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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示众(二) ...

  •   宪警命人仔仔细细、一字不差地将他的“供述”记录了下来,然后又理所当然地依着程序将写好的供状出示给沈长河,问道:“以上内容可有错漏之处?”

      沈长河只略略扫了一眼,摇了摇头。于是宪警又道:“既然沈将军已经认罪服法,就请签字画押吧。”

      谁知,他话音刚落,沈长河却猛地抬起头来,一双妖异的绿眸华光闪动:“事实确是如此,但我无罪可认,也无法可服。”

      这什么情况?!

      宪警一脸懵逼地保持着握着供状的姿势,尴尬地张了张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将军,你又何苦垂死挣扎呢?罪证昭彰,这些都可使你自己说的,现在不认罪,有用么?”

      “且慢!”

      人群中一阵骚动,却是一名留着半长不短的头发、身着西装的年轻女人站了出来。这回,终于有人忍不住叫了出来:“……李泰安的女儿?”

      前文说了,秦人自古以来就喜欢看热闹;不但喜欢看热闹,还喜欢八卦名人的私生活。自上次晚宴李云凌、李泰安父女相认以来,关于李云凌个人的八卦就在坊间飞速传播开来。不仅如此,她和现任西南将军之间“暧昧不明”的关系也早就成了闲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错,我就是李云凌。”

      女人神色坦然地上前几步,直到被宪警们拦下才停住脚步,朗声道:“大家都听见了,方才沈将军已如实陈述了一遍事发经过。公堂诉讼讲究两造平等对峙,现在一方已陈述完毕,那么作为另一方当事者的陈大部长,您不想说点什么吗?”

      “本公子有什么好说的!他自己承认的事实,可没有谁强迫于他!”

      直到这时,人们才发现广场东南方向还停着一辆汽车,而这气急败坏的声音正是从车里传出来的。李云凌不去看那辆车,而是施展轻功越过阻拦的宪警们,径直落到沈长河身前,有意无意地把他挡在身后,才大声道:“作为所谓的‘受害者’,陈部长既然已经来了,不出来见见人?”

      “我没有可补充的,就是这个混蛋先挑衅威胁要杀我,我才迫不得已正当防卫的!”

      “嗯?”李云凌笑道:“这么说,陈部长是承认自己动手了?请问你是什么时候动的手?”

      “当然是他用枪顶着我的时候!”

      “很好。”李云凌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盖着西南军政府将军印的纸张在为首宪警眼前一晃,淡淡道:“我今天是作为沈长河先生的律师替他质询对方当事者,请你务必如实记录我们方才所进行的谈话。”

      “……”大庭广众之下,宪警实在不好发作,只得面带疑惑之色地继续补充笔录。沈长河似乎是想笑,可又冷又疼的情况下他实在笑不出来,只得轻声道:“你学过法律?”

      “上辈子学过几年。”李云凌也低声道:“不瞒你说,上辈子我差点就成了法官,只不过后来改行了。”

      “哦,你们那个时代女人也能当法官?”

      “废话!闭上你的嘴好好休息,这帮蠢货我来应付就好。”李云凌面无表情地甩出一句,随即又转过头,继续问道:“那么请问陈部长,你仅仅是因为沈先生口头挑衅所以才举枪射击的吗?”

      “当然不是,他拿枪顶在我腰上,我难道还要等他打死我再反击吗?”

      “你确定他是用枪顶住了你的腰?”

      “确定!”

      “是亲眼所见吗?”

      “……”车窗里的陈启明犹豫了一会儿,才硬着头皮道:“当然是亲眼所见!”

      “陈部长,虚假陈述可是要承担法律后果的。”李云凌悠然道:“我再问你一遍:是亲眼所见吗?”

      “……是!”

      李云凌从怀里掏出一卷胶卷,在手里晃了晃:“我这里是当日现场录像全过程。根据这盘录像带,陈部长您当时根本没有低头看沈先生的手——我说的对么?”

      陈启明立时吼了起来:“你放屁!本公子如果没看见枪怎么可能主动攻击他?”

      “那个无辜的学生手无寸铁,你不是也一枪就把人杀了吗?”李云凌好笑道:“怎么陈部长,你这是贵人多忘事,还是当广大百姓都是瞎子啊?”

      “放你娘的狗屁!你血口喷人!”

      陈启明激动得把脸探出窗外,破口大骂:“你个小娘们儿算老几,敢质问本公子,不想活了是吗?!”

      “对呀,我今天既然敢来,就没想着从您这位随随便便取人性命的大人物手底下活着回去。”李云凌坦然地答了一句,转过头来问沈长河:“请问沈先生,陈部长所说的‘你用枪抵在他的腰部意图打死他’这件事,是真的吗?”

      沈长河摇了摇头,轻轻地喘着气,缓缓道:“我没用枪……我用的,是手杖。”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一片哗然。李云凌“哦”了一声,故作恍然之态:“你确定吗?作虚假陈述可是要罪加一等的。”

      “我确定。”

      “好,那么你为何要用手杖抵着他的腰呢?”

      沈长河沉默了一下,才道:“我的腿受过伤,平时习惯随身携带手杖,站久了难免乏累,所以经常要换手拄着。”

      “也就是说,你是在换手的过程中无意间用手杖抵着他的腰,吓唬他?”李云凌道:“沈先生应当知道,这种动作很容易让人误会是用枪顶着的吧?”

      沈长河不置可否,长睫低垂:“当时也是在气头上,下意识地想教训教训对方,所以才一时冲动而为之。”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沈先生。”

      李云凌正色道:“陈部长应该是对你产生了误会,所以才要动手杀你的,是不是?”

      “也许是吧。”

      “陈部长,”李云凌转过头又面向陈启明:“我说的对吗?”

      陈启明听得正发愣,忽然听见自己被点了名字,下意识地答道:“对……”冷不丁反应过来,才暴怒到:“对你妈个头!什么误会?这混蛋就是想杀我,他就是拿枪顶着我的腰了!”

      “因为您以为沈先生要杀你,所以才举枪要打死他?”

      “对!”

      李云凌眼前一亮——她等的就是这个“对”字!

      “诸位,刚才大家也都听见了,双方对于整个事件唯一的分歧就在于沈先生是否先持枪意图对陈部长不利。”她举着胶卷问宪警:“不好意思,请问这里能播放当时的现场录像吗?”

      “……”宪警为难地看向陈启明。后者却陡然大声喝道:“不行!”

      见所有人都看想自己这边,他才清了清嗓子,别别扭扭道:“我,我忽然想起来,当时我确实没来得及低头……”

      “吁——”

      这次,众围观的秦人再也没给他面子,集体大声群嘲起来。李云凌张大双眼,故作惊讶之色:“哎呀,那陈部长是怎么知道对方手里拿的就是枪呢?”

      “就、就是凭一种感觉!”陈启明硬着头皮道:“是不是枪我难道会分辨不出来?”

      “那就是没有充分证据证明当时沈先生的行为确实对您的人身安全造成迫切威胁了。”李云凌摊开手心,低头看了看,道:“依据《刑法典》第五十七条,您这种情况还真构不成正当防卫。”

      “……”陈启明仍不死心,挣扎道:“就算我不是正当防卫,他这故意伤人的罪名就能洗脱吗?”

      “他?你是说沈先生吗?”李云凌夸张地伸出左手,摊开手掌指向沈长河:“我的当事人当然无罪,他是正当防卫啊!”

      这次,不等别人问,她先自顾自说了下去:“整个过程总结起来就是:陈启明部长先枪杀了一位手无寸铁的大学生,沈先生气愤不过,言语相激,陈部长在没有确切证据证明对方将危及自己性命的情况下,先出手意图杀害沈先生,沈先生迫于无奈方才反击用以自保——这不是自食其果又是什么?”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杀他了?是他先动的手!”

      “哦,或许你想重新翻一遍笔录?”

      李云凌道:“当我问你‘因为您以为沈先生要杀你,所以才举枪要打死他’时,你承认了;也就是说,你确实是想杀他的,不但有杀心,而且还有杀行。动了枪,就是要杀人,别人就有权对你进行反抗、反杀——这就是法律,谁也没有逍遥法外的特权!”

      “你他妈……!”

      陈启明气得七窍生烟,嘶声道:“信口雌黄,颠倒黑白,满嘴……满嘴胡言乱语!”

      翻来覆去骂的就是这么几个词;可除了这些,他也实在是想不到别的词汇来发泄自己的愤怒了:“受伤的就是自食其果,伤人的反倒成了正当防卫!你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陈部长,原来你也会说人话、讲大道理啊。”

      李云凌冷嘲热讽地笑了笑,道:“那我便与你讲道理!你这句话说的没错,可是你一个杀人犯又有什么脸去追究别人伤人的责任?您这脸皮厚得,啧,不知道子弹能打穿不?我看够呛。”

      她这话说得相当直白,与以往那些文绉绉一板一眼讲道理的“讼师(注:古时对律师的称呼)”又完全不同,听得围观群众们立时哄笑起来!陈启明听在耳里,恼在心里,也深知老百姓嘲笑的就是他自己,因此在羞愤之余又多了几分恼羞成怒:“好,好啊!小贱人好一张伶牙利嘴,公子我是小瞧你了!你不是想护着你身后那个杂种吗?来人!”

      立刻便有十几名拿着鞭子的宪警冲了上去,将两人团团围住。李云凌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直到沈长河的声音在她身后低低响起:“闪开!”

      身体本能地听从命令躲了开去,破空声霹雳而下,又是结结实实的一鞭子抽到了沈长河身上。这一次沈长河未再强行忍耐,唇齿之间立时便逸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呻*吟,和着一口鲜血喷溅而出!

      “别打了!求求你们,别再打了!”

      人群中,有几个人率先跪了下去,面向陈启明车辆方向连连哀求。见有人跪下来,其他早已被这急转直下的“剧情”吓傻了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期间又有些人犹犹豫豫着跟着跪了下去,随后更多的人也或清醒、或懵懂地随了大流儿,原本只是一两个人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到了最后竟变成了愈发高亢的数股洪流。

      “请大人放过沈先生!不要再造杀孽了!”

      “沈将军是好人呐,陈大人您若杀他就是寒了民心!”

      “是啊!就算是宪警部再权大势大,也不能滥用私刑啊!”

      “别管这群刁民,再给我打!”陈启明气急败坏地把左手伸出窗外用力挥舞,宪警们得令再次挥起鞭子。在众人的求情声和鞭子的呼啸之中,沈长河缓缓阖上了双眼——

      预想之中的剧痛没有到来,倒是温香暖玉抱了满怀。他惊愕地睁开眼,却见原本已经躲到一边的李云凌不知何时竟扑到自己身前,张开双臂死死地护住了自己。

      陈启明命令司机将车开得近了些,随即被人抬着下了车。李云凌后背被鞭子生生抽下一条肉来,翻卷的皮肉不断流出血来,可她却不敢在沈长河面前表现出丝毫痛苦之色,只能咧着嘴笑:“我没事儿!他们这力道是没吃饭吧……靠,还真他妈的有点儿疼。”

      “你……”

      沈长河神情复杂地刚想说些什么,然后在鞭子破空之声再次响起的那一刹那变了脸色。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眼见着李云凌又要挨上这狠狠一下,众人耳边只听得几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就见原本牢牢固定在刑架上的男子束缚手足的铁链悉数落地,纷纷碎做两节。

      他竟然就这么轻易地、徒手挣断了儿臂粗的铁索!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疼得只能保持着抱住他肩膀诡异姿势的李云凌。她愕然地看着沈长河手里紧握着的鞭梢,大脑一片空白。

      自穿越以来,她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一直停留在“由封建专*制过渡到民主共和”这个层面上,但除了“点穴、轻功、内力”这三样稍微不合常理之外,显然这个世界并没有超脱上一世时所在的那个世界上固有的一切;可是仅凭人力就能扯断钢铁制成的锁链……她仿佛听到了世界观土崩瓦解的声音。

      ——原以为是个冷门题材的近代晋江言情小说,结果竟然是个类似“斗X苍穹”、“大X宰”这样的玄幻练气起点文?

      李云凌黑人问号脸。

      随即她又想起,此类起点文最大的特点不就是男主装*逼收小弟开后宫征服世界吗?难不成自己只是男主(也就是眼前这位)的后宫之一?

      她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直到看见沈长河脸上若隐若现的金纹之时才消失不见。恍惚之中,李云凌似乎听到了人群此起彼伏的惊呼之声和陈启明歇斯底里的怒骂声,有些迷茫地喃喃问道:“将军,你的脸……?”

      “你今天不该来这里。”

      沈长河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直到此时,李云凌才发现他一双绿眸之中那原本比常人稍大些的瞳孔竟异变成了一道狭窄的竖瞳——就像那些喜欢在暗夜之中活跃的动物一样,比如说猫,或者蛇……

      唯独不像人类。

      李云凌自问接受能力超出一般人,可人类先祖对于蛇类等天敌的记忆被迫从基因深处唤起,骨子里由内而外漫溢而出的恐惧却让她本能地开始发抖。沈长河此时也注意到了她哆哆嗦嗦不敢说话的模样,布满诡异金纹的脸上绽开一个相当和善的笑容:“别害怕,我没有疯,不会吃了你的。”

      这个节骨眼儿上还能开玩笑,看来确实还算清醒。李云凌正发着愣,身体却一轻——沈长河竟把她打横抱了起来,而她的余光则冷不丁瞥见了广场四周对准自己这边的、至少五六十只黑洞洞的枪口。

      ……这阵仗,简直是把他当成了怪物!

      再度看向沈长河之际,她才发现那些诡异的金纹已经从他那张雪白的脸上褪了下去,耳畔听得他喑哑却非常沉静的嗓音:“陈启明,我们忍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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