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风》会呼吸的Carbon

134、第一百三十三章第一百三十三章 默语·第一 默语·第一

　　烛陌风望着奇形怪状的青铜鼎有些发怔，毕竟这东西少说也有十个人的重量，单单靠陈诚已经残年的佝偻的双肩，很难想象他是如何一个人把青铜鼎运到这里的。就算是这一路上还有个子默照应，恐怕想要把如此庞大的青铜器运到这里也是极为困难的。
　　退一万步来讲，倘若是陈诚是到这里之后再浇筑的，也至少需要同等重量的原料，除了从翼神域国库中有如此大量的青铜原石，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地方。那些可都是国家资金，岂是陈诚说用就用的。
　　烛陌风不禁摸了摸下巴，如此庞大的工程，陈诚是如何在风烛残年之际还能完成的？
　　豁然就在这时，才安息下去的地面又不安分地颤抖起来，剧烈到烛陌风不得不抽出腰间墨竹来撑住自己尚未恢复的身躯。这次震动比之前的时间要短些，众人不约而同地纷纷仰起头看向穹顶，好在它只是往下落了几片碎石，尚且没有要坍塌的意思。
　　确认安全后，烛陌风不由得长出一口气，倏地又是一怔——他的眼角不经意间瞥到了一旁的青铜鼎，原本安静的青铜器上忽然飘忽起几丝游离的黑线，在空气中以一种诡异的方式盘曲缠绕，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黑线越来越密集，随后在一阵强光过后缩成了几条极为规律的形状，在空中盘曲折叠成几个潇洒的大字：“终于来了。”
　　烛陌风不由得抬脚退了半步，手上的墨竹剑尚且还没有要收回去的意思。然而就在他眉心微蹙的一瞬间，这黑色的丝线又好似浓墨绕动了几番，豁然浮现出新的话语：“风儿，你在害怕什么？我能感受到你的恐惧，还有……”那最后几个字绕了一瞬，才渐渐浮现出来，“……久别重逢后的激动。”
　　熟悉的称谓已经在烛陌风的生命中消失了三年之久，几乎让他已经忘却，却在这墨线的交织之下再一次浮上心头，如同在海洋之中掀起了一层涟漪，渐渐扩散，直到在心中翻腾起滔天巨浪。烛陌风噙着下唇，声音沉得不像他：“……老家伙，要不是你现在就是一团乱七八糟的笔画，我真想好好揍你一顿。”
　　“我也想揍你一顿。”眼前的字体突然龙飞凤舞起来，甚至是极为不堪地丢落了几个笔画，“风儿，你真是疯子，谁允许你擅自调查我过世原因的？”
　　“对不起。”烛陌风沉沉地将头低下去，“你给我个理由，你养育了我那么久，在我最困难的时候给予我支持，我还等着给你报恩呢……你怎么能就不辞而别了？你给我个理由，给我一个理由让我不去追查这件事情！”
　　那黑线不自然地抖了半分，似乎连勾画也都模糊起来。这团黑雾萦绕了一周，溜到柳许面前的时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多停留了一会儿，随后又回到青铜鼎上：“这里太危险，不值得——我生前特意将这些力量和记忆留于此处让穷奇看管，为的就是阻止你。你见过你母亲了……她说的没错，我不想让你死，不光是我，我想你旁边站着的那个人更不想让你死。”
　　烛陌风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柳许，对方一半的身躯隐没在石壁投下的阴影之中，眼下见他突然看过来，又是极其不自然地向后退开半步：“陌风，我……”
　　“很多人都在乎你，只是不善于表达罢了。”
　　这墨线再一次归于乱糟糟的一团，随即赫然在众人面前一笔一划地书写出飘逸行书，笔走游龙，和陈诚生前飘忽不定的潇洒做派冥冥呼应：“罢了，既然来了，我便将事情告诉你。”
　　“何为生，何为死，老朽在这世上活了这么久，活够了。风儿，你大了，很多事情即使不需要我说出来你也能够一清二楚地知道来龙去脉。翼神域上上下下做了什么事情，只有他们自己清楚，统统将我们蒙在鼓里，五年之战的时候，翼神域乱成一片，自相残杀，乱魂遍野，孤鬼悲鸣。我永远不想再记起这些痛苦的记忆，也不希望将这些东西留给你——那时候你还太小，很多事情不清楚，我怕会妄下定论。”
　　这字体忽然难以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我希望你能原谅我三件事情。”
　　“第一，五年之战的时候，老朽奉皇上的命令围剿九阴烛家，迫不得已犯下了弑你父母的罪过，至今我见到你，仍然无时无刻不在谴责自己当年所犯下的滔天罪行。如今这残躯已经随时间烟云飘散，再也不能让你报仇心头血恨，是我不该。”
　　烛陌风额头的青筋暴动了几分，随即立刻将这爆发的戾气敛了回去，淡淡地说道：“都已经是前尘往事，五年之战和我无关，况且你抚养我有功无过，我不当谴责，你也没做错什么，只是秉公办事罢了，何谈原谅这一词？”
　　“第二，你母亲在临走之前于你眉间留下心头血一寸，还有纠缠于你经脉之中的冥蝶魂。当时上下翼神域只有你母亲一人能和冥蝶魂完全融合，倘若你失手用出，恐怕会给你招致杀身之祸。我出于私心，在你五岁那年趁你熟睡时把冥蝶魂和你身体剥离开，并将其送至魂宗保管。老朽擅自主张，是我不该。”
　　陈诚将冥蝶魂偷偷送至魂宗，可烛陌风现在拥有的冥蝶魂却是廖松给他的。这中间究竟经过了多少次辗转，他不得而知，只是从那一刻起他似乎对廖松的看不透越发地浓了几分。
　　他捋了下鬓角白色的长发，眼中的冷光渐渐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的柔和，隐约间仍隐藏着其中蕴含的小小芥蒂：“到底是命运兜兜转转还会回来，如今冥蝶魂已经回到我身体里，也就没什么好再纠结的，你就放下吧。”
　　“第三。”黑色的细线赫然不自然地顿了半晌，随后又缓缓移动，“恕我无能，我不会告诉你老朽的真正死因，以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烛陌风疑心自己眼花了，就连声音也变了调：“你，说什么？”
　　“对不起。”这黑线在空中回旋了许久，也只能颤抖地拼出这残破的三个字眼。
　　烛陌风才刚好了些的双耳轰然间又充斥起雷鸣一般的滚滚声音，他眼前的一切都恍惚了几分，似乎连胸腔都充斥着吐不出的烈火。他剧烈地起伏着胸膛，声音冷的让众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为什么？那你说，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黑线极其顽固地拢在一起：“烛陌风，有很多事情你不应该知道。因为即使你知道了原委，也一定会觉得后悔异常——你不会想知道这事情的真相的。”
　　一双泛着白光的手轰然间打散了这团雾气，所有的黑线极其温和地绕过这□□的利爪，碎成一片漆黑的浓墨，随后又恢复成一串急迫的字眼：“难道你眼里除了复仇，就没别的了吗？当年我究竟是怎么教导的你？”
　　“为人和善，平淡处事。”烛陌风挥拳再次砸向那些碎成半点的墨线，眼底泛起淡淡的血丝，“避世远尘，清静致远。”
　　墨线飞速地闪过，席卷着烛陌风的脖子，将他猛然拉了一个踉跄：“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带着虎啸的拳头轰然间如同流星一般笔直地砸入墙壁之中，轰然之间四周开裂，化作了飞灰消失于空气之中。他胸膛仍旧剧烈地起伏着，沙哑地喃喃道：“可是我……”
　　寂静的洞穴之中忽地无端添了几分哭腔：“可是我只是想给你讨个公道！你个老家伙，想要阻止我，看不惯我，有本事你就伤我，你让我停手啊！”
　　突然间空气中发出一股爆裂的声音，烛陌风双瞳蓦然缩成针尖大小，怔怔地望着墨线瞬息之间化作利刃穿透了他的左手掌心，鲜红的血滴顺着细如发丝的墨线一颗一颗滴落在地面上。烛陌风很难相信自己眼前所见，甚至是连呼吸都忘记了。
　　墨线立刻柔和下去，带着血花在他面前凝成锥心的三个字：“疼不疼？”
　　烛陌风将自己被洞穿的手无力地搭在地上，即使再怎么强装无碍，只要动念一想到刚刚的场景，掌心传来的剧痛就让他不得不抽动半分嘴角。他终于是在坚持了几秒钟过后，沉默地点了点头。
　　“倘若你得知了真相，这疼痛就会以千倍万倍地刺穿你的胸膛。”墨线绕了几番，“风儿，我知道我劝不动你，全天下没一个人能劝动你。所以，你若是真的准备好了，再继续无畏地追查下去吧。我最后再告诫你一句——即使全世界都在欺骗你，也永远不要放弃相信世界的希望，丑恶往往会将善良掩盖，你要看清楚。”
　　烛陌风似乎没太懂这番话的意思，只是木讷地点了点头。就见这墨线倏地又转至许久未做声的柳许面前，它刻意将自己掩藏在黑暗之中，似乎不太希望烛陌风看到它和他的私人谈话。借着洞穴中隐隐的幽光，他勉强还能看清几个字眼。
　　“……你不必说话。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字眼倏地一换，“好，我知道……不同他说……但是他早晚一天会知道的……我信你不会害他……你要把握好分寸……”
　　待烛陌风还要多看两眼时，这黑线倏地原地消失不见了。随即就感觉这山体周围轰然响起低沉的滚雷声，而且越来越近了——有什么东西正在朝他们所在的地方靠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