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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番外:金丝雀(下) ...

  •   过了好一会儿,沈长河才很慢的、有气无力地应了句:“哦,这个提议很好。只不过,我这个人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屈居人下。你去告诉法尔哈德,若他能把皇帝的位子让出来,我就同意‘认祖归宗’。”

      我眯起眼,好笑道:“沈将军莫要再开玩笑了……”

      “我没在跟你开玩笑。”

      沈长河重新阖起双眼,声音轻得几不可闻:“此外,我也有一事不明,既然小皇帝让你随意处置我,就证明他已经放弃劝降了。东瀛不是想让我死么,为何不动手?”

      他咳嗽了声,继续说了下去:“还是说,你们在张恕己那里……吃了闭门羹呢?让我再猜猜——你们安插在西南准备里应外合的奸细,恐怕也被挖出来了吧。”

      短短两句话,竟把事实全都猜中了!他已被关了半个多月,与世隔绝之下又如何知道这些绝密情报的?

      我先是有些敬佩他,随即感到了恐惧。难不成,高昌国内也有他的眼线细作?难道他竟手眼通天到了如此可怕的地步?!

      有了怀疑,我便立刻派出探子求证,结果也令我失望:什么都没能查出来。先前被我怀疑是细作的西南军政府秘书长秦朗,也被证实为帝国盟友、原秦国西北军政府将军杨怀忠的亲信——如此一来,秦朗此人,竟也算得上是帝国的“朋友”了。

      所以,若没有细作通风报信便能推测出这么多来,此人不是信口开河,便是多智近妖了!

      一想到这里,我不由有些暴躁,同时也心血来潮地想到一个很有意思的“借刀杀人”之法。趁着跟小皇帝下棋解闷儿的机会,我给他出了个很坏、很缺德的主意:“陛下既然想招安沈长河,美咲倒有一计。他这般骄傲自矜的贵公子,最在乎的便是自尊——陛下,中原有句古语,叫做‘打蛇打七寸’,何不借此做做文章?”

      “……啊?”高昌小皇帝居然没听明白。我叹了口气,以手扶额:“概括来说,只要碾碎他的自尊,便可使其屈服。”

      小皇帝的眼睛登时亮了起来:“真的?怎么办才能‘碾碎他的自尊’?”

      “很简单,”我循循善诱:“侮*辱他,让他丧失作为男人的全部尊严,如此才能摧毁他的心理防线。”

      至于玲奈那边,背着我屡次三番地前往地牢看望沈长河,我也不想跟她计较。玲奈年纪还小,加上沈长河作为一个男人、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确实很有魅力,她会被情*爱冲昏头脑,也是在所难免。

      次日,我自外面回来的时候,玲奈还没来得及离开地牢。她红着脸绞着手指眼巴巴地瞅着我:“阿姐,我……”

      “看来,我的小玲奈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呀。”我没跟她发火,反而轻轻抚了抚她的长发,笑道:“想来看沈将军也不用瞒着阿姐嘛。”

      随便把她打发走之后,我又转过脸看向浑身被冷汗湿透、脸色极尽惨白的沈长河,轻笑道:“将军毒瘾又犯了?需要给你打一针缓解缓解吗?”

      见他没有理我的意思,我拍了拍手,将狱卒叫进来:“你们几位,好好服侍将军更衣沐浴……”

      “美咲小姐。”

      令我绝未想到的,是沈长河的下一句:“不如,还是你来吧。”

      嗯?

      我失笑一声:“哦?将军不是讨厌我么?”

      沈长河的语气似乎缓和了些:“我确实不怎么喜欢你,不过这几天仔细想了想,以我现在的处境,还是尽早与你改善关系为好。”

      “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你改善关系的方式,就是把我当成侍女仆从呼来唤去服侍你么?”

      “不行么?”

      一问一答之间,冲天的敌意无形中竟减轻了许多,真是神奇。于是我再次打量了他一番,见他眼下形容憔悴、如此狼狈不堪,心中稍稍软了些许,同时又有些失望:“这是何苦呢?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可不像那个只凭三言两语就毁了我帝国大计的沈将军啊。”

      顿了顿,我又问他:“你就不好奇么,法尔哈德会如何发落娜迪亚小姐?”

      好不容易得了近他身的机遇,我又岂会轻易错过。将他身上层层桎梏卸了去、再亲手褪去他的衣衫,我的目光落在他削瘦的肩膀以及精致的锁骨上,不由感叹,果真,美人总归是雌雄莫辩的。

      对于一个青壮年男子而言,沈长河的肩膀实在是太过纤窄,胸膛单薄如纸,骨骼纤秀如同少年。偏生肤色又是雪一样的白,也因此,露在水面上的半截小腿愈发显得晶莹如玉——

      他的双腿纤细修长,全然没有寻常成年男子那般发达、结实的肌肉,优美的腿部线条自上而下一气呵成,柔和更胜少年女子;如果不是被钉子楔入的地方留下了疤痕,就更完美了。

      如此精致漂亮的尤物,本该出现在某张华丽而奢靡的chuang上,而非眼下这个阴森可怖的牢狱之中。

      金丝雀就该被豢养在华美的笼子里,无忧无虑地被人玩赏,不是么?

      我颇为惋惜地叹了声,自顾自道:“还是实话相告吧!法尔哈德需要你做西域的教主,是因为娜迪亚无法服众:世界历史上从没有过女人能够做一教之主的先例,以后也绝不会有。如果你不答应,他会先杀了娜迪亚,然后杀你。”

      沈长河将整个身子浸在水中,阖着双眼一动不动,似乎很是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休憩放松的机会。这一次他也终于有了反应,淡淡地反问道:“是你给法尔哈德出的好主意吧?”

      我微笑道:“不错。不过木已成舟,他完全赞同我的提议——沈将军,给你留下的时间不多了。”

      他半睁了眼,长长的睫毛下目光锋利如刀:“我要见法尔哈德。”

      我本想指正他这过于傲慢的语气、提醒他认清自己现在身为阶下囚的处境,可理智告诉我,此举毫无必要:反正,就算我不作声,小皇帝也迟早会替我让他“长长教训”的。

      然而,事实证明,我高估了法尔哈德的智商和气概。这个愚蠢的小皇帝浪费了我为他创造的绝佳机会,非但没能使沈长河屈服,反过来竟差点儿被沈长河的虚张声势给吓出癔病;也正是此事,让我彻底看清了法尔哈德的斤两。

      一个除了投胎投得好、其他一无是处的蠢货!

      父亲大人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东北军政府少帅张至诚已同意与帝国接洽合作事宜。正因如此,对于我这边的迟迟没有进展,父亲开始有些不耐烦了:“天皇陛下已经下了旨意,在西南军阀身上不需要浪费太多时间和精力,该杀就杀,莫留后患。”

      “……是。”

      虽然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可我没想到这天来得竟如此之快。神情恍惚地放下电话,我对着床上陷入昏迷的沈长河发怔……

      真要杀了他吗?

      我不是没杀过人,而且,也从来都不觉得杀个人是件值得犹豫的大事。轻轻抽出腰间的佩刀,刀离鞘之际,在午后滚烫的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我用刀尖在他的心口处比划了一下,开始思考从哪个角度、用多少力道刺入方可一击致命,而不会令他因死前的剧痛而造成面部扭曲。

      ——帝国自古盛传一种秘术,可令死者面部栩栩如生,比西洋人制作动物标本之法更为可靠。人体标本虽制作工艺极为复杂,不过如果对象是沈长河这样的美人,我愿意一试。

      想到这里,我心里稍稍安稳了些,握着刀的手也用了力。许是被刀尖刺痛的缘故,原本处于昏迷状态的男人瞬间轻轻蹙起长眉,紧闭的双眼睫毛微颤,最终竟睁了开来;只是那双绿眸中满是迷茫,昭示着他并未真正清醒。我哂笑一声,再次冷下心来,试图将刀子向他心口深处刺入,他却猛地握住了我拿刀的手!

      “云凌……救我……”

      我瞬间愣住。沈长河无神地张大了漂亮的绿眼睛,那张清醒时总是平静泰然的脸上此时只剩下根本无从掩饰的恐惧和无助。攥着我左手的手指颤抖着收紧,他的声音竟也是发着抖的,说出来的梦话含混不清:“我……身上好疼,想死……”

      随着声音越来越弱,他握在我手上的那只右手无力地垂落下去,眼睛也重新阖了起来。我怔怔地望着刚才被他触碰过的左手,那陌生的温暖触感仍残留着,而我……心跳得也很厉害。

      原来,他也是会疼的,也有这么脆弱的一面啊。

      李云凌。我把这个名字在心里默念一遍,终于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发生的那件事:那时,沈长河当着我的面厉声训斥了她,不让她插嘴我与他之间的“针锋相对”,如今看来,居然是为了不让我注意到她、从而最大限度地保护她——他早就看透了我的为人、我的所思所想!

      我沉默,保持着握刀的姿势,仔细端详着他。浓长秀美的眉仍皱的很紧,脸上没有半分血色,惊为天人的美貌早已被我折磨得不复往日光彩……把这样的他制成标本,恐怕效果不会太理想。

      可是若不杀他,父亲那边该如何交待?我沉思半晌,终于下定决心取出袖中藏了许久的药,喂他服下。这种药可以让他立刻表现出某种类似疟疾的病症,并在七到十日内心跳停止、器官功能衰竭,进入“假死”状态。如此一来,我便能在忍者的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骗过父亲,带他逃走!

      玲奈并不知晓我的计划。她以为沈长河真的得了疟疾、命不久矣,便心疼万分地天天腻在他身边伺候他,做起了她梦寐以求的小迷妹。我眼看着妹妹在他甜言蜜语的糖衣炮弹下迅速“缴械投降”,心里也只是冷笑不止。

      他的命都在我手中,那便任他使些小聪明哄骗玲奈又如何?玲奈这个小傻瓜,也该让她长长教训了,叫她知道世间险恶——越是好看的男人就越会利用女人、骗得女人“血本无归、倾家荡产”!

      然而,我万万没想到,就是因为我这一时的过于自信,导致我疏忽了对沈长河的监视和控制。直到两三个月后、我们带着他躲到楼兰之时,这件事才东窗事发:

      他居然利用玲奈对他的迷恋,借玲奈之手将带有天花病毒的玉佩交到秦朗手中,最终导致秦朗和他的部下全部感染了天花、死于非命!

      杨怀忠方面因为这件事直接向帝国提出严正抗议,天皇通过父亲大人追究下来,我只能硬着头皮替玲奈尽可能隐瞒真相、谎称是秦朗方面造谣栽赃,把所有的责任全都推到了秦朗这个死人身上。我知道这么做定会造成杨怀忠和帝国之间友好关系的分崩离析,可我现在首要之事是保住玲奈和我自己的命,别的已经管不了许多了!

      回来之后,我破天荒地打了玲奈一记耳光,同时将事实真相全部告诉了她。看着她遭到“背叛”和利用后欲哭无泪的绝望表情,我狞笑着拂袖而去,转身就开始了对沈长河的严刑拷打。

      其实,事到如今,我早已不指望能从他嘴里套出什么重要情报了。我对他用刑,只是因为我恨,不止是恨他,更是恨我自己被美色冲昏头脑、误了帝国的大事!

      该死,我真是该死!我对不起父亲大人的苦心栽培,对不起帝国的殷切期望……我根本不配苟活于世,应当剖腹谢罪!

      玲奈告诉我,在我回来之前邻居家的小男孩儿来找过他,我便立刻叫忍者把那个孩子抓来问话。男孩子被我吓得只是哭,问了半天也只套出一句有用的:

      “他说……他说让我走,不要再来了……”

      我瞬间就反应过来——尽管之前我给他下了傀儡术、让他陷入意识不清之中,可他终究还是恢复了全部的神志和记忆!

      这样很好。有些活罪,就是要他清醒着承受,才更有意思!

      过去还在东瀛生活之时,我曾在军管部门学习过系统的刑讯问供之法,对各种酷刑也颇有研究。沈长河被我命人捆在刑架之上,那刑架是个十字形,下面横插一条钢筋,虽然简陋却很坚固;人的双手拉开分别铐在“十字”两边,双腿则在坐着的姿态下伸直并拢、再用铁环固定膝盖和脚踝,如此,才方便同时对全身动刑。

      我是个安静的行刑者,因为行刑之人越沉默,受刑之人感受到的痛苦才越深刻。我悄无声息地将四、五寸长的针稳定而缓慢地插*进他双手的十指之中,指甲和皮肉在外力的作用下一点点撕裂、分离,不多时,他那双修长白皙的手就成了一对血红的“鬼爪子”。这个过程中,我时不时抬起头观察他的反应,很可惜,除了被他自己咬破的下唇之外,我没能看到别的“风景”。

      将长针拔*出来的时候,有几个指甲被我不小心碰掉了。我皱着眉看向那几个没了指甲的手指,有些惋惜道:“沈将军,美咲真是想不明白呢。你们中原人有句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东瀛帝国如今已是世界第三强国,你又为何一定要与我们作对呢?”

      沈长河只是侧低着头,喘*息声愈发艰难粗重,却并没有回应我的意思。我掰过他惨白如纸的脸,强迫他直视我的双眼,笑道:“是不是很疼?疼的话就喊出来,这里只有你和我,没什么丢人的。”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半晌忽然冷笑一声:“疯子。”

      “好,很有精神嘛。”我赞许地点点头,兴奋地舔了舔嘴唇:“这样也好,我确实不喜欢听人惨叫,毕竟不怎么好听……只不过,你是那个例外!”

      说罢,我左手发力,生生拗断了他的右手无名指指骨!

      他蓦然睁大了眼睛,幽绿的眸子亮如焰火,几若泣血。可即便十指连心、疼痛如此,依旧是沉默无声。我很失望,便又换了几种简单粗暴的刑罚——炮烙、水刑、电刑……诸如此种,全都试了一遍。然而,无论是以上哪种酷刑,都无法让他惨叫出声、却反而频繁令他陷入昏迷之中;为了避免他再度通过昏迷获得喘息之机,我又强迫他服下能够最大限度提升五感、保持清醒的药物,随即给他用了“老虎凳”。

      “啊呃——!”

      短促而高亢,如风暴中折断双翼、从云霄中直堕于地的白鹤,爆发出最后一声哀鸣。当第四块青砖垫在他足踝处的那一刹那,我终于如愿以偿地听到了他的第一声惨叫,这让我立时想起那只被我拔光翼羽的金丝雀,以及被生生抽出翼羽时它那悦耳的尖叫……

      他和它,是多么的相似啊!

      我能征服它,便也同样能征服他!

      被生生折断的小腿以一种奇怪的姿态扭曲着,沈长河脱力地倚着刑架低低喘着气,再也不发一声。他现在连晕过去都做不到,这样极致的疼痛下居然还能强忍着不做声,此等意志力着实令人钦佩。不过,我是个很容易知足的人,那一声哀鸣便足以让我满意了,便用蘸了水的手帕拭去他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温柔地笑道:“多叫几声给美咲听听,将军的声音真是很好听呢。好啦,废话少说,你并没有失忆对吧?”

      当然不会有什么回应。我只好叫来忍者,让那个被抓来的小孩子替他“回答”。当我对那小孩儿用了“拶指”之时,这段时间一直“沉默是金”的沈长河终于给了个像点样子的反应:

      “够了!”

      我歪着头俏皮地笑了笑:“肯承认了?”

      他哑着嗓子,艰难而缓慢地说了句:“把人放了,他只是个孩子。”

      还真是个心软的好人呐!我伸过手去,轻轻抬起他已经开始泛起青色胡茬的下巴,道:“那么沈将军,关于你们西南军政府接下来的部署,也交交底吧?”

      “把他放了。”

      他并未避开我灼热的视线,一字一句道:“别让我说第三次。”

      我好笑的松了手,命令忍者放那少年自行离去,又回头看向他:“这回可以说了吗,将军?”

      他虚弱地点了点了头,张嘴似乎说了句什么,可声音实在太小,我根本听不清,便不得不上前一步附耳过去,却不料他竟陡然发难——

      我的后颈,险些被他咬下去半块肉来!

      我疼得也惨叫了声,本能地后退半步。他偏过头去吐出嘴里的血沫,笑容惨淡:“军政府的下一步计划?当然是宰了你。”

      哦呀,他这分明是在求死。

      我眯了眯眼,顾不上处理脖子后面的伤口,就趁着心中的兴奋之情撩开裙摆,大大咧咧地跨坐在刑架上,脖子向前探去、直到鼻尖贴上他的鼻梁才停下来:“好啊——来吧,杀我!”

      算算时间,这室内的熏香也该发挥作用了。果不其然,沈长河原本惨白的脸逐渐染上一层怪异的绯红,而他自己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再加上见我如此暧昧的举动,立时也反应过来:

      “别碰我!”

      后悔是么?后悔就对了!

      我冷笑着就要给他真正地“开*开*荤”,玲奈却适时冲进来,彻底搅了我“做好事”的心情。这些天来,我跟他斗智斗勇得实在有些疲倦,便也顺势应了她的要求:把人交给他,只要别放跑了,怎么玩儿都可以。

      当我真的把沈长河交给她时,她却有些不开心地质问我:“阿姐,你说好的把人交给我,钥匙呢?”

      我瞄了眼床上那个昏迷的男人四肢上锁着的镣铐,无辜道:“我说的是把‘人’交给你,可没说过把钥匙也给你。”

      玲奈气结,气哼哼地把我轰了出去。最近这小丫头越来越没大没小,似乎也不怎么怕我了……我苦笑一声,如是腹诽着。

      沈长河的伤好得很快,没多久就可以下地行走了。可他身上锁着的镣铐足有二十公斤重,铐环又极小,别说他现在没什么力气行动,就算他还有力气,每多动一下手腕、脚踝也会被磨破更多的皮。玲奈那个小花痴试图逗他笑,却屡屡以失败告终,甚至于有几次,我在屋子外面都能听见他冷声呵斥她、让她“滚出去”的声音。

      饶是如此,玲奈还是很有耐心,脸上的笑容也比以前多了不少。直至有一天,沈长河竟自杀了——

      当然,有玲奈时刻守在旁边,他又怎么可能想死就能死成?

      不知玲奈和他说了些什么,这之后他的精神状态却出乎意料地好了许多,偶尔甚至可以听到玲奈讲了蹩脚的笑话之后他的笑声,虽然很低,却并非我所惯常听到的那种冷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开怀的笑。

      透过窗子,我沉默地看着他与玲奈说着话时,苍白的脸上那温柔的神情——我承认,有那么几个瞬间,我是嫉妒玲奈的。

      这之后的某次,我临时接到帝国大本营的指示前往高昌处理事务,一走就是三四天;回来的时候,玲奈却没有照例出门迎接我。我下意识地以为她是被沈长河那厮给害了,飞奔着来到了地下室,气喘吁吁兼惊恐万分地踹开囚禁他那间屋子的大门,旋即愣住。

      “阿姐……?”

      玲奈病恹恹地躺在石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原本白皙的小脸儿红得吓人。见我冲进来,她没什么精神地唤了我一声,紧接着剧烈地咳嗽起来。我迅速扫视了屋子四周,根本就没看见沈长河的影子,不由又惊又怒:“他去哪儿了!你竟真把他给放走了,简直反了你!”

      说着这话,我怒气冲天地大步向前,就要把她拽起来。忽听身后一阵铁链摩擦地面发出的啷当之声,紧接着,男人清朗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你的妹妹快病死了,你却还要为这等小事向她兴师问罪——伊藤美咲,你还算是个人么?”

      这声音……!

      我猛地回过头,沈长河就站在门口,脸上蒙着遮住口鼻的白布,身后跟着两个影子似的黑衣忍者,手里则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呛得我险些也咳嗽出声。他手腕、脚踝上的镣铐原封不动地锁着,被磨破的地方已隐约化了脓,疮口上草草地涂了药:因为皮肤和铐环之间没有任何缝隙,他连给自己缠裹纱布都无法实现。

      “我……”

      知道他并未逃走,我不知为何竟高兴得要命,简直是要热泪盈眶了。他没再看我一眼,拖着沉重的脚镣一步一步挪到床前,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开始为玲奈把脉。我还想说些什么,他却忽然斜睨了我一眼,冷冷道:“出去。”

      “……你在命令我?”我虽有些感激他,却还是动了气。沈长河冷笑道:“令妹得了急性肺炎,你若不怕传染,尽可不听我的劝告。”

      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赶忙跑出去找了块布巾蒙住口鼻。在他及时的医治下,玲奈没出半个月就痊愈了,又是从前生龙活虎的好模样,倒叫我宽心不少;从这件事之后,我对他的敌意也轻了很多,甚至准许他每隔一天沐浴更衣一次,算是作为报答。

      唯独对于玲奈要求去除他手足桎梏的请求,我却坚决不能同意。不过,看到他四肢上被磨出来的可怖伤口,我终归还是心软地卸了现在这一副重镣,帮他处理好伤处后换了副相对宽松的,不再以折磨他为乐了。

      哪怕永远都无法征服他,哪怕必须一辈子锁着他,只要他能留在我身边,我便已心满意足。

      我以为,我的金丝雀会永远好好的呆在笼子里,陪着我这个一无所有的“主人”一起荒废生命。可世事无常,突厥人来了——

      我们若要逃走,便没法子带着沈长河这个囚徒一起上路,所以我平静地决定,在逃亡之前先将他处死。玲奈为此跟我大吵了一架,最后竟然直接动手:她是学过忍术的,我手无缚鸡之力,又怎么打得过她?这一争执之下,突厥兵已然闯了进来,把我们这些人全都变成了俘虏。

      突厥人对于强*奸*妇女有种莫名的执着,因此我和玲奈都被留了下来。至于沈长河,这个人精中的人精用土和灰把自己那张太过惹眼的脸涂成了脏兮兮的一片,最后被粗心的突厥兵当做一般奴隶给卖了出去,从此不知所踪。

      ……而我和玲奈,则堕入无间地狱之中。

      再次得知他的去向之时,我和玲奈已经从突厥兵的魔爪下逃出生天。那时,沈长河已摇身一变成了秦国-高昌联军统帅,而我却失去了一切……就连贞洁,也不复存在了。怀着满腔意图报复的怒火,我联系远在东瀛的兄长,请求他和帝国为我们姐妹向突厥人复仇,可却只得了他冷淡的一句回答:

      “美咲,这种幼稚的话不该出自你之口,你真是太让哥哥失望了!”

      是啊,帝国一统东陆的大业是最重要的,突厥这个盟友自然也很重要。至于我和妹妹,两个女人而已,谁会在乎?顾全大局,哈哈,顾全大局?我的命、我的人格尊严就不重要么?就一定要为大局让路?凭什么?!

      ……对了,还有沈长河。我们的敌人都是突厥,我可以跟他合作!

      再见到他时,他竟剪了短发,魅惑众生的脸上只剩下一片冰冷残忍。听完我的请求,他也只是淡淡地讥讽道:“如今的你,还有什么资格与本将军谈合作?”

      旋即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脸上绽开一抹充满恶意、堪称狰狞的笑容来:“既然你自寻死路,本将军也得好好想一想该怎么招待你这位‘首相之女’啊——伊藤小姐。”

      笼子碎了。那只美丽的金丝雀浑身是伤地飞了出来,于晴天朗日、高山大川之间倏然展开羽翼,转瞬之间,已化作一只凶悍无畏、桀骜不群的雄鹰,振翅直上九万里云霄!面对我这个曾经残暴虐待过它的“主人”,这只雄鹰的利爪狠狠挥下,刹那便切断了我的喉咙!

      “等一下!”

      在被高昌士兵推出去的最后一刻,我挣扎着回过头,目光里流露出些许哀求之意:“玲奈是无辜的,你能……能救救她么?让她活下来,我求你……”

      可惜,我没有把话说完的机会了。士兵们粗鲁地用布条勒住了我的嘴,让我再也无法发出半点声音。最后,我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下面是大洋国的机械化师团,将这里围成铁桶一般。如今的我,无论对哪一方而言,都是弃子……而弃子的下场,只有死路。

      “阿姐?”已经疯了的玲奈傻傻地站在两军阵前,向我挥手:“你站那么高做什么呀?”

      我担心她会被高昌的流弹击伤,连忙用力地冲她摇了摇头。也正是这一瞬间,枪响了!

      “阿姐!!!”

      喉咙一紧,呼吸立时之间被堵在了肺腑之间。头顶的蓝天有些发黑,我贪婪地吸了最后一口空气,被勒得有些麻木的嘴角勾起一丝解脱的笑。

      金丝雀,终于自由了啊……

      ——番外:金丝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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