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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风萧萧兮易水寒 ...

  •   杜若宛神情呆滞回到杜家,杜致同见她平安归来,身上也没有被打的痕迹,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他在公司听说杜若宛被捕,立刻派人通知冯寄。

      冯寄让他在家等消息,一定把人带回来。

      “小宛,你去东江公园做什么?”

      冯寄问道。

      杜若宛很疲惫,“我去速写,没想到遇到这个事。”

      “易寒的事情,你真的不知道吗?”

      冯寄严肃的问,她和易寒走得那么近,很难不受怀疑,现在国共的关系,一旦沾上就是死。

      她垂着头,不太想说话,“我不知道。”

      女儿才从生死边缘徘徊回来,杜致同打了个眼色,让冯寄别问了,“小宛觉得累的话就上楼休息吧。”

      杜若宛点点头,走上楼梯,没走几级台阶,她红着眼睛回头问,“舅舅,易寒真的救不出来吗?”

      冯寄知道她难受,他心中又何尝不难受,谁敢帮易寒说话也会被调查,易议员和易夫人已经被抄家,接受调查去了。

      他抿着唇摇摇头。

      杜若宛转身在众人关怀的目光中走回房间。

      她躺在床上呆呆看着天花板,眼睛酸涩干痛,却哭不出来。

      没一会响起敲门声,来人等了片刻不见她开门,自己打开门走进来。

      柳颜卿进门看到杜若宛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神情呆滞。

      她心中一痛,走到床边脱了鞋子和杜若宛躺在一起,一手揽住她的腰,“小宛。”

      收到她被捕的消息就赶紧过来,幸好她已经被释放回家。

      杜若宛听到熟悉的声音,侧过头埋在她脖颈间哽咽,“卿卿,易寒......易寒......”

      柳颜卿用力抱着她,“我知道,我都知道了。”

      “他,他......都是为了......为了救我......”

      不同于在审讯室的大哭,此时的她哭得很克制压抑,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是痛恨和无助。

      杜若宛以往不能说的,她此刻都明白了。

      她只有抱紧杜若宛,静静的陪着她。杜若宛需要她,她也需要杜若宛,国民党审讯室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以往枪毙的人还少吗。

      她用力的抱紧杜若宛,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和后怕。

      两人不知抱了多久,杜若宛才慢慢平复下来。南京如今的安防救人谈何容易,老马已经离开南京,她暂时和组织断了联系,要不要去找新来的联络员?

      今天的一切明显是个局,也就是说他们联络点已经被发现,可是这个联络点是新建的,只有联络员和他们知道,新联络员是不是已经被捕并叛变?

      “小宛,你能不能别再冒险?”我不想失去你。

      柳颜卿的语气近乎恳求,她做的事情太过危险,一旦出错就会掉脑袋。

      杜若宛回抱着她,她知道她在担心。

      “卿卿,如果全天下的女孩子都能去上学你说好不好?如果没有封建婚姻,人人自由恋爱、结婚,不再有阶级矛盾多好。”

      柳颜卿叹口气,“那谈何容易啊。”

      她家境富裕尚且要遵循父命和张家联姻,若不是遇上杜若宛她应该已经嫁给张少宜。

      在西和的时候,被卖的几乎全是女孩,很多十四五岁的女孩子已经大着肚子在街上买菜。

      “自古以来男尊女卑不是逐渐在改变吗,你看,几千年的帝制都能被推翻,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时代正在进步,每一天都有新的变化,只要有人去改变,没有什么是一尘不变的。

      “小宛,经过几千年才得以推翻帝制,这条路何其漫长啊。”

      “所以,就要有人不断去改革,去为了新世界奋斗。”

      柳颜卿知道她不会就此停下脚步,右手穿过她的身体,两只手将她抱紧,不再和她争辩。

      她只是一个商人,除了经营柳家祖业和爱杜若宛,其他的事她不懂,政治上的事她无法插手,她也知道杜若宛有她的信仰,此刻能抱紧她就多抱一会。

      杜若宛从她环保中感受到她的担心,两人静静享受此刻的温存。

      门外有人大力拍打,“杜若宛,杜若宛!”

      孔瑛?

      柳颜卿起身穿好鞋子,杜若宛也下床来,等她坐在椅子上,柳颜卿才去开门。

      门打开,孔瑛见到柳颜卿,绕开她径自走到杜若宛面前。

      “杜若宛,易寒是怎么回事?”

      杜若宛和易寒一向比较要好,她听父亲说易寒被捕,议员被抄家查处,立刻就赶过来。

      杜若宛看她眼泪已经在眼眶打转迟迟不掉下来的样子,叹道,“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郑铎说易寒是共.党。”

      “怎么可能呢?他是国.民.党议员的儿子啊,郑铎是不是搞错了?”

      孔瑛不相信,她在家里恳求过父亲救易寒,结果被父亲责骂了一顿。

      她只好跑来问杜若宛,如今杜若宛也不知道,还可以去问谁,还有谁能救他?

      “你舅舅有办法吗?”

      孔瑛不死心的问。

      杜若宛神情哀伤,“哪怕是有一点办法我都会救他......”

      不知过了多久,孔瑛离开了,她走时哀莫大于心死。

      柳颜卿今晚没有离开,静静陪着杜若宛。

      之后几天柳颜卿店铺、家、杜家来回跑,杜若宛和学校告假,呆在家里,从审讯室回来之后她再没见过易寒。

      每天只能从舅舅那里询问易寒的近况,这件事不归冯寄管,打听起消息不容易,但是从易议员被撤职处分来看,易寒的身份坐实,幸好议员夫妇不知情,保住了性命。

      一天上午,冯寄急匆匆赶回来,找到杜若宛却欲言又止。

      吞吐半天才说,易寒今天被押往雨花台枪决。

      杜若宛脚下一软,差点跌倒,柳颜卿及时扶住她。

      “小宛,你别着急。”

      “我去见他!”

      杜若宛拔脚往门外跑,抓到的共.党大多数都是这个结局,她在脑海中设想了千万遍,但是真的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难以接受。

      “小宛,小宛!”冯寄原想瞒着她,但是怕连最后一面她都见不到将来抱憾终身,只好道,“我开车送你。”

      冯寄开车带着柳颜卿和杜若宛直奔雨花台。

      通往雨花台的路围着很多百姓。

      前面四个士兵背枪领路,中间是带着手铐脚铐赤脚的易寒,后面跟了郑铎带着一个小队。

      易寒身上新伤混着旧伤,手腕和脚踝被铁铐磨出血痕,脚上的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声响,他头发油腻腻的,全身又脏又破,毫无贵公子的形象。

      走了一半,天空中飘起绵绵细雨。

      易寒伸出手掌接住落下的雨水,他抬头望阴沉沉的天空,感受雨水落在他身上。

      他突然仰天大笑。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余虽好修姱以鞿羁兮,謇朝谇而夕替。
      ……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怨灵修之浩荡兮,终不察夫民心。”

      他一步步走向雨花台,走向死亡。

      高声背诵屈原的《离骚》,声音慷慨激昂,振聋发聩。

      围观的群众没有离开,看着这个独自慷慨赴死的年轻人,眼角不禁流下眼泪。

      “民生各有所乐兮,余独好修以为常。
      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

      杜若宛站在人群外,跟着易寒一步步向前移动。

      易寒穿越过人海看到她,脸上扬起笑容,和杜若宛的往昔一幕幕浮现在眼前,都说人死前会看到生前最在乎的人,一点不假。

      看到杜若宛没事,他死得其所。

      他看到和杜若宛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时夏日炎炎,他回想起两人确认彼此身份时候内心的激动,从此以后就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还有邀请杜若宛跳舞,她残留的温度还在手掌间。

      他继续向前走,“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我们将成立一个新中国,走社会主义道路,到时候人民当家作主,人人都是国家的主人!什么高官显贵,什么商贾富庶,都得为人民服务!”

      围观的群众被他话中的美好新中国说得动容,雨越下越大,很多人围在路两边没有离开,听他的演说,仿佛看到他说的这个世界。

      “唉,年纪轻轻就要死了。”

      “他和我孙子差不多大,两个党成天斗来斗去,他说的那个新中国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呢?”

      “不该杀啊,不去杀日本人,中国人打中国人!”

      他的声音有点大,带头的士兵听到后转过身拿枪对着他,他吓得立刻禁声。

      易寒突然想到杜若宛可能不知道魏典叛变,高声喊,“魏典你这个叛徒,今日死我一人,来日你必成为有义之士刀下魂!郑铎,当台政府,魏典今日能当我党叛徒,也能当你们的,这样一个左右逢源的小人,我党之不幸!”

      他这样高声喊出来,让百姓传,这周围或许还有别的共产党同志,也给他们提个醒,最重要的是杜若宛不能再去教堂了。

      魏典是他俩的联络人,他不知道鸢有几人,如今他被捕,杜若宛若是继续去联系魏典,那他今日的牺牲就白费了。

      郑铎心中暗自佩服,共.党若是人人都如此胆色,那实在太可怕太强大。

      他手下审过很多共产党人士,绝大多数都有着惊人的毅力和信念,不可动摇。

      这是一支可畏可敬的敌人。

      他看着围观的人议论纷纷,知道被他的话打动,他扬扬下巴,身后的士兵走上前朝易寒后背抽一鞭子,“闭嘴!”

      引起围观群众的指责。

      杜若宛明白易寒是在提醒她,难怪郑铎会提前埋伏好。

      她怀疑过魏典,如今坐实了,魏典,这个债一定要他还!

      冯寄和柳颜卿紧跟着杜若宛移动,这几天她吃不下睡不着,身体很虚弱。

      柳颜卿被易寒慷慨就义的演讲说的震撼,内心对这个新中国也产生美好的向往,这就是他们誓死都要追求的信仰吗?

      雨花台很快就到了,执行枪决的士兵怎么也不能使他跪下。

      一个士兵用步.枪把子锤在他腿弯,易寒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然后又站直身体。

      郑铎扬手,算了,不必迫使他跪下。

      “嘭——嘭——”

      两声枪响直冲云霄,易寒的身躯直挺挺倒下,地板上鲜红的血混着雨水晕染开来。

      “易寒,易寒!”

      杜若宛指甲扣进肉里,压抑着想冲过去的冲动,嘴唇被她咬破,淡淡的血腥味在嘴里扩散,亲眼看着自己的好友兼战友死在面前,无限悲伤环绕着她,眼睛直勾勾盯着易寒倒在地上不动弹的尸体。

      处决完,围观的人逐渐散去。

      她眼前出现短暂的漆黑,头昏昏沉沉,踉跄着想要拨开人群去看易寒,耳朵嗡嗡作响,冯寄和柳颜卿在喊她,有手伸过来拉她,她朝着倒在血泊里的人走过去,眼前黑白交替,然后就没了知觉。

      柳颜卿和冯寄都没拉住她,她一直往前走,最后晕过去,柳颜卿率先上前接住她。

      冯寄拨开挡在面前的人,上前抱起杜若宛,他看一眼被士兵架起拖走的易寒,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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