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好多张脸》双目无遥

8、第八章

　　范奚拉着一辆板车，缓缓向山下走去。板车上放了几只竹篓，篓里零散地堆了几堆画卷。
　　柳私在那一堆画卷里轻轻问他：“得手了？”
　　“嗯。”范奚静静道。将面罩从左边拉开，露出一张与书生毫无二致的脸孔。
　　柳私担忧道：“那幅画还在那个书生手里，我们得想办法把它弄来。”
　　范奚很平静。他拉着板车边走边道：“不急，他对我们构不成什么威胁。”
　　范奚又向前走了一会，就听到柳私在板车上嘲弄地说道：“宋语肖的画像目前还在秦殊柚手里。他可能以为没了江树年，你后半生都只能做宋语肖。还是多亏鬼斧子深谋远虑，收了你做徒弟，也把毕生的绝技传给了你。”
　　范奚淡淡道：“这种绝学虽好，却也有致命的缺点。画在人在，画亡人亡。还是逃不过被束缚的命运。”
　　柳私停了一会，突然道：“你刚刚对那书生说，家里有人等你回去吃饭，我怎么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
　　范奚叹了一口气：“那只是套话，不必当真……”
　　“哦。”柳私道。
　　范奚拉着板车回到胡同深处租住的一间小屋，煮了两碗面，他和柳私一人一碗。
　　柳私挑剔地盯着面前的面条，有些意兴阑珊。
　　他挑了几口，又放下筷子。苦着脸对范奚道：“我们这几天一定要重复吃你做的面条吗？”
　　范奚瞥了他一眼，面不改色的说：“没办法，画一张也没卖出去，没有收入，没钱买别的东西。”
　　柳私抱怨道：“你整天往水茉山那个穷疙瘩跑，有人买你的画才奇怪。”
　　范奚道：“那地方比较偏僻，也很少与外界交流。如果我想找个掩人耳目的身份，去那里最合适。”
　　他说着，用手帕捂住嘴剧烈地咳了咳，那模样让柳私都看得有些不忍。
　　柳私皱眉道：“那个书生不会有什么急症吧？”
　　范奚道：“急症算不上，不过也很棘手就是了。他的病很可能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不容易根治。”
　　柳私叹了口气：“怎么你装扮的人总不约而同的有些毛病，一个个的好像都跟你过不去。”
　　范奚道：“不过是巧合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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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墨商刚进丞相府的时候，就看见燕昭盯着墙上挂的一幅画，动作似乎已经持续了很久。
　　他挥退两旁的侍女，走到燕昭正倚身的桌旁。笑着对他道：“你在看什么？看得这么认真？”
　　燕昭似乎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起身行了一礼，道：“陛下怎么有时间到我这里来？”
　　钟墨商道：“朕来找你商量一些事情。”
　　他转身向墙上的那幅画看去，那是一幅肖像画，容貌画的很逼真，几乎与真人无异。
　　钟墨商挑了挑眉，很纳罕地对燕昭说：“你认识尤家的二公子？”
　　燕昭道：“不是很熟悉，这画是他人转手赠我的。”
　　钟墨商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下，走到画卷面前，伸出手指轻轻抚了抚画上人的眉眼。道：“不过也真可惜了这么一个佳人。皇兄当时也是有眼无珠，竟然听凭奸佞谣言，错手斩尽了尤家满门。”
　　燕昭盯着钟墨商的手，又艰难地扭开视线。强装镇定道：“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孰是孰非，今时今日很难下定论。”
　　钟墨商笑笑，道：“朕看訾束很宝贝这幅画，估计不是别人转赠这么简单的过程吧？”
　　燕昭走过去，默默把那幅画卷起来，收到一个隔空的壁橱里。道：“陛下不是有要事要与我商谈？”
　　钟墨商假笑，道：“訾束如果不提醒朕，朕倒是要把正事给忘了。”
　　他走到一张小圆桌前，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抿了一口，道：“朝中有人提议把原太子从民间接回来。”
　　燕昭坐到他对面，道：“是田将军？”
　　钟墨商冷笑一声，放下茶杯道：“田重石不过是一个草莽出身的人，真仗着手里的千阳军，就想在大梵城内横着走。”
　　燕昭冷静道：“钟裕熹已经死了，他便是再想翻江倒海也翻不到点子上。况且凝妃是她的独生女儿，他便是心里再偏向原太子，也要给他女儿留一些情分。”
　　钟墨商看了他一眼，又道：“姜凉来过这里？”
　　燕昭点点头，道：“他近几日便要回翡霞山，希望陛下可以借一些兵力给他。”
　　钟墨商叹了口气，道：“他心里执念太深，不说翡霞山上上下下至少有五百人口，便是大肆滥杀，也该找个合理的缘由。”
　　燕昭笑笑，道：“心中有怨恨的人都会变成疯子。”
　　钟墨商道：“你不要直接拒绝他，偶尔也给他一点甜头。惹恼他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
　　燕昭道：“臣会曲折应对。”
　　这时，门外有一个小太监在传饭。
　　钟墨商直起身，对燕昭道：“訾束去用饭吧，时间不早了，朕想起来已多日不去凝妃宫中，今日正好去看看。”
　　燕昭恭敬地行了一礼，道：“臣看陛下最近脸色不太好，还是应该多休息，万事不要太操劳。”
　　钟墨商神色柔了柔，道：“朕会多注意的。”
　　燕昭送他出门，拐到一座三角凉亭，钟墨商看到有个衣衫单薄的年轻人坐在石凳上看书，模样格外认真，气质也不同寻常。
　　他道：“听说訾束刚得到一个幕僚，对他很是器重。”
　　燕昭道：“此人见识深广，是个可用之才。”
　　钟墨商哈哈一笑：“朕倒是很少听到訾束如此盛赞一个人，看来此人的确有不同之处，改日定要找个机会对他考量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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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奚吃了几块烧茄子，便擦擦嘴，放下碗筷。
　　燕昭望着他道：“阿奚，我看你吃的很少，是不是不合胃口。”
　　范奚摇摇头，淡淡道：“燕府的伙食很好，这几天吃的太多，胃不舒服。”
　　燕昭看他一直盯着桌子上的那盘青笋烧肉片，以为他想吃，便给他夹了几筷子。
　　范奚淡淡道：“柳私很喜欢这个。”
　　燕昭挑挑眉，道：“柳私是谁？”
　　范奚解释：“一个表亲，我们住在一起。”
　　燕昭温柔一笑：“阿奚莫非是想效仿颍考叔的先例？”
　　范奚道：“抱歉，我是个比较感性的人，习惯联想。”
　　燕昭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能提出要求，我很高兴。”
　　“你的表亲既然爱吃，一会可以让厨房多做点，让你回去的时候带走。”
　　范奚瞥了他一眼，道：“不觉得我古怪？”
　　燕昭笑笑：“古怪是不觉得，自卑倒是可以看出一点。阿奚，你很喜欢在别人没做出回应之前自己先否定自己。”
　　范奚道：“习惯了。”
　　燕昭笑：“我就喜欢阿奚爽直的性情。”
　　两人用完饭，随身的仆从把饭菜撤下去。
　　范奚从袖口中摸出一支竹签，触了触其上细微的纹路。缓缓道：“田重石的儿子今夜会去香消阁，我刚刚算出，他在此处会有一难。”
　　燕昭道：“那就麻烦阿奚在香消阁布置一番。”
　　范奚点点头：“我现在便回去准备。”
　　燕昭冲他微笑道：“那么我便在此等候阿奚的好消息。”
　　范奚回到胡同小屋的时候，柳私正钻到墙角的鸡窝里在收两个鸡蛋。
　　他脑袋顶着一头乱发，头上的发冠微微倾斜，看上去颇为穷困潦倒。
　　他见到进门的范奚，颇为惊讶，道：“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燕昭转性了？”
　　范奚手里提着打包的青笋烧肉片，道：“不是，今天我有事要忙。”
　　他摇摇手，对柳私道：“我带了你爱吃的菜。”
　　柳私握着两枚蛋，笑嘻嘻的凑近，他道：“还是阿奚最知道疼人。”
　　“不过…”范奚道：“今夜你要帮我一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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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私眉头皱的可以夹死一只苍蝇。他双手拽住身上花花绿绿的薄衫，扭了扭，用哀怨的眼神瞪着范奚，道：“阿奚，你这是又搞的哪一出，为什么我非得打扮成这样？”
　　范奚淡淡道：“委屈你一下，帮我一个小忙。田非洲身边有一个得力手下，武功不凡，他一直待在田非洲的身边会坏我的事。今夜麻烦你装扮成一个小倌，帮我拖住他，一柱香之后我就去接你。”
　　“唉，好吧。”柳私叹气。
　　“你也是为了大事，那我今夜就帮你一次吧。”
　　范奚勾起一抹笑：“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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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私穿着薄衫缓缓踱到一座厢房的门前。那里正守着三个守卫，其中一人着蓝黑长衫，身材欣长，腰间配一把长剑，格外引人注目。
　　柳私想了想，装模作样地向前走了一两步，脚腕一歪，就势要倒在那人身上。
　　姚悸默默向后退了两步，未执剑的那只手暗暗撑住柳私。淡淡道：“小心。”
　　柳私眨巴眨巴眼睛，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柔柔道：“我的脚扭到了，好疼。”
　　柳私一抬头，姚悸才完全看清他的面容。
　　他的手一僵，扶住柳私的那只手略显局促，仿佛不知该怎么办。
　　不过他很快就收拾好表情，恢复成原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