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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示众(一) ...

  •   莱斯特冲进来的时候,李云凌正对着一篇文稿紧皱着眉发呆。

      已经一个晚上过去了,宪警部那边没有传来任何消息,外界也没有任何报纸上刊登关于昨日那件事的报道,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片死寂。

      李云凌早就知道,如今的天机阁已是沈长河的直属麾下,按理来说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他们第一时间就该向军政府传递消息了;可不知为何,这个曾经在燕王朝时代叱咤风云的情报组织现在真可谓安静如鸡、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她现在所能想到的最佳对策,也只能是开动自己生锈了二十几年的脑子写篇“檄文”,把这件事通过境外报社捅出去了。

      “莱斯特大使先生,你来得正好。”见莱斯特走进来,李云凌眼前一亮,腾地从座位上站起:“请帮我把这篇文章翻译成大洋国语,尽快在外媒上散布出去!”

      莱斯特拿过来仅仅扫了一眼便放在一边,神情凝重道:“这些都不重要,出大事了!你们难道还不知道吗?”

      “什么?”李云凌怔了怔,不明所以地望向他。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慌乱的军靴踩踏地面的声音,随即便有几名士兵冲了进来,为首的人上气不接下气的:“报,报告!宪警部的人把将军……”

      待他简要地将事情经过叙述一番后,李云凌才看向莱斯特,沉声道:“时机到了。大使先生,还是得麻烦你把我写的文章尽快刊登出来,另外多叫几家外国报社的记者,让他们带好照相机去‘共和广场’——”

      想了想,她又冷静地补充了一句:“对了,最好叫上一些在外国报社供职的秦人,让他们化妆成普通百姓的模样,速来找我。”

      “共和广场”坐落于上京城午门附近,过去曾经是专用于执行死刑之所在,现在已经成为了象征合众国推翻封建专制旧王朝的一处纪念性质的遗址。由于此处过去曾经是行刑的地方,即使新建了别的建筑,也仍是透着一股阴冷可怖的森森鬼气。

      秦族这个民族,虽然有着几千年厚重的文化底蕴,但自古以来就讲求实用主义、一盘散沙,而且轻易不会对什么事情——哪怕是国家大事太感兴趣。不过,在“吃瓜看戏”这件事上,几乎每一个秦人都是极有热情的。

      十月底的北方已经是寒风凛冽,可再冷的天气也阻挡不了广大人民群众对于看热闹的渴望,是以早早就有听到风声的人赶了过来,站在高耸于广场中央喷泉中巨大的灰色石碑下,紧张而兴奋地翘首以待。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宪警队押送犯人的囚车径直开到共和广场时,广场四周等着围观新一轮“好戏”的秦人就骚动了起来。

      大约一个月以前,就在这里,十几名“乱党分子”被当众公审并被枪毙;时至今日,人们仍会在茶余饭后之际津津乐道地谈论那天发生的事情:

      比如,其中一个乱党临死前被吓尿了裤子。再比如,有个女乱党长得特别漂亮,子*弹穿过她那漂亮的脸蛋儿时炸开一个大洞,啧啧……

      “听说了吗?今天拉过来的可是位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其中一人神神叨叨地对周围另外几个好事者说道:“据说这位胆大包天,竟然把陈大总统的儿子给揍了!”

      “我的天,那位二世祖混世魔王他都敢打?活得不耐烦了吧?”

      “可不是,活着不好吗?”

      又有人问:“那他为什么这么做?有什么诱因么?”

      “我听别人说哈,”另一个人答道:“是因为陈启明杀了一个闹事的学生,所以这位爷就开枪打伤了他那只握枪行凶的手,把他变成了残废!”

      “……你这消息从哪儿听到的?有鼻子有眼儿,说的跟真的似的。”

      那个透露消息的人得意道:“那是当然,我有个亲戚在上京医院,她亲口告诉我的。嘘——你们可千万别跟别人说啊。”

      “说个屁,谁敢乱说啊!是个傻子都知道这个节骨眼儿上把嘴闭严才是明智之举。不过话说回来,为区区一个学生得罪大总统,这人有毛病吗?”

      “别说啦,你们快看,那人出来了!”

      其实,从他们这个角度看过去,也只能看到一群荷枪实弹的宪警踢着正步走过去,仅此而已。而站在最前一排的人,则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被铁索牢牢捆缚在刑架上的男人,目露惊异之色。

      虽然没有谁叫出声来,但也已经有人认出这个男人是谁了。

      这样寒冷的天气下,人人都穿着厚厚的毛制衣服抵御低温。可刑架上锁着的男人却只着了一件白色里衣,前胸、腹部洇出的鲜红由浅而深地自单衣里渗了出来,显然那里正在流血。而比这白色里衣更为苍白的,是他那张原本俊美妖冶之极的脸。他赤着脚,双手吊在铁架两旁,头微微偏向左边,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侧——因为一道麻绳将他修长的颈子强行绑在铁架上,迫使他不得不抬起头来。

      就像一只困在猎人陷阱中的、绝望的天鹅。

      等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直到把整条街道挤得水泄不通之时,才有一名宪警走了上来,手指向长发男子,用背书一般平平板板的语气道:“大家肃静,肃静!此人日前行刺陈启明部长未遂,人证物证俱在而抗拒认罪,死不悔改,遵照宪警部部长之令,特对其施以鞭刑并示众三日,以儆效尤!”

      鞭刑?!

      众人面面相觑。

      对于所谓“鞭刑”,在场所有秦人都再熟悉不过了:这是一种远在燕王朝时代就存在的一种刑罚,合众国建立后也并未废止、是故沿用至今。虽说如此,实际上适用的次数却极少,只有偶尔才会用于惩治、羞辱犯下“通*奸罪”的人。

      如今宪警部对这人用鞭刑,其用意再明显不过了。

      “沈将军,小的再问您一遍。”那宪警转过身来,声音压得极低:“认不认罪?只要您当众给部长大人道个歉,这事儿就好商量。”

      意料之中的,仍是没有任何回应。于是宪警狞笑着一挥手:“行刑!”

      长长的铁鞭子裹挟着风声呼啸而下,震得在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跟着颤抖了一下,有些胆小的人甚至捂住眼睛不敢再看,剩下的则瞪大双眼注视着高台之上受刑之人。这一鞭子力道极重极狠,刑架上的男人左肩至右边腰际瞬间就刻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你们这些魔鬼,住手!”

      人群中忽然冲出来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小麦色的脸因极度愤怒而涨红到有些充血。他一边拼命挣脱维持秩序的宪警的阻拦,一边吼道:“大总统的儿子了不起吗?就可以把其他人的命当做蝼蚁一般毫不留情地碾碎?!教子不严遗祸四方,亦是为贼也!”

      “放肆!敢诽谤大总统,把这小子的腿给我打断,看他还敢不敢大放厥词!”

      原本监督行刑的宪警立刻立起眼睛,大声命令道。其他宪警刚要动手,那刚刚受过刑、本该陷入昏迷中的男人却忽然开口道:“你若伤他,就休想从我这里得到……哪怕一个字的供词了。”

      沈长河的声音已然嘶哑得听不出本来的音色,而这么简短的一句话,竟也令他不可自抑地又一次咳嗽起来,鲜红血线自嘴角汩汩而下——刚才那一鞭子显然伤他不轻,而为了忍住不发出半点呻*吟,甚至逼坏了他那原本相当好听惑人的嗓音。

      此时此刻,这位风华绝世的年轻将军已然苍白憔悴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又如美丽而脆弱的瓷器,几乎一碰即碎!

      殉道者。

      好一个德行高尚的殉道者!

      不知为何,台下所有“围观看戏”的秦人,心中竟都在这一瞬间猛然震动了。人类天性中对于殉道者的尊敬、崇拜在这肃杀的环境、哀伤无奈的氛围中刹那间被无数倍地放大,更何况,眼前这位令人肃然起敬的殉道者,又是世间罕有的绝色尤物!

      “好哇,那就请沈将军现在当着所有人的面前,把话说清楚。”

      宪警却没意识到事情发展态势哪里不对,欣喜若狂道。沈长河轻轻咳了几声,才缓缓道:“好,我说,你记,在场所有人都可以为此见证——”

      他接下来所“招认”的事实,却令所有人都惊愕得无以复加。

      时间回到第三天和谈前半个时辰。

      那时,沈长河从车上走下来,却发现有个大学生被一枪击毙、倒在自己车上。他语气平静地对陈启明说了莫名其妙的一句:“5.56毫米口径,最新式的博朗克步*枪。这枪不错。”

      “谬赞!”陈启明放下手里的枪,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早就听说沈将军在枪支方面堪称专家,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沈长河摇了摇头,微笑道:“沈某不才,做什么事都不求甚解——阁下也谬赞了。”

      “不不不不!”

      陈启明连连摆手,高声道:“后起之秀里面,您一向是家父最欣赏的一位!千万别客气,您这边儿请!这些个不懂事的书呆子,国家出资供他们读书不好好读,偏要上街闹事,还挡了沈将军的车驾,您说他们是不是很该死?”

      沈长河避而不答,悠然道:“我这个人虽然不喜欢钻研什么东西,但枪法还算一流——举起你的枪,对准我。”

      陈启明自然不会这么做。他有些愕然地望向沈长河,讪笑道:“将军莫不是开玩笑的吧?”

      没见沈长河有什么动作,下一秒,陈启明就觉腰畔顶着一样冰冷可怖的事物,脸色立刻就白了:“沈将军,你!”

      “陈部长,”沈长河微笑着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道:“你若不举枪对准我,我就一枪毙了你。”

      “你……你……”陈启明惊惧万分,额头上冷汗涔涔:“你是忽然疯了吗?!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难道就因为刚才那个学生?”

      “不错,我就是来替那个无辜的学子向你复仇的。”

      “你,你一定不敢这么做的,我可是大总统的儿子——”

      扣动扳机的声音响起的一刹那,陈启明终于意识到他真的要杀自己,也终于出于求生本能地掏出枪,子弹擦着沈长河的手背飞了出去,不见踪迹。而沈长河枪里的子弹,也直接贯穿了他的右手手腕、去势未歇地竟又钻进了陈启明的心肺之间!

      见陈启明轰然倒地,周围宪警立刻发难要逮捕沈长河,而这个“始作俑者”却用他那只鲜血淋漓的右手举起手里的文件,平静道:“我是西南军政府将军沈长河,也是此次列国联席会议的谈判代表,现在特向你们行使‘临时豁免权’,请让开——”

      扫视了一周犹豫着不肯退让的宪警,他轻蔑地笑了笑,又道:“或者,误了国事你们几位能担待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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