来，那底下的罪证就暴露得一览无余。
　　一群被排列得整整齐齐的米粒正昂首挺胸地对这位新来的客人行礼致意。
　　握在柳许手中的拐杖终于是不堪重负，在布满青筋的手中咔嚓断作两截。他僵硬地转过头来，就见烛陌风立刻把目光滑落到地面上，支支吾吾地说道：“我不想吃饭，再说这饭都是从食堂运过来的，路上也没注意着，没一会儿就都凉了……”
　　柳许道：“以后我给你做，每天给你送过来。”
　　“啊……你说什么？”
　　柳许会做饭，这什么时候的事情？烛陌风内心咯噔一声，几乎漏跳了半拍，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事实证明，他并没有——柳许继续说道：“原来还在柳府的时候，都是我自己做饭。我手艺很好的，今天晚上我要是方便就亲自给你送过来。”
　　烛陌风内心打鼓——然而到了晚上，他就把任何的杂念都打消得一干二净。
　　柳许眼神中蓦然攀上淡淡的嫌弃：“你饿死鬼投胎么？”
　　烛陌风满嘴塞着又是菜又是饭的，胡乱地狼吞虎咽下去，猛然端起碗又就了口汤。这一系列动作作毕，他才极其满意地那筷子指了指地上那几个空碗，喊道：“嗯，好吃！”
　　柳许默然地把他身前的那几个空碗收好，又细细端详了一番这个并不怎么优雅的吃相，才徐徐说道：“要是喜欢，我就每天做好给你送过来。”
　　“喜欢，当然喜欢，怎么可能不喜欢。”烛陌风抄起衣角把嘴角的油抹净，又示意性地抬手掸了掸，一脸笑意地望着身前的少年。然而这看似优雅的动作还没持续多久，烛陌风就又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喝起汤来。
　　对方默默地收拾起身旁那一摞潦草的宣纸，忽地手上动作一顿，似乎想起什么，低语道：“陌风，你不用去铩羽堂了。有人把你保下来了。”
　　背后吞咽的声音戛然而止，幽幽地问道：“谁？”
　　烛陌风听到这个消息，内心立刻咯噔一声。如果此次出面保他的是魂宗的人，那就意味着他做奸细这件事情算是坐实了，这辈子也别想再踏入名门正派半步。他走了没有关系——柳许呢，柳许总不能给自己扣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也跟着他去魂宗吧。
　　很多事情，如果相隔善恶阴阳，也就失去了原有的意义。
　　但是柳许的话音一转，淡淡地回答道：“羽联会下属机关，尚行六部的武部部长。”
　　烛陌风皱眉：“尚行六部？”
　　这么多年过去，翼神域的政治体制没有太大的变化。翼神域的皇帝就是个统而不治的人，下面的羽联会才是皇族贪污，亵渎王法的地方——在这之下还有个时时刻刻都被欺压的小部门，叫做尚行六部。
　　尚行六部，说是六部，三文三武，为了简便就分别成立了文部和武部两个部门分别管理。至于这个下属小部门整日要干的事情，就是那群羽联会的人不愿意干的事情——跑腿，治安，草拟文案都归尚行六部的管辖范畴之内。
　　近来听说干活的尚行六部的人越来越少，到处都是招收新成员的告示，泛黄了也都没人理——这种没有实权还要整天干活的枯燥岗位没什么人来应聘。稍微有点能力的习武之人，也都是去闯荡江湖，没人愿意圈在一个小地方整日管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
　　烛陌风似乎明白了，还没等他开口问，就见柳许心有灵犀地把他的想法给肯定下来：“因为尚行六部的武部的人手不够，所以就借着神羽会武的噱头，把比赛的前五名——除了那个毒谷门的人，全给招收进去了。”
　　烛陌风问：“季路那种货色的人居然没把我给推掉？”
　　柳许道：“他本来是想的。只不过这次来的人很明确的说，两个并列夺魁的人不管之前犯了什么错误，就算是前科累累，德行缺失，只要是名门正派的人，必须要去尚行六部工作。”
　　烛陌风愕然，怔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情，内心一时有些慨叹。这种看中才华的伯乐，他倒是从来没有见过——他现在极其期望能见见这位来招收人员的武部部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