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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4 ...

  •   临近期末,拿着书站走廊上背书的学生便越来越多,一部分是为了蹭势头大、热量却不足的太阳,一部分滥竽充数,寻着借口躲在书本后头打打闹闹,还有一部分,压根不来上早读。

      冬越深,祈热也就愈发起不来床。起床如铁轨一般,一节一节,时有卡顿,遵守好看的穿在外的原则,外套拉链不能拉上,围巾长得能绕脖子三圈,厚秋裤穿身上也不显臃肿,最后蠕动着套一双棉袜,一切就绪,才掀被起床。

      陆时樾一早要去广播站,两个小学生坚持着去学爵士舞,大人们更是早出了门,剩下她一个,刷牙洗脸梳头,一件件慢条斯理,背好书包出门时已经是打铃前十五分钟。

      兜里揣着的十块钱是祈畔留压在桌上的,替代牛奶箱里她那份牛奶。

      冰雪消融时沁骨的冷从脚底一路直上,祈热走得飞快,边走边用戴了手套的手指水平地沿着灰色的墙面画一条线,墙面不光滑,走几步,手指卡在了墙缝中。
      不知是不是巧合,恰好就停在了邻居家的牛奶箱前。

      她停下步子,伸手一拉,见乳白色的牛奶瓶坐在中央,隔着手套一摸,留下半手温热。

      再将门关回去,牛奶瓶已经到了手里。

      祈热拧开盖子,就要对着瓶子喝一口,膝盖被谁一推,重心不稳,瓶口跟着一歪,乳白色的液体流到了围巾上。

      祈热撇着嘴斜眼一看,往前跑的,是本该去上舞蹈班的陆时迦。她迅速盖好瓶盖,掸一掸围巾上的几滴白色牛奶,撂开步子追上去。

      陆时迦矮归矮,跑起来不输谁,到了公交站,他自己停了下来。

      祈热慢了两步,扯住他围巾一角,“你成心跟我过不去呢?”

      陆时迦小媳妇儿似的身子一侧,把围巾从她手里拉收回去,“小偷。”

      骗子,小偷。

      祈热觉得这帽子可够沉的,她弯腰过去,手劲儿不轻,捏在陆时迦一边脸颊上,“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偷了?”

      陆时迦往后躲,祈热不松手,他脸便被捏得泛红,“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远处公交越驶越近,祈热松了手,直起腰杆,开瓶仰头又喝了一口,眯着眼故作深沉,“你知道什么叫偷么?”

      陆时迦别开头不理她,拿出月票准备上车。

      祈热最后一个上去,车厢里的座位竟刚好被占满,她一个人立着,显得十分突兀。本打算站最前头,随便跟司机唠几句,见后排小矮子腿上摊着本新华字典,站不住了。
      “查到了?”祈热左右摇晃着往后走,倚着一面窗,低头看向陆时迦翻到的那页,等了一会儿,也不见那低着的小脑袋有什么动静。

      认得出拼音,却认不出字儿,陆时迦头顶那一小撮歪着的头毛都显出颓然来。

      祈热一手握着牛奶瓶,一手去拿字典,送到眼前,顺着释义读出来,“偷,窃取,趁人不知时拿人东西,偷窃,偷吃,小偷儿。”

      陆时迦听到“偷吃”两个字,抬起小脑袋,眼睛贼亮,恨不得点上一万次头。

      祈热拿着牛奶瓶的手腾出一根手指头,左右晃了晃,“第一,趁人不知时……我可没这么干,只是恰好隔壁阿姨不在,第二,拿人东西,我也没这么干,隔壁阿姨总是出差,这东西放那儿相当于废品,我只是废物利用,节约粮食。”

      陆时迦就是信鬼,也不会再信她胡说八道。

      祈热说完一堆歪理,把字典丢回给他,似是口干舌燥,旋开盖子又要喝一口,还没送到嘴边,司机一个急刹车,生出的惯性把她带得整个人往后倒,一只手不足以稳住,慌忙间,祈热松了牛奶瓶,两手扶在了陆时迦身后的椅背上。
      那牛奶瓶直直往下落,液体溅出来,洒在了陆时迦腿上,脸上也落几滴,流到嘴角,能闻到一丝奶香味。

      陆时迦顾不得擦,刚才他眼疾手快,伸手去抓瓶子,还真叫他给抓住了,不然那瓶子早粉身碎骨。

      坐着的,站着的,都被唬得愣住几秒。

      祈热先反应过来,站直了身子从口袋里掏纸巾,弯腰按了按他嘴角,不禁笑了笑,理直气壮道:“你看,现身说法了,趁我不注意,把我牛奶拿走,这才叫偷,尝了味道,这叫偷吃。”

      分明干了件正确的事,却被安上了坏罪名,陆时迦不干了,头一歪,把瓶子推给祈热。

      祈热一手接过来,纸巾塞给他,“喻星淮要我给他擦,我还不乐意呢,帮你擦你还嫌弃……”

      陆时迦一脸不悦,再也不同她说话。

      可奇怪得很,是祈热拿的牛奶,陆时迦作为目击者却十分愧疚。他第二天早起了一会儿,跑出去把牛奶箱里自己的那份送到了隔壁家箱子里,搬着把小凳子,踩上去才够得着。
      他并不知道,隔壁家的阿姨确实出门在外,也不知道,当天自己的那份牛奶一并落到了祈热肚子里。

      祈热一到冬天食量就见长,加上期末考浪费她不少脑细胞,最后一门考完,她拉着喻星淮去了校外的小炒店。
      下午四点,吃的该叫下午茶。祈热管这叫“开门餐”,开门,开的是寒假的门。

      两人头对头分一盘蛋炒面,吃完,祈热去付钱。

      最近,她显得有些阔绰。

      “我感觉我初雪时候许的一个愿望快要成真了。”两人走在街上,祈热手被喻星淮捏着放羽绒服兜里。

      “哪个愿望?”喻星淮半张脸藏在围脖里,手指一收,攥紧了她。

      “比陆时樾家有钱。”祈热自己也觉荒唐,边说边笑。

      这话有一定真实性,她妈妈季来烟最近一个多月忙得团团转,接下不少家庭聚会、婚礼、生日宴的合作,又因为提供配送服务,雇来的配送员都要将甜品店的门踏破。一起不堪重负的,是那小小的收银台。
      祈热有一回晚上过去,坐那儿数了好一会儿,光那一天的收入,就要赶超祈畔两个月的工资。她觉得,她家确实要奔小康了,再奔一奔,说不定过不了多久真能赚来一辆大奔。
      但要跟陆时樾家比,还有段距离。

      同样还有些距离的,是祈热的物理成绩。知道成绩是在小年夜的前一天,李妲姣去学校取成绩单,帮祈热看了一眼,电话里告诉她,说她物理没及格。

      “多少?”

      “58。”

      祈热叹口气,要说多一分浪费,少一分受罪,那她就是受两份的罪。她用的是甜品店的电话,怕占线,没多说便挂了。

      四个学生都被抓来当壮丁,晚上走时,季来烟分别给包了一个红包。

      第二天过小年,祈热跟陆时樾才一块儿去班主任家取成绩单,临走时,又收到了一份红包。
      班主任开玩笑,“你俩赶着小年来取成绩单,不就眼馋老师这兜里打麻将赢来的几块钱么?”
      又指着手指头威胁,“不准往外说,一个班的红包我可发不起。”

      祈热连连点着头。两个红包加起来110,她拉着陆时樾去路边一家小店,一样样小礼物都看一看摸一摸,没见到什么合眼缘的,祈热抬起头,问陆时樾,“你准备好礼物了?”

      陆时樾停在一排杯子面前,以为她问的是除夕夜互送小礼物的传统,点了点头。

      “送什么?”

      陆时樾不想透露,“到除夕就知道了。”

      祈热明白他是误会了,“不是这个,我说的是小矮子生日,你要送什么?”

      陆时樾一时愣住。

      祈热笑,“不是吧?你连这个都忘了?晚上就吃饭了,你赶紧在这选一个。”

      无论什么节日,两家人向来都是一起过的,这次小年是在陆家吃饭,陆时樾早几日就听柳佩君说在准备,他还奇怪,他妈妈今年似乎尤其隆重,原来是他自己忘记,小不点的生日恰好撞上了小年。

      眼下时间急,来不及去其他地方,陆时樾只好在店里选了一样。

      祈热买了个笔记本,封皮上印着灌篮高手的人物,陆时樾见了提醒她,“换一本吧。”
      小不点不喜欢篮球。

      祈热不听,付了钱当即就撕了外面的透明包装,借店里的笔在扉页上唰唰写下几个字:“陆时樾の歌词本”。
      写完往愣着的人身前一推,“小矮子的礼物我早准备好了,你不是之前见Biu的歌词本,也喜欢上抄歌词了么?”

      陆时樾把本子接到手里,愣着没说话。

      “不喜欢啊?那换一个?”

      陆时樾还没回答,店老板已经开口,“写了字,不能换了。”

      “不用换。”陆时樾朝店老板回了句,把笔记本收进了大衣口袋。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店门,陆时樾手伸进口袋,指腹磨着本子的边角,几步追上去。斟酌一会儿,似乎是随口一问,“新年礼物?”

      祈热眉头一挑,侧头看他,“也不是不可以。”

      陆时樾无声笑了一下,听祈热改口解释:“不是新年礼物,但是我新年礼物是给正午同志准备的……”她发梢上沾了水,随着脚步一晃一晃,手指一弯戳四下他的大衣,一字一句道:“没你的份。”

      陆时樾不躲开,伸手拂去那一滴看着有些恼人的水珠,收回手,“噢”了一句。走出几步,复又开了口:“我也不是喜欢抄歌词。”

      他声音近乎耳语,祈热没听清,“什么?”

      陆时樾摇头不再重复。

      回去没多会儿,各家各户门前燃起爆竹,柳佩君开始往餐桌上布菜。生日蛋糕是季来烟从店里做好了带回来的,又捎上一顶生日帽,拆了给小寿星戴,陆时迦闹着别扭,看着不大喜欢。
      帽子便到了祈热头上,她一晚上都戴着没摘下来,宛如自己才是过生日的那个。

      一餐饭吃完,两家人移到了电视机前,蛋糕拆了放在茶几上,点上七根蜡烛,祈热积极地关了灯,带头唱起了生日快乐歌。唱一句,又偷偷唱成法语版。

      她蹲在陆时迦身边,声音不高,陆时迦闭眼许愿时,耳边全是她的声音。他以前听祈凉说,法语难听,听了广播之后,他也赞同好朋友的说法。
      但是现在,他觉得,至少法语的生日快乐歌还是好听的。

      这么想着,旁边柳佩君让他吹蜡烛,他顺从地睁开眼,在大家的祝福下吹灭了几簇小火苗,吹完才发现,刚才忙着想法语好不好听,连愿望也没来得及许。
      他默默懊恼时,“罪魁祸首”给他递过来一本书。

      “这书特有趣,你之前不是看漫画书么?这个也是漫画封皮。”祈热手上拿着一本红皮书,封面上是一个小孩跟一条白色小狗。
      前几天她去新华书店找法语书时碰巧见到的,刚出版没多久,摆在显眼的地方,她想着,先前去小矮子房间喊他帮忙抄作业,那会儿他压着不让她看的,就是本漫画书,她本来就愁着生日礼物要送什么,索性就买了下来。
      等买回来,她闲着没事儿,没忍住拆了包装,再一个不小心,给看完了。祈畔听她时不时冒出笑声,好奇心发作,借去看,全程看下来也都是乐呵呵的。

      也就是说,陆时迦是第三个拿到书的人。陆时迦总听柳佩君说,做人要有诚意,可是现在,他一点儿也感受不到祈热的诚意。
      张口违心道:“我不喜欢看漫画书!”

      谁知祈热立马顺嘴一接,“那正好啊,这书里面全是字儿,也就几页漫画,反正你也认识不了几个,不能浪费,我就先替你看了。”

      旁边祈畔搭腔,“迦迦,不是会查新华字典了么?可以边查字典边看,叔叔也推荐你看。”

      陆时迦抿嘴不说话。

      祈热接着说道:“这本书叫《倪亚达脸红了》,你知道倪亚达为什么脸红么?”祈热自问自答,说“我念给你听”,便照着封皮上的字读:“小姑姑带我去夜市摆地摊,没想到,我们卖的竟然是女生的内衣裤……”

      “热热!”柳佩君听到那几个字,急忙打断,“别念了,该我们送礼物了。”

      陆时迦则因为那几个字,像书名一样,脸红了。

      祈热止了声,心知这书铁定要被柳佩君收起来压箱底,她把书放桌上,嘀咕最后一句:“真的好看。”

      陆时迦很不屑,装作没听见。

      当晚入睡前,陆时迦躲被窝里补了一个生日愿望。

      他不期望自己能像其他人一样喜欢祈热,他只希望,祈热不要再那么让他讨厌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要到周四了。一些要发生的事情也即将发生。感谢所有投递地雷跟灌溉营养液的伙伴,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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