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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谁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三) ...

  •   谢忱舟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姐姐最近变了很多。

      谢家在这里原来也算大户人家,但随着父母的先后病逝、这几年败落得厉害。谢忱衣身为一个过去的大家闺秀,也不得不肩负起一家人的生活所需,出去边上学边打工——勤工俭学。

      上次因为“女学伴”一事,谢忱衣先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可意外的却被一个洋人模样的青年救了下来。因为这么多年来不少享受超国民待遇的外国人在本地无恶不作,谢忱舟向来对洋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可听姐姐说,那人并非洋人之后,她反倒觉得自己这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了。

      ……或者说,是发泄错了地方。

      一提起那位绿眼睛的“恩人”,姐姐就一脸娇羞,可谢忱舟始终不太能理解她这种少女怀春般的反应。

      谢忱舟年龄虽然不大,但因为常年在社会上混,比一般同龄人都要早熟很多。对于男人,她有自己的一套审美:

      十二周岁的谢忱舟喜欢的男人,那一定得是皮肤黑黑的、脸和下巴都方方正正的真男人。眼睛不要太大,也不要太明显的双眼皮,因为那样会显得娘里娘气;嘴巴最好宽一点,鼻子最好是极富男子气概的鹰钩鼻;骨骼一定要足够粗壮才好,这样抱着才有安全感。

      对了——最好年纪大一点,年纪大的人比较成熟。

      虽然姐姐谢忱衣从来没跟她说过她的择偶标准,但从她平时看的那些爱情小说来看,她似乎就喜欢那种温柔白皙的美青年。甚至在此之前,她所交往过的男人也都是这个类型,只可惜那些人最后都因为她的过分“善解人意”弃她而去……

      结果现在,姐姐又改了口味了。虽然她不说,但谢忱舟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来她有多么喜欢那个陌生的混血男人。

      可是谢忱舟不喜欢他。她凭借着小动物一般敏锐的直觉本能地害怕着他——虽然他的外表是相当“漂亮”的,漂亮到了接近华丽的地步,但那种“漂亮”带着一种危险的血腥味道,仿佛一只不可驯服的野兽。

      这种和“安全”完全对立的感觉,让她觉得很难受。

      谢忱衣却不知道自己这个鬼精鬼精的妹妹在想些什么。她的心思非常单纯,如果不是家道中落,很多事情是不需要自己去多想的;这种单纯保持到了现在,就难免显得有些蠢了。按理来说,差点被人当街掳走之后,是个正常人都知道多加些小心,可她愣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接下来的几天里权当事情没发生过一样,该怎么生活还是怎么生活。

      然而很快,她就为自己的麻木付出了代价。

      七天之后的夜里,谢忱舟刚刚和衣睡下,就听见一阵激烈似一阵的砸门声。她立刻睡意全无,随手从枕头底下摸出匕首藏在袖子里面,蹑手蹑脚地踮着脚潜入姐姐的屋子,却没听见任何声音。

      屋子里漆黑一片。她屏住呼吸向前挪了半步,却冷不丁踢到一个人的脚。一声惊呼没来得及发出来,那人就“嘿嘿”笑着一把抱住她瘦小的身体,随之灯也开了。

      灯光亮起之时,谢忱舟也终于看清了屋内的情况。谢忱衣衣衫凌乱地坐在床上,身后两名又高又壮的异族男人按着她的肩膀和胳膊,令她一动都不能动。谢忱舟正疑惑着她为什么不喊,就听男人用生硬的汉语道:“都别出声,否则你们两个一起杀!”

      “救命啊!救……”谢忱舟不是傻子,常年在街头跟一帮小流氓小混混鬼混的她当然知道,这种时候越不反抗、死的就越快这个道理,因此扯开嗓子就吼了一声。身后的“绑匪”赶忙捂住她的嘴,就冷不防被她张嘴狠狠咬了一口,疼得那人嗷嗷直叫。趁着那人松手的一刹那,谢忱舟就地一滚,用尽全身力气撞碎了玻璃,破窗而逃!

      “砰”的一声枪响,她隐约感觉自己被打中了。可此时只想逃命的谢忱舟还哪儿来得及顾得上这些,捂着小腹流着血的伤口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一路狂奔。路上经过警*察局她也没停下,就这么一口气硬撑到了将军府临时官邸。

      “绿眼睛!救我……救我姐姐!”

      她在夜里的瓢泼大雨之中跪着前行,不顾卫兵的阻拦,一直想往里冲。可她不知道的是,那个承诺会帮助她们的“绿眼睛”男人此刻根本不在这里——此时此刻,沈长河正在晚宴上跟当地士绅豪强“相谈甚欢”。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回国之后,他这个西南将军就如龙游浅滩,做什么都得顾虑三分地头蛇的颜面,否则这帮“地头蛇”就敢让他知道什么叫独木难支。沈长河酒量极好,喝到半夜也没见着怎么醉,因而赢得了一众豪强们的交口称赞,一个个东倒西歪兼崇敬万分地欢送清醒异常的沈将军回府。

      外面雨下的很大,所幸他是坐着轿车回来的,不必担心再受风吹雨淋。事实上,如今他也不在乎是风吹着还是雨淋着,甚至雷劈电打都无所谓——

      “活着有时也是很疼的。”

      至今,他仍记得自己对李云凌说过的这句话。一语成谶,现在他确实很“疼”、很痛苦,可是他得活着:那么一大帮子人跟着他打天下,他不能倒;他这条命是用李云凌的命换来的,再累再难也得走下去。

      更何况,最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当今天下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如今沈将军的前途一片光明。

      “将军,前面有人!”他这边正闭目养神着,就听司机惊呼了一声:“是个小孩儿,他要撞车!”

      沈长河立刻命令司机停车,长腿一迈就走了下去。旁边的卫兵们已经制服了那位螳臂当车的“小号暴徒”,却不曾想这小孩儿仍不消停,力气极大地扭动着小小的身子,泥鳅一般几个人都按不住,最后还是沈长河发现了她的异样之处:“这孩子受伤了?”

      “我要见绿眼睛!他说过我和姐姐可以来这儿找他!”

      “小暴徒”张了嘴,脆脆生生的声音,赫然竟是个小少女。沈长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嘴里的“绿眼睛”指的是自己,随即定睛一看她的脸:“你是……谢忱舟?”

      “救救我姐!那些畜生洋鬼子要祸害她!”谢忱舟此时也认出了他的脸,当即停止了挣扎,“噗通”一声朝着他跪了下去,嘶吼道:“求你了!”

      沈长河略一思索,当机立断地命令两旁:“马上送她去医院,剩下的人跟我走!”

      真是天都助他——正愁着没有理由光明正大地让自己的军队渗透到地方政*府之中,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外国佬就给了他一个最好的借口!

      趁着谢忱舟昏迷之前问出她家所在的位置,沈长河带着四五个卫兵在倾盆大雨的深夜踹开了位于城东小巷里的一间平房屋门,抬手一枪先击毙了试图持*枪反击的其中一名“绑匪”,然后冲着天上放了一梭子子*弹,震耳欲聋的枪声直接传出几里地去,把附近的居民全都吵醒了。

      沈长河并不怕人多。众目睽睽之下,他扬了扬手里枪*口犹自冒着烟的冲*锋*枪,用一种堪称温文尔雅的语气道:“别动——谁再敢动一下,我就在谁身上开个窟窿。”

      迦师古城督护常文忠本来大半夜睡得正香,不曾想秘书顶着大雨愣是把他的门给砸开了,一头一脸的雨水衬着惊恐万状的表情,活像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幽魂:“督护!不,不好了……西南军把警备处给占领了!”

      “什么?!”

      常文忠的脸一下子就白了。如果他没记错,今天晚上他还带领着本地有头有脸儿的人物好生巴结了一番沈大将军,怎么酒劲儿还没过去,沈大将军就翻脸不认人了?警备处……那可是中*央*政*府留给他这个外派地方大员的唯一一支军事力量、也是最后一道屏障啊!

      来不及向秘书多加求证,常文忠督护就风风火火地赶到了警备处司令部。那里,众多军官簇拥之下,沈长河端坐平日里用来召开大会礼堂主席台正中央,两条修长笔直的大长腿交叠成二郎腿的模样,主席台顶部吊灯齐开,将他那被沙漠烈日晒得微红的脸照成了泛着冷光的苍白,可这苍白并不使得他看起来有丝毫羸弱之感,而是一种近乎死神的残忍冷酷。

      “沈、沈将军……”常文忠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汗水和着雨水一齐落在地上,陪着笑:“您老人家这是做什么嘛?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坐下来谈……”

      “常督护,”沈长河淡淡地开了尊口,乌黑浓密的长睫毛轻轻往上一抬,明明是个美得令人心惊的模样,可看在常文忠眼里却没有了“美”而只剩下了“惊”:“你我都是为上京、为国家效力的。既是忠于国家,就不该做出叛国之举,是不是?”

      常文忠被他说懵了:“……啊,啊?”

      沈长河一扬下颌,几个士兵抬着一个蒙了带血白布的担架就走了上来。随着担架一起被押上来的,还有几个瑟瑟发抖的身毒国小年轻。常文忠眼见着白布掀开,底下赫然是一具全身*赤*luo的女尸!

      ——更可怖的是,这具女尸腰部以下已经烂成了一团肉酱,显然是被利器反复刺穿所致。

      常文忠是个文官,自是没见过这等惨烈场面的,当下没忍住对地干呕起来。沈长河耐心地等他缓过劲儿来,才继续说了下去:“这位可怜的女士无意间窥得了身毒国间谍的不法意图——”他一指被按跪在尸体旁边的几个身毒人:“想要检举揭发,却被警局推搪回绝,最后惨遭身毒国间谍报复身死。”

      他岔开双腿,脖子稍稍向前倾,用那双长睫掩映的绿眸不怀好意地盯着常文忠看,声音压得很低、很沉:“而你,常文忠常督护,就是这些间谍背后的大靠山。”

      常文忠再糊涂,听到这里也终于听明白了——敢情沈大将军是写好剧本把他给编排进去了!

      “你……你,你胡说!”毕竟是一方大员,常文忠多少还是有些脾气的。他颤着手指指着沈长河的鼻子,声音尖得变了调儿:“胡说八道、信口雌黄、信口开河!简直不可理喻!”

      “喻”字刚落,他只觉脑后就顶了个冷冰冰的东西。耳边响起扳机扣动的声音,眼前不远处的沈长河好笑地歪着头看他,悠然道:“只要我想,我所说的就会变成现实。”

      常文忠哑口无言。

      沈长河现在已经不是嚣张的问题了;他是猖狂,是彻头彻尾的放肆狂妄!在场的这具女尸、这几个身毒人,他一个都不认识,哪儿来的叛国?可沈长河说的也没错——枪杆子在他手里,他想说什么,别人就得听什么!

      想明白了这一层,官场老油条常督护就想开了。次日清晨,代表上京势力的常文忠督护就与西南军政府达成了“协议”,由军政府“辅助”其维护社会治安。与此同时,一桩骇人听闻的社会丑闻也随之爆了出来:

      西北地区最知名的高等学府——西北理化学院校长冒天下之大不韪,强迫校内数名女大学生向外邦留学生提供“特殊服务”。其中有位女学生宁死不屈,最终为留学生残忍奸*杀!

      此消息一散出去,整个玉门关以西立时掀起一场针对在秦外国人“口诛笔伐”的轩然大波。这场声势浩大的、自下而上的民*zu*主义思潮在激起了老实顺从的秦人内心某种思想萌芽同时,也让沈长河再一次出现在公众视野之中。

      ——因为,就在掌控迦师城实权之后不久,他在一次公众集*会上发表了重要演讲,宣称要在迦师城对外国人和外资企业分别实行“规范化管理”。所谓规范化管理,实质上就是逐步取消外国人的“超国民待遇”,但对外资企业却要加大补贴和扶植力度、进一步扩大开放程度。这一抑一扬之间,墟海列强们虽然多少会感到有些不痛快,但却也明白自己实际上没吃亏,便只能装聋作哑,权当不知情了;而沈长河本人,则借此机会大大的收买了一波人心,慷他人之慨养肥了自己的势力。

      但是,这一切对于此时卧病在床的谢忱舟而言,都已经无足轻重了。

      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十几天之后。醒来之后,人就已在医院里面,肚子上的刀口隐隐作痛。伸手一摸,疼得简直让她想一头撞死。

      一扭头,“绿眼睛”就站在床头前面,身形挺拔修长得像一棵胡杨树。谢忱舟捂着腹部的伤口,哑声问他:“请问沈将军,我姐姐怎么样了?”

      其实,她早就知道这位“绿眼睛”的真实身份了,只是直到那天雨夜里找到他之时,她还不想与这个有着外族血统的男人有半分交集——因为她实在是太讨厌一切不是秦族的种族了。由于很久以前发生过的某一件事,她始终固执地认为,异族人都是野蛮的兽类。

      “请节哀。”沈长河不打算瞒着她,索性说了实话:“她伤的很重,没能抢救回来。”

      至于是怎么“伤”的……不言自明。

      谢忱舟先是一愣,随即猛地从床上跳了下来。这一跳把伤口给扯开了,可她仍浑然不觉想往外走,却被沈长河一把拽住了袖子。

      “别拦我。”她哽咽着,头也不回。沈长河叹息一声,道:“我不拦你——你若要回家,我送你。”

  • 作者有话要说:  小谢以后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嘿嘿嘿……(发出变态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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