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25 ...

  •   辛巳蛇年跨往壬午马年的那日,各家各户张灯结彩,门面换上崭新的大红春联,经历了大扫除的房间透露着新气象,窗明几净,贴上福字跟窗花,墙壁再挂几幅马年新年画。

      物如此,人亦如此。几个学生一早就被长辈们催着洗澡,意要洗去晦气迎新春。祈热巴在厨房里不愿走,无论什么菜,还没装盘她就得试吃一口,碰到干菜便直接上手。手指上沾了油,转个身去追两个小学生,装作要往他们身上擦。闹够了,才回屋准备洗澡。

      祈热拖拖拉拉,跟喻星淮通了个电话才进了洗浴间。
      那会儿十几岁的女孩们已经不热衷于红色,觉得红色土,祈热却依旧属意,就连内衣裤也都要红色的,比过本命年的人还讲究。
      她坐季来烟的化妆台前,给睫毛刷上睫毛膏,又胡乱画两条眉,最后涂上珊瑚红的口红。这口红快用完,是先前季来烟照《神雕侠侣》里李若彤的色号买来的,倒是大半被祈热用去。
      指甲前两天找鹿小诗重新做了,换上一身新,大衣,修身裤,黑色靴子,最后再喷一点香水,祈热心满意足地跑下了楼。

      等她过去,就差她一个。两个小学生坐沙发上拿着手机打游戏,两对新鞋随着他们的动作磕着沙发脚,鞋底里红色的灯感应后一闪一闪,祈热多看两眼,后悔自己没买一双来。她从旁边经过,腿一屈,各给了一脚。
      小学生们抬头怒瞪,再低回头去,已经没来得及,屏幕上显示“GAME OVER”。
      祈热舒服了,开开心心跑远。

      到了厨房口,拢在大衣口袋的手伸出一只来,从后头拉陆时樾的卫衣帽子,“你新衣服呢?大过年的穿什么运动服?”
      陆时樾站厨房口,微微弓着背也快要撞上头顶门框,被她扯得回了头,见到人,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祈热等不来他的解释,身子一侧,要从他身旁挤进去,她穿红色的羊角扣大衣,羊角扣擦过卫衣,不巧,刁钻地勾住了他夹克外套的拉链。
      祈热被一把拉扯了回去,嘴上“咝”一声,上手去拆,嘴里对着两样东西念念有词,“拉拉扯扯的作什么?”
      陆时樾低头,羊角扣跟拉链难舍难分,祈热拆不过十秒就不乐意干了,抬抬下巴,示意换他来。他掏了手出来,先看两秒,再动手,扣子长,出来一半的时候,他突然松了手,羊角扣便重新套了回去。

      祈热一心看着快要出锅的大虾,过会儿回头,“解不开?”

      陆时樾“嗯”一声,“卡住了。”这么说着,他重新捏住羊角扣,另一只手抠住缝扣的线头,两手各自往外用力,刺啦一声,几根线断,羊角扣便孤零零落到陆时樾手掌心。

      祈热张大嘴,反应过来拳头便往他胸前捶,“你有毛病?这是新衣服!”说着呜呜哇哇怪叫。

      里头掌厨的陆正午看过来,“怎么了这是?”

      祈热把人推开奔了进去,胸一挺,指指扣子印处留着的几段线头,故作惨兮兮地告状,“断了……”

      旁边祈畔刚清洗完十几个新盘子,这会儿擦了手望过来,继而咬定三个字:“断得好!”

      祈热转了头,脸丧如无脸男,幽怨道:“老祈……”

      祈畔笑着过来,弯腰拢住女儿肩膀,“当断则断,不受其乱,这是好兆头,旧的去了,新的才会来。”

      “可现在是不该断的断了,本来就是新的。”

      “那怎么办?”祈畔笑着回头看一眼立在门口的人,“总不该是时樾故意弄断的,对吧?”

      陆正午乐呵呵地笑,“叔叔待会儿给你缝起来,缝不好,改天带你去买新的。”他拾起一双筷子,夹一只剥了壳的大虾送到祈热嘴边。

      祈热嘴一张,牙齿一合,蘸了酱料的虾肉里汁水溢出来,羊角扣便被她忘到了后脑勺。她嘴里嚼着,瞅见那十几个盘子上的花纹,凑过去研究,“这不是2002年的月历么?”
      盘子上印着各种图案,有些花纹伸到中间,把一些数字给挡实了。

      “五月也太惨了吧,全被挡完了。”祈热拿起印着五月月历的盘子,另一只手指着被枝条糊住的数字,“15号往后全看不清。”

      “这画的是望梅止渴。”祈畔在旁边提醒。

      祈热哭笑不得,“我知道呀老祈!这是曹操,可这匹马也太丑了,马嘴把我跟喻星淮的生日都给咬没了。”
      两人生日挨着,一个20,一个21。

      祈畔见女儿指着两个看不清的数字,笑了出来,“这么说来,像我跟你妈妈,日子相差不多,姐弟恋。”

      “不过这望梅止渴的寓意不太好,店家该讨一份打。”陆正午把盘子接过去,执起锅,锅铲刮着锅底,将红通通的虾匀进盘子。

      祈热脑袋里回忆望梅止渴的意思,一回头,站门口的人不知去了哪儿。她纳闷,几步跑出去,沙发上那俩小学生也不见了踪影。
      继续往外走,出了门见着这俩儿撅着屁股扒在院门后,好奇心发作,祈热轻手轻脚跟过去,下巴往祈凉头顶压,底下两颗垒着的小脑袋瓜无声挣扎了一会儿,没效果,便作罢。

      院门外,陆时樾双手插兜挨着墙,对面站着的竟是鹿小诗。

      祈热第一眼就见着鹿小诗精心编好的辫子,立时就想凑过去研究研究编法,碍于局面,只能两手各抓住底下两条细胳膊,用力一掐,提醒自己不要冲动。

      鹿小诗专程过来,想赶在放鞭炮前把新年礼物送出去,也想借着好日子问出先前不敢问出口的话,她斟酌再三,手上的礼物袋子也被她捏皱,“陆时樾,你不让我进广播站,是故意的么?”

      在跟祈热去鹿小诗家前,陆时樾在广播站被鹿小诗堵过一回,往后,又有过几次。祈热给鹿小诗补课,陆时樾坐后头,被行注目礼的次数也数不过来。
      照着问题,正确的说法该是“不是故意”,鹿小诗的声音算不上多么好听,不止他,其他成员也没将她纳入新成员候选范围内。
      可半刻前,祈畔说“当断则断不受其乱”,陆时樾决定践行,于是面不改色地回:“是。”

      鹿小诗一时怔在原地,预料之外的答案,她不知道该信不该信。

      “除夕,你还要说么?”陆时樾话里颇有几分威胁在,说这话时回头看了眼院门,三个人,三样颜色,红黄紫,四缺一,仍宛若天线宝宝。

      被眼神一掠,两个小的立刻缩了回去,祈热宠辱不惊,还举手挥了挥。挥完也退了回去,这种场面,还是得适时地给人腾出空间。
      回屋无聊,又跟两个小孩抢起了手机,她游戏玩得不好,界面频繁地出现“GAME OVER”,好胜心上来,打算下一把一定好好打,刚按下“START”,手上一空,手机被抽走了。

      陆时樾出现在跟前,脸上冷漠,他将手机放到旁边桌子上,手伸进衣兜,掏出一张红色纸币来,“除了这100,还有么?”

      祈热脑袋运转,眨巴着眼睛,想这100块是哪里来的,“这……鹿小诗刚刚给你的?”
      她一时给忘了,是先前鹿小诗给她,她直接交给了陆时樾的。

      陆时樾一直以为这钱如她之前所说是劳务费,可刚才听鹿小诗透露,才明白不是,打算物归原主,鹿小诗却红着眼睛跑远了。

      “不是不是……”祈热适时想了起来,她登时起身,伸长了手去抢,“一没偷二没抢,你这么生气干嘛?”

      陆时樾举高了手不让她拿,祈热便掂了脚,手直直往上,大衣袖子随之往下堆落。

      陆时樾眼神一晃,视线定在她细细的手腕处,愣了愣神。

      祈热便趁机把钱抢了过来,手一收,袖子又覆住手腕,“你要是不想要,我要,总行吧?”

      钱放进口袋,她微微抬头,只见陆时樾抬手往她面前伸,祈热避之不及,下意识闭上了眼。

      指腹落在她下眼皮上,一揉,把她刚才因为用力眨眼沾在眼皮上的睫毛膏给晕开了,起初没用力,想到方才跟鹿小诗尴尬的场面,陆时樾加重了力度。

      祈热吃痛出声,把他手拍开,“你能不能轻点?”她自个儿揉起眼皮,揉着揉着愈发觉得睫毛膏碍眼,索性用指甲一抠,不管三七二十一,低头便往小矮子脸上抹。

      陆时迦无辜“挂彩”,要奋起反抗,“黑手”又伸了过来,他赶紧滑下沙发,迈开步子跑远,祈热这个“黑手.党”作势追了几步,闻见外头炮仗声响起,半路上易辙,转身取爆竹线香去了。

      鞭炮足有十寸蛋糕那么大,拆开来,一串串爆竹被祈热从客厅拖至院门口,打火机点燃了线香,她再捏着线香点燃引线。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辞旧迎新的年味随着硝和磷的混合反应愈发浓郁。

      祈热又一次恶趣味横生,伸手往捂着耳朵躲在后头的陆时迦脸上擦,这回是线香留下的红。

      陆时迦往里跑,那爆竹如狗尾巴草似的,一路跟着他,爆竹屑迸到脸上,又十足的疼。

      祈热将一手的红糊到他脸上,他觉得,他似乎怎么逃,也逃不出祈热的手掌心。

      直到爆竹放完,年夜饭开场,陆正午从口袋里掏出七封红包,祈热才消停下来。她第一个过去领,七个红包一字排开,她来来回回目测几遍,身后季来烟建议她选中间,祈热犹豫两秒,听从了建议。

      剩下的几封也被大大小小几个人分完,八个人各执一隅,也只有陆时樾看上去不甚关心。陆正午喊“三二一”,“拆”字吐出一半,祈热半途伸手制止,“等等等等,我要换!”

      陆正午看热闹,“跟谁换?”

      祈热绕一圈,果不其然,最后站在了陆时迦面前,大概是他人太小,显得他手中的红包够厚。

      陆时迦也压根儿没有拒绝的机会,顷刻间,两个红包就掉了个个儿。

      这回,是真的拆了。

      拆完将数额一对,祈热泄气了,“搞什么嘛正午同志?怎么都是两百?”往年都是数额不等,要拼一拼运气的,而往往祈热的运气都不差。

      陆正午笑着解释:“2001年大家都表现得不错,就得讲究人人平等嘛,2002年继续努力!”

      他发完,又轮祈畔,再到季来烟跟柳佩君,各人发一份,到最后,每个学生都得了四封。

      祈热把红包往兜里一塞,拍了拍,坐下来开始倒饮料,“今天说好了,输了不许耍赖!”
      她口中说的,是指麻将。

      祈热打麻将的气势是从港片里学来的,水平则是身经百战练出的,就连几个大人也总是打不赢她,往年输了,除了柳佩君,一个个都赖账。
      祈热怂的时候怂,柳佩君的钱她不敢收,是以每年赢了,最后都不了了之,空手而归。

      一顿丰盛的年夜饭结束,一桌人当即转到了麻将桌。电视机里冯巩跟郭冬临正说着快板,讲的还是今年国足出线的事儿:“进入世界杯,我看谁都不可怕,甭管巴西土耳其,还有那哥斯达黎加,咱们都不服它,常常踢他们3:0,大伙说好吗?”

      底下观众连声说“好”时,祈热盲摸一张牌,眼里放光将牌翻身掷出去,“三饼!自摸大七对!给钱啊大佬们!”游刃有余的模样,十足的敛财小能手。
      嘴里喊别人大佬,自己的做派却最足,她把袖子捋高了,回头招呼看牌的陆时樾,“来点吃的啊小弟。”

      陆时樾又见着那根缠在她手腕上的链子,不知是不是被年味感染,声音里没有不耐烦,问她:“吃什么?”

      祈热专心洗麻将,报了个“雪花片”,等陆时樾照她说的拿过来,她又嫌弃了,“雪花片很干的,得配饮料啊……”
      这待遇,是真把自己当香港赌/神了。

      陆时樾倒耐着性子又给她接来一杯橙汁。

      祈畔跟陆正午两个大老爷们儿,牌技最差,两人共同作战,也输得七零八落。两人平常聊天的时候也说,他们两家,牌场上是女人的天下。
      但要论耍赖,那还是男人们厉害。

      这回,两个人也秉承一贯的作风不愿意给钱。

      祈热拍桌子反对,“老祈你讲点信用!”

      祈畔把空兜掀出来,“爸爸是真穷。”

      祈热便转向陆正午,陆正午眼睛盯着电视机屏幕,磨着洋工,《难忘今宵》又一次唱响后,主持人带头开始倒数,数到“1”,陆正午的底气算是回来了,他企图“瞒天过海”:“隔夜债不算的,热热啊,新年快乐!”

      祈热哑然失笑,她早猜到了这样的结局,这会儿也不恼,在窗外烟花蹿向天空的时候,回身扯了扯陆时樾胳膊,等他低头,她踮脚凑到他耳边,扯开了嗓子喊:“陆时樾,新年快乐!”

      分贝大得吓人,陆时樾脸一皱,手指伸进耳朵挠了挠。

      “我好吧,第一个跟你说!”祈热得了便宜还卖乖,一笑,唇红齿白。

      陆时樾掏耳朵的手不动了,等反应过来,眼前的人已经折身跑向了电话机。

      电话机那头是喻星淮,陆时樾听见祈热接通了电话后开口的那一句“Bonjour”,没过多会儿,祈热又说了句:“Bonne et heureuse année.”
      陆时樾猜,应该是新年快乐的意思。

      电话里,祈热用法语开头,两人再用中文祝福,挂断前,喻星淮说了句当时颇显洋气的话,他说:“I love you.”

      祈热受不了,笑着不回应。

      喻星淮忍着鸡皮疙瘩又问:“Do you love me?”

      祈热忍不了了,扬声问道:“你烦不烦?”

      两边都笑,喻星淮还坚持:“回答我。”

      祈热实在开不了口,只快速说一句“Je t'aime”,挂了电话。

      指针已过12,她笑着从沙发上起身,身后陆正午已经照着老习惯把自己的礼物拿了出来,一个小巧精致的包,送给柳佩君,柳佩君则送一条领带回去。
      祈畔跟季来烟互送,两个小学生也互赠着零食。

      祈热往另一边的阳台走,走前招呼身后的人,“你过来。”

      陆时樾停顿一下,抬脚跟了过去。

      祈热转身倚着栏杆,身后既是万家灯火,也有漫天璀璨。烟花无休无止,亮透了半边天。

      等陆时樾走近,祈热把兜里埋在几个红包下的小盒子掏了出来,推到他身前,满脸的笑,“被骗了吧?数下来也知道的嘛,其他人都送过了,今年也轮到你了。”

      她那日说“没你的份”,自然是烟/雾弹。

      陆时樾托着盒子,在祈热一句“打开看看”之后,掀起了盒盖。

      里边是个简单的挂饰。只要有孔,就能用线绑上。

      挂饰上,是只卡通版企鹅。

      外面风大,祈热紧了紧外套,几乎是肯定地问:“是不是以为没人知道?你特想去这家公司吧?”

      陆时樾见她飘得要跟烟花一样飞上天,又看一眼手里的企鹅,由衷地笑了出来。

      祈热见他笑了,两手比出“OK”的手势,圆孔对着眼睛,“你喜欢什么,都逃不过我的法眼。”

      陆时樾仍是笑。他没有跟谁透露过,唯一的一种可能,只能是祈热看过他电脑上的历史记录,他先前用引擎搜索过相关的问题。这在陆时樾的意料之外,他看她几秒,把盒子收进兜里,又重新看回去。
      这回换他说,“你过来。”

      祈热倚着栏杆不动,没所谓地问:“干嘛?”

      陆时樾便主动上前,微微弯腰,一张脸送到她跟前,顿了顿说:“那你再好好看看,我还喜欢什么。”

      烟花燃放消耗了氧,空气似乎是稀薄了。冷风灌得祈热大气不管喘,她背过手握住栏杆,下一秒,只听身后传来几声摔炮的声音。

      祈热蓦然回头,身子也跟着一转,看清人了便吼:“你俩造反呀?”

      话没问完,两个小学生机灵地跑了。

      眼下这阳台有半人高,平常怎么也翻不出去,祈热为了追上人,硬是借着瞬间爆发力连滚带爬往外翻,没站稳便追了出去。
      祈凉运动好,她不指望能追上,平常追不上的小矮子,今天却尤其好追。

      祈热扯住他外套帽子,不追究他们为什么偏要把摔炮砸她身后,只伸了手表示:“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陆时迦被狠狠拽着,脾气也跟着一并狠了,一脸狰狞劲儿,“凭什么给你?都是大人给小孩!”

      “凭什么?”祈热当真数了起来,“教你查字典,教你看六线谱,白教的吗?”

      陆时迦立时三刻没底气了,这些,都不假。

      祈热又想出一样,“我还教你写‘爱’这个字,不记得了?”

      这也不假,对,她确实教会了他“爱”。

      陆时迦自我挣扎几秒,老实巴交从口袋里掏出一封红包,递了出去。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