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风》会呼吸的Carbon

149、第一百四十八章 陨天·第二

　　烛陌风小时候被雷鞭抽过。那时候自己还是个没头脑，满脑子想着的就是怎么着才能进太学院学习当一个御风者，天天只知道仰慕别人，于是就跑去树林子里看子默练功。结果自己把自己弄成个小偷一样，被子默发现了还要跑，就挨了一鞭子。
　　那一鞭子可不是盖的，至今他还记得自己当时就吃了满嘴泥，脑子里空白一片，四肢都在抽搐不止。再后来等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就见陈诚一个劲把子默骂得劈头盖脸。
　　那一瞬间童年的事情和如今的场景无意间重合，虽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他依旧对背后的那份苦楚历历在心。似乎是杀意和怒火参半将他从麻木的中冲醒过来，墨竹剑承受着它不该承受的重量，痛苦地弯成一个惊心的弧度，发出不堪重负的尖鸣。
　　“不认识。”凌面不改色地平举雷鞭。
　　呵呵，果然……老狐狸做事情总不会留下脚印的。
　　“虚空阁只有你才会用雷鞭吗？”烛陌风追问道，“还是说所有人都会？”
　　凌无意间顿了一下，似乎踌躇了半晌自己该不该回答这个问题。他噎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了：“雷鞭是虚空阁的功法，只有右将军才会。但我并不认识什么子默……若是三足金乌，我倒是有所耳闻——你们打赢我，我才会告诉你们。”
　　轰然间又是一记黑鞭卷着白雪飞出，烛陌风措手不及，慌乱间也只好抬了手臂来挡。就在这时熟悉的桃花香忽然飘进他的鼻腔，一柄淡粉色的短剑架起迎面抽向他脸颊的雷鞭，柔弱的身形在风雪之中撑起了一面高墙。
　　下一秒凌就意识到不对劲，冰蓝色的光刃几乎是有盘古开天地的气势飞了出去，他就地一闪，光刃紧贴着他的后背飞了出去，肉眼可见遥远天边有一个小土堆被轰地炸成了粉碎。凌这才感觉到自己鬓发微微发凉，可能是被冷汗浸透的缘故。
　　烛陌风心头一喜，学着慕容离的口吻喊道：“回头我找个肉紧的活蟒给你吃！”
　　白清溪冷冷地回头瞥了他一眼，一字千金地点了下头：“……好。”
　　凌赫然反手又是一记雷鞭挥出，这一次烛陌风甚至连动手都没有，直接抬手一记灵力轰出，肉眼可见的九婴以獠牙钳住对方的手臂，白清溪挥斧正要劈上去，结果被凌挣脱了。
　　一个人对四个人显然是极其吃力的一件事情，就在这时凌忽然冷笑一声，尾音不自然地向上扬起，似乎是对他们致以嘲弄。就见那一瞬间，凌的身形在烛陌风眼前恍惚了半分，等他定睛一看，就见四个一模一样的人分别朝不同方向跑去。
　　起初烛陌风以为这是幻术，随即将指尖虚掩在心口之上，就见冥蝶闪动着翅膀从他胸口飞出，绕着指尖盘旋一周，也并未发现那几个身形有变。
　　烛陌风心头一寒，立刻意识到什么，大吼一声：“分身术，找真身！”
　　这声音还没在茫茫雪原中散开，就见黑色的雷电笔直地从天空而落。烛陌风体内灵力一转，轰然间手成虎爪朝天空一扬，就见白芒从掌心破出，形成了一只猛虎的形状叼开致命的雷光。随后烛陌风借势一闪，雷鞭从空中落在他的脚边，激起一串冰冷的雪花。
　　凌的力量比他想象中的要恐怖，分身也需要本人的控制，而且会削弱本体的灵力。但眼前的这个凌再跟他打斗的时候，并没有显出丝毫的吃力之感，恰恰相反，显出吃力的是烛陌风自己。虽然有众多神兽之魂再身，但脚下功夫却被凌一再钳制，再加之这个家伙老是喜欢欺身而上，烛陌风也施展不开手脚，就越发地难以处在上风。
　　他脑海中飞转，突然间前几日练习的陨天刃又浮上心头。此时若是能够从天空给他致命一击才是最佳的方法，可是陨天刃的功法运气之术到现在也没个成型，烛陌风哪敢轻易使用。但普通的落刃又达不到一击制敌的强度。烛陌风左右为难，一边想一边还要抵挡雨点般密集的攻击，渐渐开始力不从心起来。
　　若真这么耗下去，自己一定会败下来。赵小黑说神鸟族人都讲究公平竞争，可谁知道这个凌会不会也能守规矩，烛陌风知道他赌不起——他只有一条命。
　　烛陌风自袖底抬起墨竹剑，自下而上劈向凌的胸膛。二人武功相当，法力相当，一时半会儿难分伯仲，只能等其中一方露出破绽。烛陌风心里打着消耗战的算盘，正当他挥剑再次砍向凌的时候，他忽然无意间从漆黑的身影背后看到了一个粉红色的影子。
　　只是一秒钟的暼过，烛陌风就发现唐燃雪不但是被凌吊着打，而起还是极其凄惨地碾压式打法。尽管如此，唐燃雪依旧是满身血痕地握紧手中的桃花剑，不断地抵抗欺身而上的雷鞭——烛陌风立刻意识到她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因为她的手在抖。
　　烛陌风把心一横：没有办法了，硬上吧。
　　就见烛陌风在挥剑的同时，突然间缓缓闭上了双眸，那一瞬间周遭的时间突然变得极其缓慢，就连雷电跃动的形象也都渐渐慢了下去，如同一条小黑蛇扭动着身躯，一寸一寸地迸发出来。烛陌风就在那一刻沉入心海，周围变作星空烂漫。
　　“这一次一定要完成星图行气。”烛陌风眉头微蹙，周围的漆黑中突然浮现出七个忽明忽暗的光点，在空中闪烁着。烛陌风屏息凝神，金线从第一颗星辰穿过。
　　凌见对方突然闭上了双眼，几乎也是一怔，随即他意识到这人居然大胆包天到在战斗时入定。他抬手将雷鞭朝他胸前挥过，然而紧闭双眼的青年居然准确无误地挡下了这一招。
　　“外面的交给你爹吧。”一个熟悉的声音赫然在识海中响起，“如果陨天刃你能修习成功，只怕天下也没什么功法能难倒你了。”
　　烛陌风知道烛武已经熟练地接过了自己身体的管辖权，但他此刻无瑕感谢，只是将注意力全心全意地倾注在这七颗星辰之上，游离的丝线缓缓穿过第五颗金色的星，并且摇摇晃晃地奔向下一个游离的光斑。
　　如果自己再一次失败，不但这场仗会输，唐燃雪也会有性命之忧。
　　怎么能让一个小姑娘在自己面前受伤？烛陌风心里本能地要去保护她，呵护她……即使再坚强的面孔，此刻都显得那么的脆弱无助。
　　他已经害了一个柳许，不能再将一个如无暇碧玉的小姑娘卷入尘世泥沼之中。
　　此刻，不成人，便成仁！
　　金色的丝线固定住了所有的璀璨星辰，在识海中散发着耀眼的光芒。烛陌风赫然睁开双目，有一缕金色的光芒陡然从深邃的眼中乍现，他发觉自己正身处凌的头顶，是发动陨天刃最好的角度和高度！
　　烛陌风一翻手腕，将天地都翻卷起来，乌云之下的星尘轰然间显现于旷野之上。看似漆黑实则光亮的灵力顺着墨竹剑细弱的剑身攀附其上，在撕裂的空气中发出微微的爆鸣声。烛陌风嘶吼一声，抬起长剑朝身下划出完美的半弧，几乎是瞬息之间落入白雪之中！
　　一圈圈的爆破形成的灵力波以自己身下为中心弥散开，使周围的一切都为之颤抖。所有的分身在那一刻被轰的灰飞烟灭，烛陌风缓缓落地，就见层层灰尘雪花之下，凌正扶着胸口斜躺在雪地上，嘴角滴落的血花散落一地。
　　凌费力地咳嗽了几声，冷笑道：“是我低估你了……没想到一个人类也能有这么大的力量。咳咳咳……”
　　“你从来不应该低估任何一个人。”烛陌风剑入剑鞘，“无论是人类还是神鸟族。”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凌颤抖了一下，似乎是被飘落的雪花给冰了一下鼻尖：“你不是想知道子默吗……”
　　烛陌风一下子全身都惊悚起来，扭过头直勾勾地瞪着他：“你……”
　　“我撒谎了，子默，我是认识的——但仅仅是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凌又抖了一下，“子默大人是神圣不可玷污的，他是我们虚空阁的领袖，是我们的一切。他效忠于你们的皇族，为在斗争中苟延残喘的虚空阁带来了生的希望……他是神。至于我为何会来这里，也是我们的神派我来的——”
　　“他让我，杀了你。”凌冷笑一声，“只可惜，我没那个本事，让子默大人失望了……只不过，我看你刚刚眼神飘忽了一刻……”
　　烛陌风登时心里咯噔一声，既然是子默让他杀，只怕他是不会善罢甘休，只要是个人就能看出来他刚刚一直在看谁。身体的反应超过了心理上的反应，等他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已经如同墙一样挡在了唐燃雪的面前。
　　后知后觉的痛感顺着肩膀传来，他觉得自己肩上一凉一热，知道有什么东西刺穿了他的肩。本来不致命的伤却忽然如同火烧一样，将他周身的力量都突然抽走了，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模糊起来，他倒在地上，一双渐渐暗下去的双瞳凝视着远处的凌。
　　凌似乎是狞笑而又决绝地扬了一下嘴角，随后忽地一咬后牙根，嘴角溢出暗红色的鲜血。即使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了，可那句话却清晰地飘入了烛陌风的双耳，那是他在失去意识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虚空阁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