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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大势 ...

  •   “既然认了错,索性认得彻底一点,怎么样?”

      对于沈长河所说的这句话,陈启明那不太好使的脑子又转不过来了。就在此时,一阵军靴整整齐齐踩踏地面的声音便由远及近传了过来。众人纷纷抬眼望去,却见一群身着白色制服军*警模样的人列队走了过来,而为首之人,居然是一名高挑瘦削的年轻女子!

      “陈部长,沈将军。”

      女子微微俯首,客客气气道:“我是监察司副司长林俪,昨日正阳门前杀人、伤人两事依律并案,由监察司负责审理——两位,请随我走一趟。”

      于是,原本安静下来的场面又一次混乱了起来:

      “凭什么还要抓沈先生?!”

      “就是,这一波一波的还有完没完?不都说了沈将军无罪嘛!这监察司又是干什么的?”

      “嘘!可别乱议论,监察司可比宪警部恐怖多了,凡是进去里面的就没有能囫囵出来的!”

      “啊?那沈将军岂不会很危险……”

      “你说呢?那可是十八层地狱都比不上其万分之一的十九层地狱!”有个人小声道:“不过陈启明要是也能进去遭趟洋罪,好像也不错啊?”

      “做梦吧你!陈武会让他自己儿子遭那种罪?”另一人立刻反驳:“用脚后跟儿想都知道,沈将军这回才是唯一要遭洋罪的那个人!”

      “那就绝不能让这帮人再把沈将军带走!”

      ……

      这边林俪却没管底下群情激奋,自顾自上前几步,沉默地挥了挥手:“上。”

      和一边叫嚷着“我是大总统的儿子!你们不能抓我!”一边拼命挣扎的陈启明相比,沈长河就显得格外安静。眼看着手下已经拧住了两人的臂膀,林俪忽然大声道:“慢着!”

      几名监察司警察疑惑地看了一眼自家上司,不明所以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林俪脱下身上披着的外套,亲自上前披在了沈长河的身上,然后附在他耳边轻声道:“将军身子弱,莫要再添寒凉之症才好。”

      沈长河轻声道:“多谢。”

      “关于那天晚上的事,我回去仔细想了想……你说得对。”林俪郑重道:“不过现在不是讨论此事的时候,眼下这件事怎么解决,我已经想好了对策,只是还需委屈你……”

      就在这时,又一辆黑色吉普车悄无声息地驶入广场。林俪等人循声望去,然后在见看清来人之时立刻低头行礼:“总统先生。”

      “爹!”

      已经被监察司的人死死按住的陈启明眼睛马上就亮了起来:“爹快来救我啊爹!”

      陈武面带笑意,对着四周或面带鄙夷之色、或目露恐惧之意的民众挥了挥手,大步向沈、陈二人走去。

      “放了他。”

      平平淡淡的三个字,监察司警察便当即识趣地松开了手。沈长河揉了揉发麻的肩膀和手腕,耳边响起陈武堪称慈祥的声音:“沈将军,伤的重么?”

      呆立一旁的李云凌一听这话,立时之间火冒三丈!

      ——伤得重不重你心里没逼*数?就算心里没逼*数,眼睛也瞎?这不明知故问吗?!

      果然,陈武也并不关心这个问题的答案。见沈长河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他也就没再勉强,转而面向众人抬起手往下压了压:

      “公民们!近日陈某处理列国和谈一事,实在是公事缠身、无暇他顾,所以今日之事陈某也是刚刚得到消息,便即赶来,请大家万万原谅陈某的姗姗来迟。另外,”他看了一眼沈长河,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特赦令交给林俪,面带歉意道:“经过众议院集体表决以致通过如下决议:鉴于沈将军此前在列国联席会议上为捍卫我大秦主权立下了汗马功劳,是以对他此后的故意伤害之罪予以特赦,当场释放!至于陈启明——他虽然是我陈某的小儿子,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滥用职权杀害普通民众本就已犯下大错,沈将军仅仅是小小的教训了他一番已是仁慈,也是为民除害嘛!啊,不知沈将军方可消气了?如果还未消气,不知您觉得如何处置这孽畜比较好啊?”

      陈武这话说的看似相当有诚意,可仔细品一品,却能发现他话里话外都是在避重就轻,最后一句更是直接把整件事说成了是沈长河在挟私报复。

      沈长河哪里会听不出这层意思,当即答道:“大总统,您的这个问题本不该问我。”

      “也是,”陈武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恍然道:“这件事钟志国的家人才最有发言权,瞧我这脑子!”他转而看向沉默着的钟氏夫妇,和蔼可亲地问道:“两位老人家,对我这孽子如何处置,可有什么意见?”

      “我们……原谅他了。”

      良久,钟氏夫妇缓缓开了口,眼中噙着泪却不敢让它流下来。陈武耐心地等他们说完,才道:“你们原谅他了,我却不会,大秦的国民也不会!林副司长,这孽子就交给你们了,一切按照正规程序处理就行。”

      “爹!!!”

      陈启明被带走时发出的那声撕心裂肺的吼声甚是凄惨。那边人被林俪一行人开车拉走,这边宪警队也把已经目瞪口呆的围观群众连劝带赶地都哄回了家,直到这时,陈武才重新转过身面向沈长河,柔声问了一句:“沈将军,不知今夜酉时三刻可否赏脸来趟总统府?陈某想好好地向你赔罪。”

      “总统先生亲自邀约,自然是荣幸之至。”沈长河淡淡道:“至于赔罪,在下担当不起。”
      陈武道:“好,那陈某便恭候将军了。”

      李云凌目送着这群人风一般地来、又一阵风似的走,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眼见着做完收尾工作的陈大总统心满意足地上了来时的车、一起绝尘而去,她才后知后觉地抬头看了眼自家将军,这才发现他身上还披着林俪的大衣,脸“腾”地就红了。

      ——就连一个外人都注意到沈长河只穿了一件单衣这个事实,甚至还体贴地给他披了件自己的衣服用以御寒;而她身为“保镖”,却居然一点都没想起来这件事!

      万幸的是,沈长河本人并未追究她的“失察”之责。反倒是回到将军府邸后,她躲开围着他“嘘寒问暖”不停的众文武官员独自一人回到居室之时,却有个看起来颇为伶俐的小女仆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茶盏走了进来,笑着道:“李小姐,天气寒凉,喝点参汤暖暖身子吧。”

      “这是……”

      “是将军吩咐下来的。将军说了,府上每个人都有一碗,请小姐不必挂怀。”

      “……喔。”

      待小女仆走出房门,李云凌才呆呆地捧起碗喝了一口。

      这酸酸甜甜的味道,果然是沈长河最喜欢的口味——同时,也是自己喜好的那一口儿。

      整碗下肚之后,身上逐渐恢复了些许暖意,精神也好了很多。精神一恢复,她才终于想起来一件相当重要、但却被自己抛到九霄云外的事来,于是一路狂奔到了三楼。

      沈长河的房门既没关上,门口围着的人群甚至也都已散去,只有张俭之还在屋内指着厚厚一摞文件小声地对沈长河说这些什么,而后者则换了一身纯黑色的常服,翘着一条长腿半眯着眼,听得似乎有些漫不经心。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先在门口等他们谈完正事再进去,却听沈长河慵懒地唤了声:“进来吧。”

      “我先告退,您二位慢慢聊。”张俭之相当有眼力见儿地收了文件,谦恭地退了出去。李云凌硬着头皮闭着眼进到屋内,半天才没话找话地挤出一句:“……我自作主张找莱斯特给外媒发了通稿,将军你没有生我的气吧?”

      “我为什幺要生气?”沈长河终于张开双眼看了看她,道:“你做的很好,也帮了我大忙,我该谢谢你啊。”

      也许是离得近了,李云凌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被他那根根分明的长睫毛给吸引住了。浓长睫羽之下,那双灰绿色的眸子仍是一如既往的深邃沉静,只是两道长长的眉却微微蹙起,眼中隐现怒色。

      李云凌被他的眼神吓得退了半步,嗫嚅道:“我,我哪里做错了,以后改了就是,将军你直说嘛!你这样阴森森的……我害怕。”

      这次沈长河却没再说什么,只是冲着她勾了勾手指,示意她过去。李云凌不明所以地又靠近了几步,却听后者命令道:“转过去。”

      李云凌只得乖乖听话。

      身体背对着他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尤其是自己最近吃的有点多、多长了几斤肥肉的情况下,她就更觉得别扭了。正胡思乱想着,后背的衣服忽然被用力地撕开,“哧啦”一声锐响惊得她险些跳起来:“将将将军你干嘛呀!”

      “你上一世活了多少年。”沈长河清冷的嗓音没什么多余的感情。李云凌犹豫了一下,才老老实实道:“二十七。”

      “上辈子也是女人?”

      “……是。”

      后背传来蘸了水的手巾清理伤口时带来的微痛和舒适的清凉感,“活了这么久,被人碰一下就要大呼小叫?太原初见之时,你脸皮可是厚得很。”

      李云凌瘪了瘪嘴,委屈道:“那时你也没主动撕我衣服啊!虽然理论上我是五十多岁了,可表面上还是比将军你小一些嘛。再说,我这一身松松垮垮的肥肉被你看了……你不会觉得我很丑么?”

      “……”沈长河手上给她上药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沉默了一下,才故意板着脸道:“还行吧,也不算太丑。”

      “喂。”李云凌无语道:“这句话我怎么越听越生气……嘶!”

      却是背后伤口猛地一痛,痛的她差点惨叫出声。沈长河并不理会她,下手也更快了些,于是李云凌也叫得更凄惨了:“啊!你他妈轻点儿!嗷!”

      在她接二连三的哀嚎之中,最后一点烂肉终于被刮干净了。沈长河放下手里沾满血的小刀,取了一条蘸了止血草药的纱布替她绑好伤口,这才松了口气,嘴上却冷笑一声,道:“原来你还知道疼。替我挨鞭子,你真当自己是救美的英雄了?”

      “……”李云凌张了张嘴,旋即转过头来,大声反唇相讥:“你的意思是,我就该眼睁睁看着你被他们打死?我就不该去共和广场上救你?我这一片好心全都活该被人当做驴肝肺?!”

      沈长河没有回答她这一连串的疑问。他只是抬头注视着她那双大而有神的双眼,沉默着解开了自己胸前的扣子——

      不算宽阔、甚至有些单薄的胸膛,肤色雪白光洁,起伏着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却偏偏被从左肩横贯至右侧腰际的两条狰狞伤疤破坏了美感。

      而令李云凌惊愕的,则正是这两道伤疤。

      如果她没记错,就在不到一个时辰以前沈长河刚刚被抽了两鞭子,而这两道伤疤应该就是那时留下的;可如今她所看到的,却是两道已经愈合得只留下淡淡粉色的痕迹——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

      沈长河重新合拢衣衫,淡淡道:“现在明白了?我根本不需要你来救。如果你今日不替我挡那一鞭,我不会突然失控。”

      “若那时我没有控制好自己,”那双灰绿色的桃花眼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最后停在她的喉咙那里,他轻笑了声,抬手拈起她垂落鬓边的一缕发丝:“你会被我……亲手杀死。”

      史书记载,合众国历二十五年九月,西南将军沈长河于上京遇刺,幸免于难;十月,以合众国特使出席列国联席会议,联合大洋国、雅利加合众国等多国使臣力阻“十项协议”的推行,致东瀛进一步侵夺大秦主权之阴谋胎死腹中。同月,合众国宪警部长陈启明滥用职权,枪杀上京大学学生钟志国,后为沈长河枪伤致残,当任总统陈武力主之下特赦其无罪。陈启明入监察司三日,以突发癔症免于起诉,后不知所踪。合众国十一月上旬,扶桑欲自津海口登陆发动奇袭,为公海上巡视之雅利加合众国巡洋舰阻截,被迫退守岛国之内。十二月,蔓延所有新工业化国家的经济危机爆发,在此背景下,墟海东岸罗曼帝国完成世界大战后第一次政府换届选举,以“狂人”埃尔文·克莱因为首的国家党上台执政,原本不太平的墟海局势随之进一步恶化,新一轮世界大战一触即发。

      对于此时的李云凌而言,离开上京的当天晚上一切都是那么平静。前往总统府“赴约”的沈长河平安从正门走出来之时,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而一旁的张牧则先问出了口:“老大,那老东西没为难您吧?他都跟您说了什么?”

      “没什么。”

      沈长河神色平静,平静到张牧、李云凌或者其他任何一个人都无法看穿他此时的所思所想。晚风轻拂之下,他抬起头望向遥远的天际,脑海中则再度回想起方才陈武所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年轻人,”当时,陈武如是对他说道:“你很像年轻时的我。而我,也曾是你父亲治国理念的忠实拥趸,也曾幻想过凭借一己之力力挽大厦于将倾,可是我失败了。”

      沈长河也只是淡漠地饮酒,并不去看他,也不接过话头。陈武于是继续说了下去:“很快,你就会发现自己所做的这一切都不值得。这个国家——或者说,这个国家的民众,不值得去挽救。几千年来,他们已经习惯了被鞭笞、被奴役,你给他们自*由,给他们人*权、尊严,就如同给常年食不果腹的难民餐餐大鱼大肉燕窝鱼翅一般,会让他们承受不起,最后还会让你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我知道,你迟早一天要剑指上京,与我、与维新政府争夺这个天下。”陈武叹息一声:“我也知道,你还有哪些读书人都看不起国府如今治国理政的方式风格,总说维新政府是挂羊头卖狗肉、当*婊*子立牌坊。沈将军,我们打个赌如何?有朝一日,你若坐上了我这个位子,也必然会走上我的老路,说不定,还会变本加厉——”

      “理想主义改变不了如今这个荒唐的世道。终有一天,我们所有人都会殊途同归,谁也不能例外,包括你!”

      那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

      沈长河笑了。他保持着这样温柔而神秘的微笑,对不明所以的李云凌一行人道:“今晚睡个好觉,明天就启程,回凉州!”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部分,小沈同学终于要开启战争线了!撒花!战争才是男人的浪漫啊(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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